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莫言对话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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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说不尽的鲁迅(5)

孙郁:有,有,看杀人的时候,人山人海呀!

莫言:公审大会,全县的每个生产队要去50%左右的人,是要开工分的,不让你白去看,算你参加劳动,回来记一个劳动力的整日工分,中午还给五毛钱的补助费,我们都抢着去,当时五毛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可以买一对大无畏牌的电池,当时农村青年手里唯一的现代化用品就是手电筒。我们县在一个叫做五里桥的地方处决犯人,那里是一片沙滩,实际上所谓的万人大会不止一万人,有好几万人,先开会宣布罪行,然后,把这个人拖下去,执行枪决。叫花子一拥而上,那时专门有一批在刑场附近等待的叫花子,好像也是公安局给他们一个特权,上去就把被枪毙的罪犯身上的衣服扒光。这些在劳动间隙休息的时候,会成为谈资,没人去想遵纪守法的问题,只有看热闹,听热闹。我们没有理由批判父老乡亲,我们可以做自我批判,这种看客心理不对。

孙郁:鲁迅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莫言:解放以后对死刑犯的处理不像以前了。过去被执行死刑的犯人有一个特权,比如说北京要将犯人押往菜市口时,犯人要酒喝,道路两边的酒店,都必须无偿地端出来,给他喝。

我心里面一直埋藏着的素材,第一是胶济铁路百年历史,胶济铁路从我们村前面经过,阴天时,气压低,能听到火车鸣笛的声音和火车过铁桥的声音,铿铿锵锵,震耳欲聋。第二是地方戏猫腔,我是听这个戏长大的,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啊,“沙家浜”啊,都被改编成猫腔。我也演过猫腔,演匪兵甲什么的。1980年在保定当兵时,我写过一个小说叫《闹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