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没有高低尊卑,没有贫穷富贵,能让你活下来的,只有一样东西——你的战力!”说话的是西序教习吕会,这次伐邛的新兵教官。
“你的战力越强,就越能让你在对敌时击倒对手,能让你在战场上生存下来,让他的生命成为你军功簿上朱红的一笔。反之,你的生命不过是你对手军功簿上的一笔军功!”
“决定你生死的唯一重要的不是其他,是你战力的强弱。”
吕会反复强调,慷慨激昂地对着下面有些茫然的新兵说。和以前若干天一样,他有些气馁,这些新兵甚至可能没听懂他说的。
很快你们就知道我吕会的厉害了!看着下面心不在焉的军士,吕会暗想。
接下来是新兵遴选,侯虎大人专门对他说过,要将战斗力强的士兵选出来。这项工作他进行过很多次,自然是驾轻就熟,把新兵中战力较强的选出来,不过是一场接着一场。至于侯虎大人说的另一句,“主要从丛林蛮中挑选”,他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
伐邛的大军已经在路上走了将近一旬的时间,子画倒还怡然。在军中自有人管着他的吃穿住,只是行,他得自己来——侯虎大人规定,除千夫长外,其他人等,不得胡乱耗费牛马之力。
按侯虎大人的军令,每天的行军并不急,天还大亮,就开始扎营,除生火做饭,和值守警戒的人外,所有的军士都要去操练。
子画属于初次上战场的人,虽有官职在身,但对操练却颇感兴趣。教习大人叫吕会,按卫启的说法,以前在西序,主要是讲步战纪律,对车战也偶有涉猎。
子画喜欢训操时吕会的神情,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强大自信,正是他希望自己能拥有的。他觉得自己目前最缺乏的就是这个——不仅仅是自信,而是来自骨髓的强大的、不可战胜的骄傲。
他和其他的普通军士一样,持戈操练:听到“前”的喝令,进七步,吼一声“斗!”,出戈勾刺!再整顿队形,进七步,“斗!”,勾刺!
开始几天,有些军士嘻嘻哈哈地不听口令,第一天教习大人吊打了好几个,但没作用,大家照样不听教习的。直到第三天,吕会请来侯虎,当着侯虎大人的面斩首了三人,用长矛挑着首级,在辕门处示众,整个士兵的操练气氛才告别散漫,真正紧张起来。
这才是我心中的杀伐决断。子画看着校场上,军士们一声声越来越齐整,越来越有杀气的吼声,心中暗想。
他明显地感觉得到,因他的王子身份,周围的军士都有点怕他。但表现出来的方式,却很让他不舒服——周围的军士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是刻意的冷落他。
于是他常常遇到这样的场景,在吃饭的时候,他的身边会空出很大一片空地,其他的军士宁愿走得更远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即便是偶尔的擦肩而过,军士也会侧身让道,低着头不看他。
当然,偶尔会有一两个士兵会嚅嗫地叫一声“王子”。而没有他在的地方,士兵们会大声的笑,说着家乡的方言,像弟兄间玩闹般的打上一架,然后又勾肩搭背的亲热。
这些亲热统统和他无缘。他走到哪,原来的欢笑气氛就会瞬间变冷,子画好几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最后只好悻悻然走开。
在他转身走远后,那欢笑声又渐渐热闹起来,传入他的耳朵,刺激着他,让他暗自懊恼。
这一天,宿营地的临时校场又传来阵阵欢呼,比往常更是喧闹了几分。他不想成为气氛杀手,决定不去,便一个人呆在帐篷,心中默想着师父教他的兵车战阵的一些战法,结合着吕会教的这些,在心中反复演练。心中每推演几步,便对教习大人多积分敬佩。
卢保进来禀报,兴奋地说:“王子,校场在比武,一起看看去!”
卢保是他的亲卫,卢方伯的侄子,人并不高大,武艺也不算高强,但人很灵活,要他去办的事,很快就能办好,很是合他的心意。
子画犹豫了一下,起身随卢保去了。
到校场边,里面一阵的欢呼,接着是一阵嘘声,从人群中传出。卢保打着王子的名头在前面开路,挤到前面仍是费了不少时间。
校场上两两对决的战斗,如吕会预想的一样,很快就在营地边缘的临时校场上展开了。
为了部族的荣誉,各部都选了最能打的,所以虽然都是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战斗却一样很精彩。
武器任选,校场边放了不少兵器,刀、剑、干、戈、弓、矛,只是全是木质无尖的。射术不在今天考校,所以只有比臂力的硬弓,没有箭。
左边场上对战的双方,一个一手持盾,一手拿刀,另一个则是剑与盾的组合。才一个回合,那个木盾上烧刻了一棵带刺的栗树的家伙,一下打中对方的持刀的手臂,那人应声倒地,木刀远远的甩出老远。
“栗交在此,谁来战我!”栗交威风凛凛站在场中,八个字喷吐出来,居然一时间没人上场应战。
另一边却没这么干脆利落,以矛对矛,缠斗在一处,只听得风声呼呼,喝声连连,场外的新兵兴奋地看着场中时分时合的两条人影,不时从某处爆出一声喝彩,其他的人也跟着叫一声“好!”,吸引原本围在左边场上的新兵,挤过来,伸长了脖子看。
“是谁和谁对阵?”新过来的人问。
“叫不上名字。”有人接腔。“只知道一个是山鸡族的,另一个不知道。”
“是从那面黑鱼旗下走出来的。”另一个人补了句。
“啧!啧!这一枪,角度、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以前山鸡族的可没听说有这样的高手。”
“可不是,要是有这等高手,怎么会那么轻松就被侯虎大人收服了。”这个声音透着自信,仿似对当时情况非常了解。“据说,山鸡族未经一战,便已归服。”
“不然。”马上有另一个声音反驳。“你看和他对阵的,头发花白,怕是至少四十了,却一样的出枪有力,枪法老辣,可见当年之勇。”言下之意,就是山鸡族的那人,并不是如对方说的那样无可匹敌。
前面说话那人听到,想要反驳,看到场中打得难分难解,一时却找不出词来,只好憋红了脸,赌气不说话,装作专心看着场内。
场内长矛对阵的两人已经分开,持枪对立而视。忽然,头发花白的那人,长矛柱地,对山鸡族的说:“好汉子!”
说完,转头要走出场外。山鸡族汉子追了两步,“花白头发”回头,目光炯炯盯着他:“硬是要分个胜负么?”
“不敢!”山鸡族汉子抱拳。“我叫雉宣,还未请教大名。有机会想多请教。”语气诚恳,却不是挑战。
“大名没有,我在族中这一辈里行二,叫我风二好了。”风二忽然话题一转,问雉宣:“刚刚我明明有一个破绽,你怎么不来破,反而退了一步?”
你那是诱我,欺我看不出么?雉宣不答,看着他哈哈大笑。若是再战下去,他相信凭体力他最终能胜过风二,只是看风二刚刚只是微汗,这一仗要分出输赢,怕是自己也是熬得够呛。
风二也大笑,往回走去,站到自己族中的黑色鲤鱼旗下。
这边战完,一时无人上场,卢保拉着王子来到另一边。
校场上另一边刚散了一对选手,场中空着。卢保问旁边的人情况,旁边的人手指着对面的旗子中的一面,说:“刚刚那边松鼠旗下的人,连胜了三场。大人说了,连胜三场的就不用再比了。”
“下面会是谁对谁?”卢保又问。
“知不道啊。”边上这人,人虽小巧,留着稀稀拉拉的几绺胡子,看上去有点猥琐,说话却不啰嗦。“按吕会大人的说法,你觉得你行,你就上,自然会有人来挑战。连胜三场的,到场边登名。”
场上一时没人上,边上的人接着说:“你们来晚了,刚刚松鼠族的那人真是行,手中长矛使得出神入化,一连上来三人,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说完这些,仍不过瘾,又摇头晃脑补一句:“当真厉害!”
才说完,便见一人左手短剑,右手持盾,大步走到校场中心。
边上那人见了,小眼放光,以为卢保等人才来,便主动对卢保说:“这人叫栗交,之前已经连胜三场了,只是不知怎么又上来了?怕是有有得看。”
“之前上来时,只是木盾,才没多久就换了。”那人看着栗交手中的盾牌,说,“想是适才连胜三场,他的族长赏给他的。”
子画一看,果然那人手中的盾不同先前,蒙了皮,皮上烧了一棵树,带刺的栗树。
栗交站在场地中央,手中的木质短剑朝盾上一拍,“啪!”的一声,大喊:“栗交在此,谁来战我!”
这一声,喊得威武霸气,场边围观的人轰然叫好。
子画见状,便要起身应战,才一动念,旁边闪出一个人影,人未到,声音已经先飘了出来:“俺来会会你!”
人影到场中立定,是个皮肤黝黑、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中年人双手拢在袖中,端着肩膀,眼睛阴阴地看着栗交,似有仇恨。
来人对栗交说,“正要找你,奈何我到时你已三胜下场。现在你自己又来搦战,这须怪不得我。”
“你是谁?”栗交看着对面的人。“我剑下不走无名之辈。”
“倒是真要让你失望了。我曾立下毒誓,若是不报栗氏欺我辱我之仇,我便是世间一无情无义之人。”来人阴森森地说。“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便是有了姓名又有何用!”
来人声音越变越缓,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个栗氏的人,我便是这世间无名无姓之人!”
一席话说得肃杀萧条,决绝无情,围观的人都评注呼吸等着看打起来会怎样,究竟谁胜谁负。在一旁树荫盖下端坐的吕会看出场中不对,长身而起,大喝:“休得闹事!”
吕会手一招,环伺身后的四名士兵立即冲进场中,隔开二人。吕会缓缓走到场中,大声说:“今日遴选,只为选出新兵中善战之士,却不是尔等寻私仇的所在!”话是对大家说,眼睛却看着那尖嘴猴腮的中年人。
中年人仍是双手拢在袖中,冷冷地看着栗交。
栗交果然受不了这眼神,对吕会说:“大人,请允许我和他一战!”
“没听到我说的吗?!”吕会头微微偏向栗交,语气甚是严厉:“这里是遴选善战之士的校场,不是尔等寻私仇的所在!”
“都给我退下!”吕会说了这句,留着场中二人,隔着四名士兵,相对怒视。
场上一时相持,围观众人却兴奋起来。
“看到这人是从哪里上来的没?”一个人问。
“没注意啊,刚刚尽看栗交去了。”另一个人在子画背后回答。
“听这人的话音,怕是和栗氏一族有深仇啊。”
“谁说不是,他居然说自己是‘无名无姓之人’,却不知是怎么登入行伍的。”
吕会走到场边树荫下,回头看二人还在对峙,心中恼怒,大声喊:“栗交,你给我过来!”
栗交犹豫了一下,看着来人,缓缓倒退着出了场中。
四名士兵对着来人逼近,那人也缓缓退到场边,转身挤入人群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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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惯例:关于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