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儿点‘长明天灯’?”内行看门道,房间里虽然满目狼藉,东归降一看便知情形。
怀才微把“盘迁点长明天灯下地府”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你们在这儿烧纸钱,点‘天灯’,很容易招来鬼魂恶煞。”东归降道,接着又嘟嚷一句:“难怪青河山鬼王会来!”
“青河山鬼王?”进竹想起三人同入东源郡时,怀才微的魂魄曾被青河山鬼王摄走,后被盘迁索回。
“‘长明天灯’灭了,下地府的人也回不来了!”东归降道。
怀才微、封进竹听了大惊,跪在东归降面前道:“乾道清师,救他一救!”
东归降掐指一算,口中念道:“寅时平旦,卯时日出。下一个时辰便是寅时,恐怕来不及了!”
“都怪这个青河山鬼王吹灭‘长明天灯’,早知如此,当初在青河山就不该饶他!”进竹气愤道。
“也不怪鬼王,你们在这儿‘点天灯,烧纸钱’,对鬼王来说,无异于老虎闻到血腥味、猫儿闻了鱼腥味,怎能不动心?”东归降道。
“乾道清师,此人乃为‘田景冤案’下地府追索潘度冤魂,如今回不来,还望清师慈悲,救他一救!我二人在此求您了!”怀才微跪地叩首道。
“是啊!他三人乃为田景大哥奔波,望清师施救!”田德也跪着求道。
东归降面露难色道:“二位快快请起,时光轮回,谁也无法反转,倒施逆行,令时光倒转,更遭天遣!眼下,便是寅时,本清师便做一法,遮盖天地,晚一个时辰天亮,你们继续把‘长明天灯’点亮,本清师下地府走一趟!”
......
盘迁在地府门外徘徊,心知“长明天灯”已灭,鸡鸣三遍,眼看着天边微泛鱼肚白,不禁焦急起来。
这时,天突然又黑了起来,盘迁正感到奇怪,一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正向自己大踏步走来。
道士羽服道冠,须髯飘垂,踏步前来,向前一拱手道:“敢问少年可是江河?”
盘迁忙还礼答道:“正是!敢问仙师尊姓大名?”
“无门无派,无师自通,东归降是也!”道士说道。
“原来是东仙师,江河久仰大名,无缘拜会!今日得见,深感荣幸之至!”盘迁恭维道,说着就要下拜。
东归降忙搀扶住道:“勿需多礼,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速与我回阳间!”
“可我的‘长明天灯’已灭,恐难再回阳间。”盘迁垂头丧气道。
“无妨,我且与你去地府找那铁面判官,令你还魂!”东归降道。
“如此甚好!”
二人叩响地府大门,两名守门鬼卒探出头来观望一眼,见又是盘迁,旁边还多了一个道士,其中一名没好气地回答道:“此时已入寅时,地府之门不再开启!”
“天还这么黑,怎么可能是寅时?”东归降说道。
鬼卒摸着尖山似的头,纳闷道:“报时官才报寅时一刻!”
“一定是你听错了!你看那边!”东归降微笑着手指鬼卒身后,鬼卒转身去看,东归降轻点其背,喊一声:“定!”
另一名见了,惧得不敢出声,东归降又手一指:“定!”
定住两名鬼卒,盘迁与东归降步入地府。
阎罗殿上,阎罗王与判官正准备卷帘退殿,见了盘迁和东归降,不禁眉头一皱,仿佛在说:这个瘟神怎么又来了?
盘迁向前,就要开喊,东归降一把扯住,平心静气道:“打扰二位地府仙君,贫道有一事相求!”
阎罗王和铁面判官见东归降如此和气,便也舒展了愁眉,面露微笑道:“尊师驾到,不知何事?”
“贫道修道,本不敢下地府来扰乱三界秩序,今实出无奈,这位少年乃是奇门中人,颇懂异术,不想延误了时辰,金鸡已报晓,难回阳间,望二位仙君,助他还魂!”东归降道。
阎罗王与判官面面相觑,良久,判官道:“这位少年乃是天星下界转世,我等小仙恐爱莫能助!”
“判官此言差矣!纵使少年天星下界,目前还是阳间肉身,其三魂七魄皆由地府管着,怎能说‘爱莫能助’?”东归降道。
阎罗王与判官哑口无言,四目相对,判官在阎罗王身边小声耳语起来。
许久,阎罗王开口道:“尊师有所不知,此少年下地府多时,本王与判官皆劝其早回阳间,免得耽误了时辰,无奈,他定要为什么冤案来索要鬼魂,并胁迫我二人,令死者还魂,又抢夺‘生死簿’,修改死生,实在是令本王愤怒,若不是判官多一个心眼,让他抢去一本假‘生死簿’,恐怕这天地间早已乱了章法!如今,他要还魂,不是不可以,但需立一个字据,保证永不入地府捣乱!如有违背,难入六道轮回。”
盘迁听了,不禁怒火中烧,跳出来道:“敢情这阴间地府是由二个骗子掌管着,前番诓骗我说‘潘度已入六道轮回’,实则不愿让我见其魂魄,若不是如此耽误时间,怎会误了回阳间时辰?怎会怒而涂改‘生死簿’?现今,你们又告诉我,之前‘生死簿’是假的,那么......我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的!怎能不令我生气!也罢!我便不走了,定要把这地府搅个天翻地覆!”
阎罗王听了,脸色大变,乌黑的面庞现出一丝恐慌,心想: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东归降在一旁,暗笑不语,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三界乃同。
判官微笑着走上前,向东归降作一揖,又向盘迁作揖道:“天地无方圆不成规矩,三界六道皆有其法则,阳世间且有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与阎罗王无意诓骗于你,只是,这地府有地府的规矩,潘度命中合当如此,这也是造化注定,更是牵连他人遭罪的定数,因此,这命数天定,我这地府岂能破坏擅改?望二位理解成全,勿要为难本官与阎罗王!”
“不错!夜犬晨鸡,各司其职,阴曹地府自然有阴曹地府的规矩和职责,贫道完全理解!”东归降会意一笑,点头说道。
盘迁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行事带来的麻烦,但还是不甘心道:“我并不知天地间诸多规矩,今已入地府,恳请让我见一面潘度的鬼魂,请他说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救田景于水火!也不枉此行,从今往后,不再踏入地府。”
判官听了直摇头,对盘迁道:“你还是没听懂本官的话,这阳世间有作恶的,自然有除恶的,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更兼‘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则失天机。’这阳世间的命案,岂能来阴曹地府索问?三界定数,自有其道理,我可以助你回阳间,但,这查命案,实难从命!”
东归降想起自己曾布法遮天,令天地无光,但也只有一个时辰,如若再拖延,则二人都难回阳间。
“判官所言极是!这阳世间的命案岂能由你到阴间地府来走捷径?况且,虽然你达成目的,却也难以服众,不如,我们回阳间再作定夺。”东归降不失时机地劝道。
盘迁无奈,只得应允,当下,判官便送二人出地府返阳间。
盘迁醒来的时候,天已透亮,怀才微正在收拾破败的房间,看着满房狼藉,盘迁心里似乎明白了一切。
“怀大人,”盘迁喊道。
怀才微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奔过来,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道:“盘迁,你醒了!”
盘迁点点头,问道:“封进竹呢?”
“进竹昨夜受伤,又一宿未睡,精疲力尽,刚才还在,见你没醒,去了他师父的房间睡觉!”怀才微说着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怀大人,你怎么不睡?”盘迁问道。
怀才微叹了口气道:“这房间乱成这样,我想整理一下,况且,你又未醒,我就在这儿了!”
盘迁抬眼望去,窗户破出一个大洞,木床断成两截,桌椅残缺不齐,地上木条碎段,泥灰成粉,可以想像昨夜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那东归降尊师呢?”盘迁突然想起东归降来。
怀才微答道:“东归降是东源郡府方石屿将军的座上宾,道法高深,数次平定部落番拉泥的袭扰,昨夜幸亏他及时赶到,赶走青河山鬼王,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青河山鬼王?可恶!让我见着他,定叫他魂飞烟灭!”盘迁咬牙切齿道。
“这鬼王,昨夜来这儿到底意欲何为?”怀才微不解问道。
“是‘长明天灯’把他引来了!”盘迁回答道,随即起身,向房外走去。
“盘迁,你去哪?”怀才微问道。
“我去找东归降,解救封进竹的师父田景。”盘迁答道。
“你不用去,去了也找不着他!他说,他还会来,叫我们把房间修缮好。”
盘迁又返身回来,坐在床上,叹口气道:“想不到折腾了一夜,竟是无功而返!”
“解铃还须系铃人,真相早晚会大白于天下的!”怀才微答道。“你不回马圈吗?盘迁。”
“一宿未睡,困乏至极,今日休工!”
“那你就在此安睡吧!”怀才微一边收拾整理着,一边给盘迁铺好床,长久的友谊来自惺惺相惜的照料,怀才微也一夜未合眼,却甘守奉献,默默收拾整理着房间。
一日无话,盘迁、封进竹都睡到掌灯时分才起来,进竹因遭鬼王上身的田德摔打,全身酸痛,好在正值年少,田德替他全身擦了药酒,又服了“跌打损伤丸”。
盘迁感觉无颜见封进竹,因为他知道封进竹急切想知道他下地府的情况,而封进竹似乎也料定盘迁终将是无功而返,三盏“长明天灯”灭掉的一刹那,他仿佛就知道这就是“天数”,“天数”不允许这么做,试想:天下阳间术士都私下地府索魂问凶,那官府何用?捕快何存?天地岂不乱了套?
回头想一想:许多事情在经历了、尝试了失败后才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那么幼稚无知,但,没尝试前,却又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叫做年少青春。
吃过晚饭,怀才微终于忍受不住眼皮打架、头脑困顿的袭扰,早早睡下,盘迁与封进竹睡了一整天,自然是精神饱满。
为了不打扰怀才微,二人决定出门到营地附近闲逛,打发一下烦闷的心情,当然,兵营是不能进的,那里都是“禁地”,只能在营房周边的空地上,那里有兵营灯烛透出来的光亮,让人有理由不畏惧黑暗。
走出房门,夜风阵阵,二人不紧不慢地聊着。
“封进竹,没有帮到你的忙,真是不好意思!”在盘迁心头萦绕了一整天的话,此时,终于开口说出,想必心头是如此畅快,仿如夏日的风吹在脸上,凉爽爽的。
“谁说没帮到我?东归降的出现就证明你帮到了我!”进竹对盘迁的话感到吃惊,要知道:以往,他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或许,他终于知道:这世上也有他办不成的事!
“东归降是东源郡府方石屿将军的座上宾,我想拜他为师!”沉默了许久,盘迁说出了自己心里想法,或是,一种决定;或是,一种商量。
“你看中了他的名利?”封进竹心里有一种鄙视盘迁的心理,因为,盘迁说的话,前一句与后一句的关联性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攀附”和“巴结”。
“不,你想错了,封进竹。”盘迁矢口否认,他可不想让他瞧不起。
“我看到你有了师父,我也想拜一个,多学点本事!”盘迁尽量把理由编得靠近封进竹一点,以此来达到“名正言顺”。
“真这么简单?”封进竹似乎不太相信他编的这个理由,因为,这似乎看起来有些牵强,一个江湖浪子,行走天下,无拘无束,偏要到这城中来拜个师父自讨苦吃?且还是因为看到别人拜师,才兴趣盎然、头脑发热“我也想拜一个”?
“你想得太复杂,拜师无非是学本事,还能干什么?”盘迁面露苦笑,仿佛在讥笑封进竹的满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