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第三夜,许是几日来喝了不少三木炖的补汤,午霖沐浴后竟还没有睡意,看着淳煌翻看箱中书籍,午霖有些好奇,便也从箱中拿了本出来翻看,道:“你父君留给你的是符咒秘笈?”
“留符咒秘笈这种东西不像那老头的风格。”
淳煌和午霖在床幔中,皆穿着白色寝衣,各自翻看着书册,倒真的像一对平凡夫妻。
午霖从床上站起来,绕着木箱转了几圈:“书已见底了,今日大概就能找到你父君的东西了。”
“其实我知道我父君想干什么,大概箱中有个打开幻境一类的物什,可书页中不曾有这样的物什存在。”
午霖打量了楠木箱的里里外外许久,说:“淳煌,你不觉得,这箱子的底厚了些吗?”
淳煌放下书,与午霖对视了一眼。
搬去所有的书后,箱底果然有个隐秘的暗格,因极薄,所以极难被发现。
淳煌用内力吸起中间隔板,一把剔透如琉璃的短刃出现在箱底,短刃上绑着一块布,似乎写着字。
展开短刃上的布块,其上书有寥寥数字:尽望天下,几度夕阳,三界之外,别有洞天。
淳煌蹙了蹙眉,忽然看着午霖微笑。
午霖欣喜地坐立起来道:“你已经明白这布上在说什么了?”
“还没有。只是,幸好有你。”
“恩?”午霖越听越糊涂。
“你睡吧,让我想想我父君说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原来淳煌没有解开他父君留下的谜语,午霖有些泄气,眼看离找回钟衡又近了一步却是空欢喜。不过午霖是真的困了,一沾到枕头便沉沉入眠,梦中周身一暖,似在南岱春日草坪上小憩时忽被洒落一身阳光。
“夫人,夫人……”
午霖觉多,到魔都这么些日子,除了成婚那日从未被强制起床过,今天竟被一众侍女叫醒了。
被穿戴打扮完毕,午霖被侍女领着,走到正殿前,被一金光闪闪的物什晃了眼,仅剩的困意一扫而光,一座缀了宝石的黄金轿辇停在最前方,十六个身强力健的魔族壮汉守在旁边,阵仗忒大。
午霖稀里糊涂地上了黄金轿辇后方的马车,过了一会儿,有个声音在车外道:“车里的是弟妹吗?”
午霖闻言掀帘下车匆匆行了礼:“见过君上。”
淳烅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了,只有唇瓣是鲜艳的血色,午霖很不喜欢被那对紫色瞳孔看着的感觉。
“甚好,甚好。”
淳烅说罢就离开了,一如既往地令人捉摸不透。
午霖的马车随着队伍出了宫,掀开轿子的窗帘,马车前后,是连串的马车和卫兵,浩浩荡荡向西而去。
听侍女说,是这位魔族君上一时兴起,决定将狩猎提前,且择日不如撞日就选在今日。淳烅只允淳煌一个皇族同行,加上魔族将领及其家属,本没多少人,可魔族的新君上在女人方面比他老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淳烅在做少君时就夫人众多,当了君上后又充实了几回后宫,于是此行声势不免浩大。
淳煌因有事耽搁,一会儿便来汇合。
午霖在车上颠得犯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淳煌用剑鞘从外面挑开帘子,第一句就是:“早上匆忙,药丸吃了吗?”
午霖从半梦半醒中回神:“吃了。”
“喝点水吧。”
“好。”午霖拧上水壶,把头靠在窗边,“淳煌,其实我对狩猎兴趣不大,你不必带着我。”
淳煌昂首坐在马背上,看着前路:“我也不想让你来这个地方,奈何淳烅带上了你,眼下这个状况只能去了。”
前面有几匹马似乎失控了,嘶鸣不断,午霖只听到最后一句。
午霖瞧了瞧前方:“为何那些马不走了?”
“前面的山以凶兽出没闻名,那些马应是嗅到了凶兽的气息于是止步不前,所以每回狩猎也是考验马匹是否刚勇的时候。”
午霖歪头看着前方,薄薄雾霭中,有座高山独秀于丘陵,灵气与煞气并存。
“那座是什么山?”
“魍魉山。”
狩猎前夜的酒席,就摆在魍魉山巅的无涯阁。
无涯阁依悬崖而建,延伸出悬崖约莫三丈,三面无墙无栏,是个赏景的好地方,却不算是个吃饭的好地方。
主位设在靠墙的一面,淳烅就在那里,对着临着悬崖的众人举杯。
许是路途劳顿,又恰被分在了最靠近悬崖的一桌,午霖丝毫没有食欲。
周围坐的大都是将军夫人,个个花枝招展美艳不可方物,喝起酒来很是豪爽,均无弱女子的样子,酒一多话自然也多了。
“妹妹吃得这么少,难怪这样瘦弱了。”
“养好了身体才可为少君繁育后代啊。”
“对了,妹妹是凡人,听闻凡人寿命极短,妹妹芳龄几何?”
“妹妹同少君夜夜恩爱,有何诀窍啊?”
……
魔族中人果真说话直率,并不惹人讨厌,但有些问题问得午霖不由脸红,午霖多以讪笑回应,偶尔回望山中夜色,清风徐来,才稍缓解了身上不适。
淳烅摩挲着金纹酒杯,对身旁的淳煌道:“昔年阿煌你喜欢猎杀螭吻,以至此地的螭吻都被杀尽了,此番狩猎我叫人从我魔族的驯兽山运几只螭吻来如何?”
“多谢皇兄记挂此事,我早已没了那嗜好。”
“如今仙界又有几个神仙因安息咒丧命了,不知君上下一步有何打算?”
午霖闻言不禁竖起来耳朵,视线向那里瞟了一下,是一个尖嘴狐狸在向淳烅敬酒。
“仙族的酒囊饭袋不足挂齿,有我贤弟助我,仙族早晚会臣服于我族,哈哈哈哈……”
“预祝君上成就千秋伟业!”
酒席上的人皆举起酒杯:“千秋伟业!千秋伟业……”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这漆黑的山峦间。
午霖一直以为淳煌是被迫回到故乡,被迫再次成为魔族一员,听了淳烅的话,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正愣神,午霖忽发觉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自己,淳烅举着杯的手停在空中,是向她敬酒。
淳煌忙站起身,笑道:“我夫人酒量差,来,我代饮一杯。”
淳烅挡下为午霖挡酒的淳煌,站了起来:“诶,不必。弟妹定是嫌我这大哥诚意不足才不喝的。”
午霖觉得是一团寒气逼近自己而非一个人,反应过来后已站起身,面带微笑:“君上说笑了,我方才愣神了,自罚三杯。”
“都是一家人,称我一声大哥变好。”
午霖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笑得更灿烂了:“大哥。”
三杯酒下肚,淳烅回了自己的金座,午霖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刚想入座,午霖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竟直直飞向那无边无栏的悬崖。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女眷尖叫出声,来不及反应,午霖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在午霖几乎要堕入那片黑暗前,一个身影闪电般地俯身一捞。
午霖的耳朵紧紧靠在一个胸膛上,胸膛起伏着,这胸膛之中的心跳得很快,仿若鼓点。
就像那个午霖遇到灵蛇的夜晚,电光火石间,午霖已经明白此刻自己该如何,是了,多疑如淳烅,怎会试验一次就相信她只是普通的肉体凡胎。
淳烅想亲眼看看午霖是否只是个凡人,也想看看他的贤弟会作何反应,他摩挲着手上的酒杯,妖冶的紫色瞳孔如蛇般紧紧盯着悬崖边依偎的两人。
午霖趁众人还未看见自己睁着的眼,迅速地合上眼,全身一软。
淳烅的声音适时响起:“来人,请御医!”
淳煌打横抱起午霖走过众魔,一双桃花眼里有一丝怒意溢出,却只有一瞬,抱走午霖时淳煌还向
淳烅告辞:“皇兄,我夫人有些醉了,便不陪皇兄喝酒了。”
“你去吧,好好照看弟妹。”
淳煌转身后,午霖悄悄眯眼看了淳煌,逆着光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此刻的淳煌跟平日很不同。
回到房中不久,御医便急急赶来为午霖把脉,无外乎说些受惊过度体质虚弱的话,之后开个方子便罢。
侍女拿着方子去熬药了,黑衣侍卫竟没守着。
午霖这才张开眼,活络了一下筋骨,看坐在床边的淳煌一言不发,道:“怎么了?我是假晕你不
必担心。”
“掉下去的时候害怕吗?”
“说不怕是假话,不过我本就时日无多,再说了,我知道你会救我。”
“以后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气氛莫名沉重,急需转移个话头,午霖眼风扫到窗边的琴,有了主意:“淳煌,我忽然想听你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