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汉武帝任命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征伐大宛。
张骞出使西域的时候,从匈奴人手中逃出来,越过葱岭,大宛成了他到达的第一个国家。大宛,位于中亚费尔干纳盆地一带,都城在贵山城(今列宁巴纳德或卡散赛)。大宛人是土著人,从事农业、牧业,种植稻、麦,多产葡萄酒,尤以产良马著名,马出汗似血,故一名汗血马,有天马后代之说。大宛有居民数十万,军队善于操戈骑射,有大小城池七十余座。
汉武帝即位以后,喜欢访仙求神,四处寻找长生不死之药和长生不老之方,喜占卜、算卦。汉武帝还喜爱宝马,他曾看到卜筮之书上说:“神马当从西北来。”张骞通西域后,西域使者随汉使来到中原,多献西域特产良马,汉武帝以为应验了占卜,很高兴,特别喜爱西域产的良马。乌孙献良马后,汉武帝曾将乌孙马命名为“天马”。后来,得到大宛产的汗血马,觉得此马更加雄健,便将乌孙马改称“西极马”,将大宛马命名为“天马”。
汉武帝很喜爱大宛产的汗血马,而方士又鼓噪说,骑着汗血马登上昆仑山能够上天成仙,可以会见西王母。因而,使者便奉汉武帝之命出使大宛索要汗血马。大宛远在葱岭以西,距汉遥远,虽知道汉朝是东方富庶的大国,也经常看见汉朝往来中亚的使节,但他们处于匈奴人的支配之下,更害怕匈奴。因而,汉朝的使节远远得不到像对待匈奴使节那样的尊敬,汉朝的使节不花财物就得不到食物,不拿钱买马就得不到坐骑。大宛甚至还同匈奴约定共同遮杀汉朝使者,抢劫其财物。
汉朝派到西域去的使臣奏道:“大宛有好马,藏在贰师城中,不肯献给汉使。”于是,汉武帝派壮士车令前往大宛用黄金千斤以及金马,请求交换。大宛国王同其群臣商议道:“汉朝离我国很远,道路艰难,屡屡致人死亡;北路又有匈奴骚扰,从南路来,没有水草,又缺少城郭、食粮。汉朝派几百人作为使团前来,还常因缺乏粮食而死亡过半,这怎能派大军前来呢?所以汉朝对我们不能怎么样。贰师城的马,是我们大宛国的宝马,不能给汉朝。”大宛国不肯交换,汉使恼怒,破口大骂,将金马用锤击碎而去。大宛众贵族生气地说:“汉使太轻视我们!”然后大宛国王命驻守东部边境的郁成王率兵拦截,杀死汉使,夺取了他携带的财物。
大宛不但不准求购汗血马,而且还杀死汉使,汉武帝大怒。曾出使过大宛的姚定汗说,大宛兵弱,如果发三千强弓劲弩之士,就可以打下大宛。汉武帝因曾派浞野侯赵破奴率七百骑兵击杀楼兰王,大破楼兰,觉得打大宛应该更容易,就听信了姚定汗的话。
协律都尉李延年曾为汉武帝表演歌舞,边舞边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听了极为色馋,叹息说:“好啊!这样的佳人真有吗?”武帝姐姐平阳公主告诉武帝,延年有妹即是。武帝召见,其女果然妙丽善舞,于是纳为夫人,即李夫人。李夫人深得武帝宠爱。由此,武帝便想给李夫人的弟弟李广利创造一个以军功封侯的机会,于是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让他用武力夺取汗血马。
司马光对这件事如此评说:“汉武帝想封自己宠爱的姬妾李夫人的娘家人为侯,李广利才被他派去征讨大宛。没有为国立功就不能封侯,这是高祖皇帝的约定。但军务大事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民众的生死,如果不辨贤愚就授予军事大权,与其以侥幸的微小功劳为借口封自己喜欢的人为侯,还不如无功就封侯好些。汉武帝在处理封国事务上很有见地,却在任命将领方面失当。所以,说他能够遵守先帝的约定,我认为是过分了”。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李广利奉汉武帝之命,征发属国六千骑兵和郡国青壮兵丁数万人前去攻打大宛,以夺取贰师城的汗血马。过了大盐泽后,因为汉使往来频繁,接待困难,路边的小国很讨厌汉使,他们见大军前来,纷纷坚守城池,不肯供给汉朝军队食物。这些城池,一时又难以攻打下来,能攻打下的,就补充点吃的,攻不下来的就数日撤离。等攻到郁成,只剩下饥饿疲惫的一千多人。攻打郁成,伤亡的人又很多,贰师将军同左右亲信商议说:“连郁成都不能攻克,更何况大宛国的都城呢?”于是决定引兵而还。
这一次西征大宛,往返两年,等回到敦煌,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二的兵士了。贰师将军派人上书说:“因为路远粮缺,并不是士卒怕打仗,而是忍受不了饥饿。现在,军士人数少,攻不下大宛,请求暂且罢兵,等到增加军队再去攻打大宛。”
得知贰师将军兵败的消息和看过所上的请罢兵书,汉武帝大怒,派专人将贰师将军的部队拦截在玉门关,传达命令说:“谁敢入关就杀谁。”贰师将军李广利很害怕,就将部队留驻在敦煌。
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匈奴乌维单于去世,其子乌师庐即位,年纪幼小,号称儿单于。
匈奴儿单于性好杀戮,这使国中百姓不安,又有很多牲畜死于天灾,匈奴左大都尉便派人偷偷对汉朝说:“我打算杀掉单于,归降汉朝,但汉朝路远,希望得到汉兵接应,我马上就可以发动。”于是汉武帝派因杆将军公孙敖在塞外修建受降城,驻兵接应。
汉武帝认为匈奴离受降城仍然太远,又派浚稽将军赵破奴率二万多骑兵从朔方郡出塞,向西北方推进二千多里,准备到达浚稽山接应匈奴左大都尉后返回。当赵破奴前来会合之时,匈奴单于却察觉了匈奴左大都尉的阴谋。单于杀死左大都尉,派左翼军袭击赵破奴。赵破奴一路捕杀敌军,俘虏了几千人,然后班师,行至离受降城四百里之外,被匈奴八万骑兵包围。赵破奴夜间亲自出营寻找水源,与匈奴侦察部队遭遇,赵破奴被俘。匈奴军乘势猛攻汉军,汉军军吏害怕失去主将后回去被杀,所以没人突围逃回,全军覆没。匈奴儿单于大喜,又派出骑兵攻打受降城,未能攻下,便侵入边界,掳掠后离去。
赵破奴率两万军队北伐匈奴,结果全军覆灭,引起朝野震动。朝廷中很多高级官员都主张停止出兵攻打大宛,以便对匈奴集中兵力。武帝则认为,既然汉朝已经出兵攻打大宛,如果打不下大宛这样的小国,那葱岭以西的大夏、安息一类的国家必定会看不起汉朝,大宛的良马再也弄不到手,甚至乌孙、轮台那样的小国家也会为难汉朝的使者,那样就太让外国轻视汉朝了。于是,武帝惩罚了主张停战的大臣邓光等人。
武帝决定增兵再攻大宛,将狱中囚徒释放从军,充当侦探或尖兵以袭击敌军,又征发郡国恶少年和边境骑兵。经过一年多的部署,从敦煌起兵时,领兵的校尉有五十多人。不算私人带着粮食行李跟随部队出征的人,仅部队就有六万人。送粮草的牛有十万头,马三万匹,驴骆万数。兵器、弓箭颇为齐备。天下骚动不安,汉天子要讨伐大宛的消息被人们争相传告。大宛国都城内没有水井,用水要从城外引进,汉朝就随军带上会治水的工匠,准备改掉大宛城下的水道,并从原水道穿地穴攻城。又增派十万人到酒泉、张掖以北,并设置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休屠(今甘肃民勤)两县卫护酒泉,以保护后方,防备匈奴乘机侵扰并作为战争后备队。为充实兵力,汉武帝下令:全国犯罪的官吏、逃亡者、入赘妇家的男子、商人、原属商人户籍者、其父母或祖父母属商人户籍者,这七种人一律谪罚为兵。络绎不绝的车辆和役夫为贰师运送粮食。汉武帝还任命两名熟悉马匹情况的人充当执马校尉和驱马校尉,准备在攻破大宛后挑选良马。
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经过充分的准备之后,贰师将军李广利带着庞大的队伍第二次出征大宛。由于汉军兵多,所到之处,西域各小国争相迎接,为汉军供应粮食。前进到轮台,轮台国不降,汉军攻城数日,城破后在城中进行了一场大屠杀。从此汉军一路向西顺利推进,直抵大宛城下。
攻到大宛王都时,汉军部队还有三万人。大宛军队出来迎击汉朝军队,被汉朝军队击败。大宛军队退入城内守卫城堡。贰9币将军本想先攻占郁成,但又担心大宛人因军队滞留而产生诈变,决定先打下大宛。汉军派水工决开水源,改变水的流向,断绝城内用水,并穿地道攻城,以困扰大宛。四十多天围城攻打,大宛人很害怕。大宛官员商量说:“因为国王毋寡隐藏了好马,杀死汉朝使者,才招致汉军远征大宛。献宝马杀国王可让汉军解围。如果汉军还不解围,就奋战而死,也不为晚。”这时,大宛都城的外城已被汉军攻破,并俘获了勇将煎靡,大宛人更加不安。于是,大宛人杀了国王,提着国王毋寡的头去见贰师将军李广利,表示愿意献出宝马,只要汉军解围,就愿意供给汉军粮食。不然的话,就把宝马杀死,坚守到底,而康居的救兵也快到了,到时内外夹攻汉军,请贰师将军李广利考虑选择。
贰师将军听说大宛城内已找到汉人穿井汲水,城内的粮食也不少,而且已经杀掉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大宛王毋寡,此时再不撤围,等汉军疲乏时,康居必然前来相救,那时汉军必打败仗,就接受了大宛提出了条件。大宛人放出宝马,任凭汉军选取;拿出粮食,供养汉军。汉军挑选了好马数十,中等以下的马二千匹,立大宛贵人中对汉人比较友好的昧蔡为大宛国王,与他们订立盟约后班师回朝。
贰师将军由敦煌西面出兵的时候,因为队伍庞大,就将队伍分成南北两路前进。校尉王申生和原大鸿胪壶充国统领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经过郁成,得不到郁成人的粮食供给。王申生的部队同贰师将军的大部队相距不到二百里远,依仗大军兵威很轻视郁成,就发兵猛攻。郁成人探明王申生的队伍人数不多,发动三千精兵在一个早晨猛攻王申生部队,将其攻杀,只有几个人幸免逃了出来。贰师将军李广利命搜粟都尉上官桀攻破郁成城,郁成人投降,国王逃到康居。上官桀率军一直追到康居。此时,康居人已经听说汉朝军队占了大宛,郁成王就被他们交给了汉军。上官桀派四个骑士把郁成王押解到贰师将军李广利那儿去,在路上,他们怕发生意外,上邦地方来的骑士赵弟就挥剑斩杀了郁成王。
贰师将军率军班师回朝,所经过的小国听说大宛已被汉军攻占,便纷纷派自己的子弟向汉朝纳贡,进见汉天子。后来,这些人都被汉朝扣留作了人质。班师队伍回到玉门关时还有一万多人、一千多匹马。此次征伐大宛,损失惨重,并不是军粮不够,因战而死的人不多,而是因为将吏贪财物,不知道爱惜士卒,克扣侵吞军饷,因此才导致军中大量人马的非战争死亡。汉武帝念其远涉万里征伐获胜,太不容易,也就不再追问领兵将领的过失,并颁下诏书加以嘉奖。诏书说:“匈奴虽迁到大沙漠以北,但仍和附近几个小国策划断绝大月氏派来的使者,拦截残害汉朝使者。汉朝使者和身毒国派往汉朝的使者,被危须国以西的那些国家和大宛相约杀害,阻隔东西交通要道。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师问罪,讨伐大宛胜利,取得郁成王、大宛王的首级。因此封李广利为海西侯,封地千户。”又封斩杀郁成王的上邽人赵弟为新畦侯。官拜为九卿的三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俸禄官的一百多人,一千石俸禄以下的官一千多人。因为犯罪受惩罚而去从军的,一律赦免其罪过。兵士赏赐四万钱。
贰师将军李广利征伐大宛,前后两次,历时四年而告结束。汉朝征服大宛以后,为了保证通往西域的商路畅通,汉政府又把长城的西端再一次延长,从敦煌以西一直通到大盐泽,同时又在轮台、渠黎设置护西域使者校尉,率领田卒数百人驻扎屯田,以给往来的各国使者提供供给和保护。
贰师伐大宛,取得了大宛的汗血马,李广利封了侯,汉朝军威播扬于西域,基本达到汉武帝的目的。得到大宛的汗血马后,汉武帝很高兴,他还做了几首《天马歌》加以纪念。
匈奴听说李广利率兵征讨大宛,曾经企图拦截,但因为汉军声势浩大,所以不敢与汉军交战,匈奴便派骑兵前往楼兰国,等候袭击在大军后面的汉朝使臣,目的是断其通道。当时汉军军正任文正率兵驻守玉门关,抓到匈奴俘虏,将这一消息报告朝廷。汉武帝下诏命任文率兵捕捉楼兰王,押到长安问罪。楼兰王争辩说:“楼兰作为一个小国,夹在汉朝与匈奴两个大国之间,如不两边听命,就无法自保,我愿率本国百姓迁入汉朝境内。”汉武帝认为他说得有理,便放他回国,并让他协助探听匈奴动静。从此楼兰得不到匈奴的信任。
大宛战败,震惊了西域各国,派往西域的汉使因此得以顺利地完成使命。于是,从敦煌向西直到盐泽,处处筑起亭燧,而轮台、渠犂等地都有汉朝的屯田兵卒几百人,由使者、校尉加以统领,用以供给出使国外的使团所需。
一年多以后,大宛贵族认为昧蔡过于讨好汉朝,使本国遭受屠戮,于是发动兵变,杀死味蔡,拥立毋寡的弟弟蝉封为大宛王,派蝉封的儿子到汉朝充当人质。汉朝因而派出使者赏赐蝉封,对他进行镇抚。蝉封同汉朝约定,每年向汉朝进献天马两匹。
贰师伐大宛,是汉武帝发动的一次带有侵略性的战争,大宛蒙受了惨重的损失,沿途诸国受到骚扰,汉朝也损失极大。李广利远师征伐大宛,出关时有士卒六万多人,回来时仅剩下一万多人,其他损失还不算在内。但是伐大宛对于震慑西域各国,笼络西域人心,缩小匈奴的影响,加强汉朝对西域的统治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