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菡萏亲手锁入善恶塔的人,就算曾经山盟海誓,经历了那样的事,如何能做到心中无怨?
可午霖完全相信,炎卿绝不会做出伤害菡萏的事。
午霖的记忆力虽好,但在水门里的一瞬看到的画面过多,已忘了大半。
方才在塔中看到炎卿几乎拼尽修为破塔而出时,午霖突然清清楚楚地想起一个画面。
那是炎卿的回忆里,他应是想要取得千年寒冰中的一颗果实,与守护果实的异兽缠斗了两天后,异兽力竭而亡,而炎卿疯了似的用拳头击打、用身体撞击巨大的冰体,最终寒冰破碎,果实掉落。
午霖看不到炎卿的表情,却可以感受他拿到果实后十足的喜悦。
那颗果实,最后被稳稳放在菡萏的手中,菡萏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样惧水的炎卿是如何取来这一颗果实的。
在善恶塔中,拼命击破水门的炎卿一如当年。
那样的用尽全力,两次,都是为了见同一个人。
那样的用尽全力,怎会是为了恨一个人。
到底菡萏与炎卿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变成如今这样。
时间不多了,午霖还是进了殿门。
妘璮也在殿内,看见午霖倒是不惊讶,一副早知道午霖能够出塔的表情。
菡萏的脸色更苍白了,只一双眼依旧清亮如泉。
菡萏和炎卿对望着,一句话也没有,两人连一丝惊讶或是悲哀的表情也无。
菡萏薄唇微启。
炎卿因为破塔一事精疲力竭,历经了一千两百年来到这里,这是听到菡萏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话,让午霖第一次感到菡萏的无情。
“你不该在这时候出来。”
炎卿默然不语,甚至嘴角隐隐有笑意。
妘璮这时开了口:“上任祭司大人若是看望完了故人,便可以回了,我还有件急事要办。”
午霖猛然一惊,上任祭司?与菡萏争权而使南岱民不聊生的祭司,是炎卿?午霖脑中混乱起来。
在南岱史书中,对于一千两百年前那场****有所描写,唯独不曾提及上任祭司的名字,只描述了当时南岱百姓因涝灾和瘟疫死伤无数的情形,午霖在读到那一段时,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遇上导致那场灾难的元凶。
不及细想,殿外忽传来长风长老的怒喝:“大胆妖物,竟然声东击西!若是敢对花神不利,老夫和南岱众仙都饶不了你!快出来!”
午霖看向炎卿,炎卿幽深的眼眸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菡萏,似乎听不到外面如雷的吼声。
殿外,长老口气发凉:“钟衡?你怎么在此地?莫不是想帮殿内那帮谋逆之人?”
钟衡沉静答:“长老,殿内无一丝杀气,所以恳请长老不要咄咄逼人。”
“哼,杀气不是你这种修炼不足千年的小仙能辨出来的,钟衡,你不要自毁前程。”
片刻沉寂后,传出打斗声。
妘璮对午霖道:“尽量快些,钟衡撑不了多久。”说完便走出殿门。
外面的打斗声愈发激烈。
而炎卿依旧站在原地,似是雕像。
午霖走到床头:“姑姑,我要走了。”
菡萏泪眼婆娑:“姑姑不该让你选花神,如今我连还你清白的力量也没有了。”
午霖道:“那都不要紧,姑姑,这次我若能出南岱,估摸着永世都回不来了,在此,谢过姑姑的教诲之恩。”午霖在床边行了叩拜大礼。
菡萏搂过午霖,抚了抚午霖的发,这个怀抱,是午霖以仙胎降生到南岱的第一天就感受过的,那时尚未睁眼,微凉的指尖,有温暖的香,原来就是菡萏姑姑的。
朱红的殿门霍的打开,午霖刚出水殿门,便目睹钟衡被另一个长老一掌震飞,于是立刻在后面扶住。
午霖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因自己受伤,且那位出了名“宅心仁厚”的长老出手又太过狠辣,所以午霖一时冲动,甩手就是个百澜天,也忘记控制轻重,将那位长老和他身畔几个仙者都震退了好几丈。
午霖一袭白衣素裙,裙摆被因百澜天所起的风吹得纷飞不止,无法不让人注目的眉眼,在这一刻冷如冰霜,在这样的背景里,生出一种天神临世的错觉。
一瞬间朱红殿门外静了下来,不仅仅是因那招动人心魄的百澜天。
“呵,谋逆之人竟都光明正大地联合起来了。”长风在数丈外冷冷看了眼妘璮和钟衡,接着看向半开着的殿门,“炎卿那妖物是不是在里面?”
突然殿门大开,有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慢慢走向殿门,可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虽不明显,但可以看出有部分原本气势汹汹的长老忽然都微微后退了些,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点。
红色的身影身形颀长,手持剑鞘,因光线太暗,所以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对于经历过一千两百年前浩劫的仙者来说,这个人的脸已烙刻在心,他是地狱的使者,是南岱的灾难,上一回将他锁入善恶塔已是侥幸,这一次能否收服他就未可知了。
“你把姑姑怎么了?”
在这时第一个站出来发问的竟是平日里胆小的荷风,藕荷色的衣裙飞扬着,拳头悄悄紧握。
但午霖对这样的荷风并不惊讶,毕竟在善恶塔中已知荷风是菡萏姑姑的侄女一事。
午霖看向长风长老身侧那个手握赤荷法杖的身影,凌人的气势里寻不见一丝过去的影子,竟隐隐散发杀气,午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认识过这个人。
而这个人也正与午霖对望着,只有她眼中浅浅的不安让午霖记起原来罗浮的模样。
长老们盯着那个人影不敢放松,殿中的红色人影没有回答,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趁这个时候,午霖轻声对妘璮、钟衡道:“走。”
妘璮御云的速度无人追的上,加之,云头上的长老欲追时,殿中一声脆凉的灵剑出鞘声,让云头的长老一时都止住了脚步,于是,午霖等才顺利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