楚峰默吐一口气:“传孟常。”
“传~孟常。”
孟常立即屁颠屁颠跑进来。“少爷。”
“境内可曾找到适合作盐场的地方?”当下主要的问题是粗盐来源,大明的盐政,众所周知的苛刻,用粮食换盐引吧,离秋收尚远,苦于无粮,买吧?楚庄财政拮据,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回少爷,东冲岛长春镇、北山沙江镇、福鼎各处可作盐埕,而秦屿、文渡本来就有小盐场,据属下勘测,福鼎最是富饶,粗略估算一下,至少能成就400亩的晒盐场。”
楚峰大手一挥:“好!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官儿了,怎能不做官盐生意?!马上着手扩建盐场,晒着太慢就先煎一批盐出来,我急用。”
“遵命少爷。”
“慢着......派黎建昌去应天府,接替唐凌的职务。”
“......是的少爷。”
孟常抱着一肚子狐疑,前脚刚走,萧满江、叶星、武昌运三人,不经传唤便联诀而入。一见面叶星,虎虎抱拳行礼,忽然突兀请命:“少爷,有什么需要属下等做的吗?”
楚峰抽抽嘴角:“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你们办?”
萧满江三人尴尬互瞄,低头干笑两声,也不搭话。显然,他们是知道福州府来信,隐约觉得会有一场仗要打,而楚庄向来是无功不得升迁,不靠这次出军,还要眼红战飞等人到啥时候?因而有志一同,恬着脸讨差使来了。
楚峰哪会不知道他们的鬼心思?当下也不戳破。“你们之中,谁的野战力最强?”
还用说吗,当然是萧满江,他一直驻扎在福安,福安山多,士兵们也因地域性影响,练就了一身山地战。武昌运倒没什么,叶星脸面却当即蔫了下来。
“萧满江。”
“在!”萧满江激得脸膛通红。
“整备你部营伍,拉去建宁府大横水驿等我。”这次不用亲卫营,也是为了考验和锻炼萧满江所部。
“是!”萧满江风风火火就往外跑,临行前,还飞了一得意眼神给叶、武二人,不知有多气人。
末了,将叶星、武昌运撵走,屏退左右,楚峰才对胡柞倡说:“刚才曹道长的配制方法,都记下来了吗?”
“记了少爷。”
“我走之后,你就负责营建作坊,地点选在......”楚峰扒拉过宁德方舆图,看了会儿,伸手地点:“这.....”
胡柞倡只看懂了盐酸做法,却不懂得其它几样原料与粗盐的配比,楚峰少不得要重复老乞丐的话,细细给他讲解一番。
......
宁德小坑里一带溪流,当地人叫大濑溪,危岩暴露,水势遄急。
这里原本是人烟稀少的山岭,然而楚峰一声令下,小坑里便火热起来,锯木拓地、搭建屋舍、运送物质的人,满山都是,今后,这里将作为化工配制基地。
工匠在溪水边,建起了几间青砖棚,靠近水面处安置着一架架水车,功用可不是负责研磨的,它们连接到了棚子后那些状似风扇的装置上,抽起水车栓杆,风扇便呼呼急转,将棚子里的污气悉数吹出室外,再经谷风一刮,什么味道都不会留下。
这个设计,是楚峰剽窃于后世的,皆因要蒸馏的化学品有毒,安全措施当然要提上日程,所以作坊也特意选在这僻远之境。
民夫们嗨哟嗨哟喊着号子,将一具具形制怪异的铁炉子,竖立于棚子前,它们象及了大茶壶,旁边还配有小茶杯,不过那些个小茶杯,也快有半人高了。
屋里,几名工头身上罩着麻布大褂,手上带着套子,脸上蒙着湿布巾,正埋首钻究,他们负责制作银丹水和火碱,虽然曹全意给了配方,但用量比例、纯度等各方面,仍需亲自动手,精细摸索,以便掌握,之后才能向手下推广。所幸有了理论,靠那半桶水能耐,也还算顺利。
小坑里坊主是张江泉,应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从此退居二线,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楚峰不缺人才,单单看重他忠心,千金难买。
远在五里外的下游,七都塘对面的大头坑,也建立起类似作坊,水车照旧,保持通风,不过内里玄机稍有不同,就几口大池子,它负责在粗盐中添加纯碱,去除钙离子,完成配制,过滤,再装载半成品盐,船运到大濑溪和霍童溪的交汇口--邦门。
同理,邦门负责加火碱,并过滤,将产品送去出海口张湾镇。
此时的张湾镇,也在大动土,人们整滩造埕,垦出了250亩晒盐场,专门作为精盐蒸池用,在那里,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加入适量稀盐酸,去除剩余杂质,并用大锅将溶液加热,把过量的盐酸蒸发掉后,直接倒入盐塘结晶。
一路工序,都有水道承接,粗盐和半成品盐货运,非常便捷,唯一麻烦点的是小坑里,溪流急,不适合水运,陆运6里地才能抵达七都镇。
每个作坊将成为军事管制区,外围有两百名精兵把守,由老营军士轮番替换,任务很简单:保护其内工匠,没有楚庄号牌擅闯者,格杀勿论。
坊主由原尧山寨人充任,入坊的伙计,要求口风严、有家室、且老实敦厚,且不得对外人包括家属,透露此间情况。相对的,福利也给足,每人每月三两银子,排六个班次,每月每班只上工五天。这其实是为了他们健康着想,虽说安装了风扇,可始终是些有毒作业。
少爷行事天马行空,往往耐人寻味,民工也只能揣着好奇遵从。
分布于各地的装置、设施,如果不总合在一起,很难让人知道这是粗盐提纯,包括孟常、李莫如等人,楚峰也没告知,而工序链上的每个人,仅仅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就算做最后一步过滤的人,也只以为是单纯的将毒物(盐酸)加入到粗盐当中,这玩意看过就没人敢尝,更不用说想偷学。
楚峰之所以不厌其烦,无非是为了保密,这可是他独步盐市的武器,不小心谨慎怎么行?!
一切按部就班,是否可以马上生产?当然不,化学这玩意讲究适量,什么叫适当量?放多或放少同样会吃死人,一点也马虎不得,尝试性的过程,缓慢而烦琐,古代没有PH试纸一说,得先配小杯,让猫狗品尝,直到不死一条动物为止,再用死囚实验,虽然不人道,但这个年代没有什么人道可言,楚峰对将死之人,压根不存愧疚,套一句哲学的话:造福万民之前,先牺牲万民。
如此这般,待一个月后,死囚经郎中号脉,没事后方能核定用量,大批生产。
福鼎县前岐、白岩、小东门等十八处滩涂,七天之内,围了足足一千亩盐田,比孟常之前估算多了一倍有余,且盐田均已开始纳潮制卤。
造埕速度如此之快,与楚峰颁下的政令,是分不开的,榜文有说,凡是没有分配到农田的丁口,皆可参与建圃制盐,每户按人头领盐田10亩不等,收成由楚庄回购,课税一并算入购价中,不再有任何苛捐,一等盐每石作价5分,次等盐价4分5厘,依此类推。日后购价或升或降,随市,欲者从速。
何止从速,远在建宁地区的民众,也争先恐后的赶来。
盐田一年做活在春末、夏、秋之季,没太阳就靠风吹,每亩年出产粗盐4.3石左右,10亩就43石上下,同样看天吃饭,可起码要比农田收入稳定,而且活儿相对轻松,搁露天下暴晒就行了,最多有时间就去旋旋盐,抛抛卤等,结晶后收取,一年也能落下二十多两银子。
外头呢,盐民要经管20亩,才抵得上楚庄辖下的收入数目,饿不死你,就累死你。盐商下场支盐给价一石4分3厘,还带杂税,最糟糕的是还要看当地父母官们的心情,心情一糟,大家倒霉,他们真正的实际收入,往往总是不足数,甚至一年只得几两银子。
俗话说人生三大苦:打铁、晒盐、磨豆腐。其实一但有利益驱使,干啥都不觉得苦。福鼎镇民们还不禁嗟叹,原想靠海吃海,捞个副业做做,现在泡汤了......
晒盐法绝对是制盐技术史上的一大进步,肇始处于边缘地位的福建盐区,特点是经济、实用、高效,不过现在刚开始晒盐,当然不可能现晒现有,所以,煎盐也在着手进行了,并开始小量的提供给邦门。
其实煎盐法,非但不快,也不环保,耗费工时又多,楚峰打心坎里排斥,奈何形式所迫,不得不暂时这样做,饭得一口口吃,事得一件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