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庄领地,每时每刻都在变,月余归来,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楚峰有意识的攻击下,建宁府损坏不大,很快便恢复了元气,这里,一如当初的宁德,掀起了一阵开荒、垦殖热潮,人们于乱世中,终于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乐土,不由愈加珍惜,揣着希望悉心经营自未,呈现出来的,自然是勃勃生机。而惜民、惠民的楚峰,则大受民众爱戴和尊敬,各种趣闻、轶事,四处传唱,几乎达到家喻户晓的地步,人人自觉遵从楚庄政令,早已忘记州府衙门为何物。
建宁、宁德商货,开始在两地之间互通有无,而来往于福建、江西、浙江的茶、烟、纸、糖、布、木及土产等货物,也比以前逐渐多了起来,因为楚庄领地内不收城税和关税,就连小老百姓,也能随便挑些东西去卖,而不愁收获全让城关盘剥了去。
当然,实际上也不是任何税都不收缴,商人经城、关时,有关市批验所负责人进行沽货,商家买卖完毕后,各家自动去课税司交纳税金,并开具凭条,出城、出关时,交由城卫验收即可离开。
便利的商务,致令更多的商人愿意选择从建宁过境,毕竟不在此地做买卖,是不用纳税的,这可以大大减少过境开支,不过无形中,也促进了楚峰领地内其它产业的发展,诸如食、住、行等,楚庄只要从这些行业间,加收适当税金,就完全抵得上正常关税了,不单博取好名声,又赚了外快,皆大欢喜。
对于如此变通和营利方法,课税司同僚只能用赞服来形容。
其实楚峰心思很单纯,按后世经验,只有流通,地方才能繁荣。
回到宁德,豁然处商铺林立,小贩云集,贸易市场已不得不拓展至外城,县城的身影比原先大了一倍。
码头港口营建一新,时刻吞吐着海船,少了海盗滋扰,海上贸易得以恢复,而且象楚庄这样半官半民的政体,无视官家的法则,又处处维持着公平秩序,最大程度带动了走私商人的积极性,谁不愿意在平定、宁和、没有盘剥的良好环境下做生意?!当然,宁德比之漳、泉还远远不如,但整个海口流域行船繁忙,那股澎湃的势头,总能留给人‘假以时日’的幻想,足以给外来商人投资信心。
百卉千葩的宁德,是仅存在于大明境内的怪象。
楚峰站在码头上,看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世界,心中的豪情,久久不能平静。
“少爷,冯九伦求见。”李思诚在身边轻声道。
楚峰收回思绪,转身回望。
“少爷。”冯九伦风尘仆仆的,正候在一旁,他的军器作坊设于莒溪,附近有两个大矿场,方便就地取材,打山里赶一趟来,也委实够喘。
“什么事。”
“前番少爷吩咐做的火铳样式,已经成型。”冯九伦手一招,身后手下毕恭毕敬送上一杆火铳。
“哦?”
取过来,楚峰便爱不释手,这枪乌光流亮,做工精细,很有厚实感,掂量只有几斤重,非常适合单兵野战。
子铳和火yao池上面设了盖子,既能盖了子铳,又顺便遮雨,当然,大风大雨仍是没辙。药池后面置小挡板,防止击发时产生的气体、火硝伤及射手眼睛。打开防风盖,取出子铳验看。
子铳铳口呈‘凸’状,突起部位不高,垂直切面加了软木垫圈,差8毫米才与径口持平。
母铳口则呈‘凹’形,恰好可以不松不紧套入子铳。
而防风盖属于揭盖式,象个短脚的7字,左端是活页,右面是楔形构造,压盖时,刚好插在子铳屁股后头,在垫圈作用下,子、母铳被挤逼得严丝合缝。防风盖后面,有个螺栓,螺栓上铸接有扳杆,左旋紧下螺栓,就能压住盖板,防止子铳弹跳,若螺栓被火yao震得嵌死,扳杆又可以让枪手轻松拧开螺栓,这玩意有点象立式枪栓,完全是冯九伦结合楚峰理念,加上了自己实践的创新。
“不错......”
楚峰试装‘子弹’,果然轻松就手,往远处挑个目标。
砰!
远及250步,不过有效射程只得134步,换算过来是147米,楚峰大喜过望,几乎赶上鲁密铳,也好使了,木垫果然能增强气密性。
这个时期的工艺水平,无法做到每件产品都毫厘不差,如果要成为制式武器,子、母铳接合处,势必得留缝隙,以便换取、更替,垫圈的好处,就显而易见了,它为将来的大批量生产,提供了补漏措施。
按照现有的技术水平,一个小小改进,就能让枪械发生质变,如果楚峰不怕脸红的话,这无疑是项伟大的‘发明’。
退出子铳,楚峰发现垫圈已经有点裂纹,最多再开两枪就会报废,不过无所谓,垫圈经济、不占分量、换取方便,让士兵们多带一串呗,子铳用完,装火yao的时候顺便套上就是了,就算不用垫圈,它也有擎电铳的射程,80步凑合。
楚峰接着尝试以最快速度换装子铳,开火,很有后装枪的感觉,劈里啪啦乱打一气。
正兴致盎然之间,到第八枪,弹丸却突然只能打到100步距离,楚峰掉过枪管瞅瞅,好家伙,枪膛内都是火yao残渣。
冯九伦悻悻然:“少爷,属下日时夜想,恐怕也只有少爷说的直线膛,才有利于将火yao渣子推出枪膛。”
“有什么办法做吗?”
“属下正在尝试,不过......”
“什么。”
“少爷,如果划出膛线,有了缝隙,不是更容易泄漏火气吗?如果为求气密,弹丸势必要比枪膛口径稍大些,但如此一来,装填就会变得困难、缓慢,不能达到快速射击的要求啊。”
楚峰瞥了他一眼:“你忘了弹丸是预先装在子铳里的吗,怎么装弹是后勤的事,怎么进膛是弹丸的事,我只要求射速和射程,何况我不觉得有什么战役会用到数十个子铳,就算是那样,每人也只不过多背几斤铁疙瘩而已,这种重量,别说我的士兵,普通百姓背着也能走上百里路。实在不行,还可以给每位士兵配些小径弹丸和火yao,以备不时之需。”
膛线历史,楚峰还算知道一些。先是维也纳的CasparKollner率先去刻膛线,原意并不是想让弹丸射得更远,而是为了加快前装填弹的速度,然而,之后有人吃饱了撑的,多刻了几道,却偶尔无意中发现,在枪膛内过盈的铅弹不再胡乱弹跳了,使之射程更远,精度更高,于是膛线开始受到人们注意,之后发展起来。葡萄牙人,于1637年向明朝进献了直线膛枪,史说也只有在京军三大营有少量装备,要说螺旋线膛,更早的记录是在意大利,据说1476年就发明了螺旋形线膛枪。
这些枪械并非划时代的东西,无法普及是因其制作费时、造价不菲,让卑贱的士兵端着昂贵的武器去玩命,玩赢了固然好,人死武器也跟着丢了,那显然不符合当政者的利益,所以不能大量装备,但至少证明各国都在极力研究,增强火绳枪的威力,进而贮备科技资源。
拂郎机、线膛枪,乃至日后的火帽,霍尔式后装步枪,一件件都出自他国,按说大明工艺及技术力并不低,外国能够在同时代造出来的东西,难道我堂堂华夏就造不出来吗?!
这不由得不让楚峰产生焦虑感,也是因为他来自后世,比别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知道这是资本萌芽期,知道这是明末清初,知道未来会是个什么样,才有所谓的‘知命而忧’。
“少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
“新式火绳枪即便成型,造一杆也要花三、四个月功夫,恐怕五年时间也装备不了军伍啊~。”
“所以我不是让你加把劲吗!”楚军现在都是些什么火器?长短不齐,数量跟不上,又全属劣质货,军将手里拿着的,大多数还是短刀、长矛,外出征战一次,都要收集各营器械,才勉强凑出个样子来,火炮是损一门缺一门,火枪是炸膛一支就少一支,都快倒退回冷兵器时代了。楚峰越想越窝火:“现在不是讨论其他的时候,而是膛线,你到底能不能做出来??”
“呃,少爷教训得是。”冯九伦不觉极为尴尬,少爷赐官赠财,给人给物,一样也不曾短缺,自己添为军器局主事,却不能建功,实在有混饭吃的嫌疑。“属下已经有想法了,正在着手进行,也是因为工艺艰难,所以才有量产方面的顾虑。”
“说说看。”
“以前一根枪管分三段钻膛,然后再焊合,然而要刻阴线,枪管太长,难免会有偏差,为求精准,就必须分成六段,每段由一名熟练工匠负责,单单刻线要耗时半个月,才能进行拼接。”
楚峰双眼顿时暴**光:“真的可行?!”
“行的少爷。”
就是说嘛,这个时期东、西方的技术力相差不大,只是大明的工匠对某些事物缺乏创新观念和理论支持而已。
楚峰掐指一算,钻铳管一个月,刻膛线工时三个月,焊合、拼接,精磨、抛光等工序又要一个月,单单一把火绳枪总工时要五个月,好嘛,难怪冯九伦抱怨。“你手下有多少工匠?”
“五百二十四人。”
“好,只要能做出样品,我再召集二千工匠给你,届时,装备军伍的速度,自然不成问题。”
嘶~,冯九伦抽了口冷气,每个月四千两薪俸少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委实够魄力,看来我跟对人了。“少爷放心,小的争取三个月后给您制出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