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担心家里挂念,我派人到府上支会一声,说你今儿在东宫用晚膳,稍晚些回去。如此,可行?”他将我的双手拉起置于自己的胸口处,语气中微微带着乞求。
我看着他,轻轻点头。
笑颜立刻在他的脸上绽开,微暗的瞳仁也瞬时亮了起来。他四下看看,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先前一直隔着些距离静静跟随我们的侍从立刻听命到了近前。二哥打发其中一个往太傅府上捎信说我要留在东宫用完晚膳再回家。那侍从躬身领命而去。其他侍从也退后,仍是隔了些距离暗中关注着我们。
二哥笑盈盈地回身看我,欢欣之情溢于言表。少顷,轻轻道:“传闻每年的七夕之夜,在瓜棚之下有情之人可听到牛郎织女相会私语。”
见我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他,他笑笑,拉了我就走:“我们往西边挽翠湖去,那周围便有不少农家。我们且寻一瓜棚,去听听神仙眷侣都说些什么。”
我呵呵笑着,随他而去。
待我们行到湖边时,已是薄暮轻垂。一钩月牙儿挂在半空,在湖面映着淡淡薄光。微风轻送,带着淡淡的瓜果清香,让人身心都感到舒爽惬意。
因着今夜是七夕,湖边倒也很是热闹。岸边这里一群那里一堆聚着不少拜月乞巧的女子,也不时有一对一对的青年男女流连湖边。湖上有几艘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画舫,也有不少只挂了盏大红灯笼的小船在岸边招揽着生意。
二哥看看岸边来来往往的人,转头问我:“子矜,我们雇条船游湖如何?”
“呃?哦,好。”我往湖上看看,点头同意。
二哥笑笑,牵了我走到湖边跟那船夫商议。最终,二哥预付了十两银子租了一条小船,却让那船夫自行在岸上等着,携了我上船,自己亲自充当船夫将小船划离了岸边。
我坐在船头,鞠了一捧湖水,看着那水从指缝流泄而尽。回头看去,二哥正微倾了身子立在船尾摇桨,脸上却带了温柔笑意凝视着我。微风轻送,他月白色的薄衫随风轻动,黑发与丝带也飞扬起来。有那么一瞬,我仿佛觉得自己就如童年时梦想的一般仗剑江湖逍遥天地间,自由不羁、尽情尽兴!
小船渐渐远离了画舫人群,划入了一片荷花莲叶之中。二哥放下船桨,走到船中间撩了衣襟坐下,浅浅一笑,招招手道:“子矜,过来。”
我不动,只是望着他笑。二哥唇边笑纹深勾,也不言语,却执着地朝我伸出手来。我终是起身走过去,打算坐在他身边。他拽住我的手,忽地用力一带。我“啊”地低呼一声,已经跌坐在他的怀里。
我吃了一惊,抬眼却见二哥的笑颜近在咫尺之间,一双眼正温柔地注视着我。我眨眨眼,再眨眨眼。他也不说话,仍将双臂圈着我,只是唇边笑意更深。我看着他,微笑起来,主动揽住他的腰,靠进他怀中。他让我坐在一条腿上,屈了另一条腿让我靠着,抱着我轻轻地亲吻着我的额发。
“二哥,”我靠在他肩头,将右掌轻轻贴在他的左胸,低低地问:“你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子矜!”我自二哥怀中抬起头来,但见他神情依然温柔,却已收了笑意,显得郑重庄严。
“你会一直留在朝中掌政么?将来,将来若有一日,你会否登基为帝?”我看着他,终究还是将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子矜,”他的一只手覆上我置于他胸口的右手,很认真地看着我,道:“我炎国有名正言顺的太子!哪怕他不在炎国,也依然不改他是炎国太子,未来国君的事实!”
“子矜,外界都道我少年监国,大权在握,也有不少传闻说我将来怕是要取代我哥哥的太子之位。可是子矜,你要相信黎煜并非是一个贪念权势,枉顾亲情道义之人。辅政监国只是出自作为黎氏子孙的责任和本分!寒月之战是血淋淋的教训,国家和万千家庭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了不让这样耻辱的历史重现,必须改良朝政,励精图治。”
他漆黑的眸子在说这番话时,似乎闪烁着点点星芒。
“我哥哥虽然不在炎国,但他是炎国储君的地位是不会动摇的。当年若不是同意让我哥哥往列兹为质,列兹皇帝也不会单单因为西岐军抢渡沛水而放弃已围困多日的风城,同意与我朝议和。”
“哥哥当年随北撤的列兹军前往问都之时,还只是个年仅五岁的懵懂幼童!那么小,就生生远离了父母和故土,在险象环生的异国他乡,在仇敌的监视下充当质子。这般的牺牲,岂能无视?!那么多年,母妃从来不见笑颜。可是,终究至死也没能盼到远方的孩子回来见上一面!”
他的眼底晦暗,脸上弥漫着忧伤,沉默不语。我叹息着,反手握住他的手,看着他安慰道:“二哥,我相信太子终有一日会回来的。你已经做得很好,如今炎国早已改头换面气象一新,所以这一日一定不会太远的!”
二哥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拥我入怀。“子矜,我一直都知道作为皇室子孙的责任。我尽我的努力去做,一直以为我要的生活就是如此,所有的一切也似乎都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可是,认识你以后,我仿佛才意识到还有另一种生活一种体验,是我不曾想过,却又如此渴望拥有的。”
安静半晌后,我听见他轻轻的笑声,抬起头来,却见他嘴角噙着笑望着我,漆黑的眼眸中真情流露,不见一丝的躲藏游移。
“子矜,其实我一直也想不通太傅为何要将你当做男儿养大!”
我睁大眼回望他,摇摇头,诚恳道:“我亦不知。”
他笑出声来:“子矜你知道么,我最喜欢的便是你这朴实自然,水样清透的性子!”
他这番话倒提醒了我。一般的女子想来是不会如我这般直率大胆的,通常戏里头的大家闺秀即使面对心仪的情郎也总少不得要守着些礼仪规矩含羞矜持一番的,便是市井乡野热情奔放些的女子,至少也会在言语上婉转试探推拒一番。如我这般率性而为,直来直去的只怕真正是少见!想到此,我低了头,呵呵地干笑几声。
二哥轻轻地笑着,却又搂紧了我,温柔说道:“子矜,你是我唯一喜爱的女子。我的确打算要与你共渡一生的。但是将来很可能还会有风风雨雨,我希望你永远如现在这般真诚朴实,如现在这般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