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公公两个婆婆
听蒋经国说要去杭州见蒋夫人的时候,芳娜十分不解。她睁大蓝色的眼睛问:“你的母亲不是一直在溪口吗?我们为什么要去杭州?”
蒋经国和宋美龄的关系一直很僵,他始终很尊敬自己的生身母亲毛夫人,不愿意承认宋美龄的地位,所以芳娜不知道宋美龄的事。他有些为难地解答说:“她是我父亲的现任太太。我的亲生母亲早就跟他离婚了。”
芳娜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们先去见杭州婆婆,再去见溪口婆婆。”
蒋经国笑了笑说:“你还挺会归纳。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父亲不只有两个太太,他还纳过一个妾,就是纬国的养母。另外还有一个上海姆妈(陈洁如),因为蒋宋氏容不下她,就被送到了美国。宋美龄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她几乎可以当父亲的半个家,还参与军政大事,在‘西安事变’中,亲自飞到西安去救父亲。父亲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你我如想日后站稳脚跟,就非要先过她这一关!所以你见到杭州婆婆的时候,千万不要乱说话。”
芳娜点点头,她纯净的眼睛上蒙上一层不易为人察觉的忧郁。或许是她有些担心自己跟溪口婆婆将会有同样的命运,或许是她担心作为一个异乡人,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中难以立足。
毛庆祥把各怀心事的蒋经国和芳娜送到了宋美龄居住的杭州“澄庐”。“澄庐”坐落在杭州西子湖对面的别墅区里。因为杭州距蒋介石的故乡奉化溪口很近,蒋介石便命令下属在杭州西湖边上建了大大小小几处隶属蒋家的别墅公馆,以便他或宋美龄回溪口时在此地休息。幽雅宁谧的“澄庐”,是所有蒋氏别墅中最大、最华丽的一所。
接送蒋经国和芳娜的小汽车来到西子湖畔,绕过“澄庐”的巨大影壁后,缓缓地向园中驶来。此时,呈现在芳娜面前的是垂柳、柔波、荷花绿叶和风光魅人的小桥流水,加之那数处造型别致、错落有序、古香古色的亭榭楼台,有一种恰似人间仙境的美。芳娜哪里见过这样富有东方古典建筑趣味的美?她四处打量,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平时劳动中习惯迈开的大步子也收敛了许多,走得十分别扭。
等见到宋美龄的时候,芳娜更是愣住了。虽然宋美龄年近四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她肤白胜雪,体态丰腴,化着淡雅的妆,挽着个中国古典的发髻,一身深色旗袍既典雅又能显出她的身段。尤其是她往那里一站,双手抱臂的姿态,有些矜持,有些慵懒,却有着让人不能抗拒的威严。她用深邃的眼神一扫,便看出了芳娜的局促不安。她昂起头笑了笑,仿佛确立了自己的第一夫人的位置,便坐回椅子上。
在宋美龄面前的朱红地毯上,依照古老的礼仪,蒋经国拉着蒋方良连叩三个响头,喊宋美龄为“妈妈”。宋美龄很高兴地亲自将他们夫妻扶起,让他们坐在旁边。又温和地问芳娜想要喝点什么。听蒋经国说他们在苏联的时候经常喝咖啡,于是便让佣人去煮咖啡。
其实小蒋夫妇在苏联常喝的是苦涩浓郁的黑咖啡,哪里喝得上这种加了奶加了糖,又甜又香的美式咖啡?才喝了一口,芳娜就以为自己拿错了饮品,不停向蒋经国使眼色。蒋经国低声用俄语向她解释,才让她放下心来。
宋美龄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见芳娜一副温顺拘谨的模样,心里甚是喜欢。初次相见时她便预料到,眼前这个女子,以后在这个家族中,是不会同她这个不甘寂寞的女强人分庭抗礼的,她完全可以操纵和驾驭她。
这次蒋经国夫妇刚从苏联回来,蒋介石就让他们到杭州认母,对蒋介石的用心,宋美龄也是十分清楚的。蒋经国虽不是自己怀胎所出,但毕竟是蒋介石的长子,其前途不可限量。宋美龄想要处理好同蒋经国的关系,但是两人却谁都不服谁。因此宋美龄对于能够拉拢芳娜,让她站到自己的同一阵营十分重视。
所以,她难得的在初次与小辈见面时,就表现出少有的温柔和热情。芳娜天生一副苏联姑娘的善良心肠,不会过多觉察什么。蒋经国却感到十分做作。但是看到芳娜和宋美龄相处融洽,也就不多说什么。
宋美龄的眼光的确没错,芳娜与她这位婆婆在以后几十年的接触和交往中,一直是温顺恭谨,非但对婆母没有任何不敬之处,就是对丈夫的从政之举也从不干预或品头论足,甘愿做与世无争的贤妻良母。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讨蒋介石和宋美龄的欢心。
小蒋夫妇离开后,宋美龄给蒋介石发去了电报,夸奖了芳娜,并劝蒋介石消消气,跟他们见面。
毕竟是夫妻一场,宋美龄敏锐地感觉到爱面子的蒋介石还在为蒋经国在苏联的报纸上发表的公开信而生气。蒋介石历来是有仇必报,但如今触到他雷区的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这让蒋介石杀不得,关不得,又想念儿子,又生他的气,硬生生憋了一肚子气,都快憋出内伤了。
不独是宋美龄,蒋介石的许多手下也很明白这个固执老头的心思。他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所以他嘴里唠叨着“不见不见”,不住地大发雷霆。而大家就必须不住地劝他见蒋经国,使得表面上看起来是蒋介石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同蒋经国会面,从而掩饰了他心里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蒋经国的念头。
这出戏已经演了几天了,但是蒋介石却依然不肯见经国。这时,说话颇有分量的冯玉祥朗声大笑说:“委员长,战场上吵吵闹闹分分合合都是常事。当年我们在中原大战时,蒋、冯、阎三家也是大骂不休的,现在大家还不是聚首一处,为国事而称兄道弟吗?更何况你们是上阵父子兵,又怎么可以各自为阵?”
“冯将军所言极是!”阎锡山此时也看出蒋介石是当众演戏,以便挽回面子,便附和冯玉祥道:“中国古话说:‘人在屋檐下,怎可不低头?’当时经国年纪轻轻,只身在苏联,共产党公开咒骂你背叛革命,屠杀革命党人,如果经国不站在苏联一方,对你有个政治交待,苏方能够容忍下他吗?至于他是否真骂,只有天知道。父子天性,经国与你委员长哪来的仇恨?如果经国真与你势不两立,他为什么还要回国?他为什么还要来溪口见你呢?”
“对的,委座!”朱家骅也决不甘失去在蒋介石面前取宠的机会,便侃侃进言道,“经国先生此次从苏联归来,恰好正是革命最紧要的关口!他在此时回来,自然会成为委座在政治上与共党斗智,在军事上与共军对垒的重要力量!又为何对旧恨耿耿于怀,将亲生骨肉拒之于门外呢?况且经国先生又是带着太太,抱着孙子回来的,委座就是不见儿子,也应该见见孙子呀!”
接着,林森、居正、何应钦等也都随声附和地劝了蒋介石一阵。蒋介石见目的已达到,便故作无可奈何之状,沉默了一会儿,说:“唉!这么说来我还非见他不可了?谁让我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呢?你们把他带来吧。”
这话一出,大家的心里都在偷笑,表面上都在附和和赞美蒋介石的大度。
2.父子第一次尴尬会面
1937年4月27日,蒋介石终于在溪口召见了蒋经国和芳娜。芳娜按照尚未见面的公公的要求,改换上毛庆祥为她准备好的一件深缎面的中国旗袍。她站在镜子前,十分局促地打量自己,不停问蒋经国:“我这样可以吗?”
蒋经国像被惊艳到一样,两眼发光,不住地说:“好看,好看。”
芳娜西方女人丰满的身材在旗袍的包裹下显得凹凸有致。而她往日蓬松披散的金黄色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显得更加妩媚可爱。
听了蒋经国的赞美,芳娜仍然不放心。她问:“你的父亲能接受我这样一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儿媳妇吗?”
蒋经国说:“我在苏联的时候,给他寄过你的照片。他见到你应该不会感到太突兀。而且你这么温柔贤德,连蒋宋氏都夸奖你。你就放心吧。”
蒋经国虽然频频安慰芳娜,但是他自己的心情也很忐忑。12年没见了,那个对他事事要求严格的父亲却仿佛从未离去。
早在蒋经国5岁时,蒋介石就为他聘请了塾师,教他读书识字。1916年3月正式拜周东老夫子为师,1917年12月又拜顾清廉为师(此人曾是蒋介石的塾师)。不到10岁,蒋介石就要蒋经国开始背诵“古代名篇”,包括熟读《左孟庄骚菁华》,每篇要求读300遍。11岁时,蒋介石从外地给他寄来一本段玉裁注释的《说文解字》,并告诉他:“此书每日认得10字,则3年内必可读完,一生受用不尽矣。”
除了读书外,蒋介石在体能方面对他也十分用心训练。当蒋介石还只是位青年军事将领时,有时带两兄弟在外征战。那时吃住都很简陋,蒋介石睡觉时也仅能睡在临时搭的行军床上。因为床窄,所以两兄弟只能有一个人跟着父亲挤在床上,另一人必须睡在地上。每到这个时候,蒋经国都会让弟弟睡在床上,自己睡在地上。经常早上醒来的时候冻得嘴唇发紫。
而如果蒋介石发现蒋经国功课没有完成,或者闯了祸,总会严厉地批评他。蒋经国作为长子和独生子,身上背负着的是父亲沉重的期望。这压力在苏联时稍微减轻了一些,但等他一回国又变得如山般沉重。
幸好还有家乡奉化溪口的山水可以纾解一下蒋经国郁闷的心情。这是他出生和成长到12岁的地方。儿时的他淘气顽皮,像一匹野马一样拉不住缰,给母亲毛福梅和祖母王采玉惹了不少麻烦。想到那些趣事,想到很快可以再见到母亲,蒋经国回家的脚步也就更匆忙了一些。
等走进丰镐房的正房,蒋经国发现这里已经换了摆设。过去老式的古典家具改成了一色的西洋家具,大厅里铺着高级的英国地毯,陈设格外奢华。在一大排沙发前,正中端坐着一位手拄藤杖,身着长袍,神色冷峻的秃顶而清瘦的老人。
那位正襟危坐的秃顶老人,正威严地注视着蒋经国和芳娜。蒋经国在一刹那间怔住了,在他的印象中的广州戎装佩剑的父亲蒋介石与跟前的父亲反差太大。蒋介石消瘦了,也老了许多,但是一种血缘的涌动和亲情的关切让他刹那间红了眼眶。蒋经国便拉了芳娜一把,冲动地走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毯上,依照蒋家的老规矩,向端坐在上的蒋介石叩下头去,口中喊道:“父亲,不肖子蒋经国回来啦!”
蒋介石虽然预先已知道分别12年的儿子马上就要来见他,但蒋经国真的跪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当年送他赴苏时,还仅仅是个15岁的小孩子,且长的又瘦又小,而如今12年过去,他已是27岁的成熟青年,身材比过去长高了,而且敦厚而笃实,身穿一套银灰色的西装,显得潇洒和干练。就在蒋经国刚才没进门之前,蒋介石还为他当年在苏联骂他的往事有些恼火,可是现在看到儿子风尘仆仆地跪倒在自己面前磕头喊“爸爸”时,他的怨恨全消。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亲自弯腰将蒋经国搀扶起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含着泪光的眼睛在蒋经国身上扫来扫去,半晌说道:“你……你真的长大了!”
沉默瞬间,蒋介石的目光又扫到呆立在门厅前的芳娜。这位从俄罗斯来的洋媳妇虽然明白中国的仪式,但是面对蒋介石强大的气场,却莫名害怕起来,不敢上前,更没想到要跪下磕头。
“芳娜!你怎么还愣在那里?还不快过来行礼?”蒋经国从蒋介石忽然又阴沉的脸色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回身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对芳娜喊道。
芳娜急匆匆走上前来。她紧张而又惶惑。听到丈夫的喊声,她才知道那位秃顶老人就是她的公公,即赫赫有名的中国国民党总裁蒋介石。芬娜亲切地来到蒋介石面前,用刚学会的中国话,笨拙地喊了声:“父亲!”
蒋介石眯起眼睛,很是看不习惯芳娜的金头发和蓝幽幽的眼睛。他虽然从蒋经国寄回来的照片中粗粗了解了芳娜的轮廓,但是猛一看这丰富的色彩,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芳娜有些尴尬,更觉得手足无措。这位从小生长在俄国西伯利亚乡村的孤儿,仅仅是在来中国前,在国民党驻莫斯科大使馆的墙上见过未来公公的照片。在苏联,亲人相见总是热烈的拥抱、亲吻。没想到如今在中国,却要她跪在地下。她以为蒋介石对她很不满意,紧张地抓住了蒋经国的手。
蒋经国见芳娜被蒋介石冷落在那里,有些神不守舍,便急忙对蒋介石说:“父亲,我在苏联这些年很艰苦,前几年在莫科斯上学还过得去。后来,因为苏联接二连三地发生残酷无情的政治斗争,我被迫到了苏联最寒冷的西伯利亚。在那里,如果没有芳娜给予我的患难之情,我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今天也不可能回到您的身边来!芳娜初来中国,有些礼节不懂,语言不通。如果芳娜有什么失礼不周之处,还望爸爸您看在她与我多年患难之情,给予谅解!”
蒋介石听了蒋经国的话,又联想起宋美龄的夸奖,从心里对芳娜产生一种喜爱之情。他微微地侧转身来,重新以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芳娜,心中那种不太适应渐渐被一种莫名的爱怜所代替。
蒋介石慢慢地说:“言语不通可以慢慢地学,但更重要的是要学中国的礼节,中国的文化。我马上命令他们去选一位合适的教师来辅导你。”
然后蒋介石起身说:“你们还没有见过你母亲吧?她在后面等你。你们快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芳娜还愣在那儿,直到看见蒋经国一脸笑容地站起来,她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蒋介石这关算是过了。
3.西式新娘中式婚礼
蒋经国和芳娜按照蒋介石的要求,先拜宋美龄,再拜蒋介石,最后才拜见自己的生身母亲毛福梅。蒋经国心里虽然反感,但是他也明白如不见宋美龄,蒋介石可能就不会接受他和芳娜,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所以心里纵是一百个不愿意,此时此刻也得奉旨行事。不过见了宋美龄认其做母亲也只是逢场作戏,毕竟他与宋美龄没有任何感情,更谈不上养育之恩。而他心中念念不忘、巴不得立刻就见到的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生身母亲毛福梅。
至于芳娜,在苏联时,就听蒋经国经常对她谈起毛福梅这位未谋面的中国婆母的苦难经历。蒋经国也曾当她的面夸过他的母亲聪慧娴静、心地善良。她也想早点见到这个真正的婆婆。
在丰镐房主楼“素居”的西侧,有一栋6间青砖平房。蒋经国带着蒋方良在那里见到了独居于此的两鬓苍白、容颜憔悴的老母亲。蒋经国执意要下跪,毛福梅心疼不肯。母子两人拉扯半天,哭成一团,连语言不通的芳娜在一旁都忍不住抹眼泪。
当初蒋经国被带到上海读书的时候,毛福梅是一万个不同意。蒋介石和毛福梅的感情破裂后,儿子是她唯一的寄托和期望,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他被人带走?那一天毛福梅还和蒋介石大打出手,但终于还是拗不过蒋介石的一句话——要想让儿子出人头地,就应该让他到大地方去读书,见大世面。
可是上海离溪口毕竟还近一些,等到蒋经国去了苏联,这位溪口的老母亲的心真正像是空了一半。她牵肠挂肚地等蒋经国的消息,在局势紧张的时候,夜夜以泪洗面,甚至发出了“经国若不在了,我也死了算了”的毒誓。还好十二年没有白等,这个儿子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出息了,让毛福梅十分欣慰。
爱屋及乌,毛福梅很容易就接纳了芳娜。毛福梅万没想到儿子从俄国为她带回如此俏丽的儿媳妇,满心喜欢,紧紧地将芳娜揽在怀里,胡乱地用手抚摸着芳娜的发鬓和脸腮,表示着心中无限的爱昵。
在芳娜的眼里,蒋经国的生母毛福梅善良而平易近人,与先前见过的宋美龄不是一类人。宋美龄待她热情,她总感到有些做作,而毛夫人的言谈举止使她感到充满真诚。她心里真正喜欢的倒是后见到的这位婆婆。
毛福梅最高兴的是见到了一双孙儿孙女。他们都继承了芳娜的白皮肤高鼻梁大眼睛,粉雕玉琢一般,十分漂亮。毛福梅抱着这个,亲着那个,恨不得都搂在怀里,不肯撒手,非要求蒋经国让两个孩子晚上都跟她睡。
毛福梅还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替蒋经国和芳娜再补办一次婚礼。蒋经国考虑到没跟蒋介石提过此事,担心给母亲带来不便,于是谢绝说:“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何必再搞那一套呢?”
毛福梅坚持说:“不行,这个规矩是不能免了!你们在苏联受苦了,现在只要娘还有一口气,就非要你们热热闹闹地补办一场婚礼不可!”
在做母亲的人心里,儿子的婚礼是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这意味着向邻里乡亲交出一份成绩单,让他们看看自己教出的孩子是多么优秀,娶来的媳妇是多么孝顺。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怎么可以错过?
蒋介石知道了毛福梅的要求之后,也同意补办婚礼。这是因为蒋介石已经认可了这个苏联媳妇。特别是他考虑到儿子在十分艰难的情况下,得到了芳娜的爱,那是一种十分难得的情谊。并且,蒋介石还从儿子蒋经国对芳娜的关切程度,觉察出这桩婚姻的基础是相当牢固的。更为主要的是,芳娜在苏联为蒋家生下了一双儿女,名正言顺,深得蒋介石的喜欢。所以他亲自下令为蒋经国和芳娜补办婚礼。
补办婚礼那天,丰镐房热闹非凡。正厅内锦缎包梁,地毯匝地,红烛炫目,灯盏耀人。各路国民党大员专程送来的贺礼,堆满了丰镐房左右两厢大厅,珠光宝气,琳琅满目。喜庆的红匾从丰镐房正厅一直排到楼外廊庑。先鸣礼炮,然后是几班乐班依次吹奏《喜盈门》《百凤朝阳》和《富贵花开》等曲。接着仪仗入门,旗、伞、扇……五彩缤纷,雄壮整齐。十余名伴娘、伴郎先行进门铺展一卷红毡。最后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礼帽、腰披红绸的蒋经国乘4人所抬的“肩舆”和新娘芳娜所乘的绣有吉祥如意的8人抬大红呢官轿临门。随着一串喜庆的鞭炮炸响,官轿落地,伴娘撩起轿帘。新郎官蒋经国急忙迎上前去,从官轿内搀出凤冠霞帔的新娘芳娜。新娘一出轿,人们齐声喝彩,都被芳娜的美貌和她身上特制的古老雅致的婚礼服而惊叹。
芳娜面如桃花,牵住蒋经国递过来的一条红绸的一端,步履轻盈地沿着那红毡路走向丰镐房。如此盛大隆重的婚礼场面,她平生是第一次见过。回想起几年前在乌拉尔重型机械厂俱乐部的婚礼,大有今非昔比之感。公公、婆婆让她在异国的土地上重新做了一次新娘,又如此风光,她心里充满了幸福感激之情。
婚礼上除了传统的拜天地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仪式。那就是蒋介石为芳娜取中国名字。蒋介石非常庄重的对芳娜说:“你现在是蒋家的媳妇,所以一切都应该按照蒋家的规矩来。你要学说中文,还应当有一个中文名字。你性情温顺,兰心蕙质,因此我为你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叫做芳娘,你看如何?”
蒋经国低声在芳娜耳边翻译,芳娜轻声重复了“芳娘”这个名字,满脸喜色。毛福梅想了想,靠近蒋介石耳边说:“她是小辈,我们整天叫她娘啊娘的,是个罪过。还是换一个吧。”
蒋介石想一想说:“那就改作方良吧,取其方正贤良的意思。”
这个名字大家都很喜欢,便成了蒋夫人的正式中文名。
婚礼过后,蒋介石又下令在剡溪之边,文昌阁下,建小洋房别墅一幢,供蒋经国一家四口居住。一是为了让蒋经国多多陪陪毛福梅,让蒋经国尽孝道,也让毛福梅冷寂的心灵有失夫得子的慰藉;第二是他知道蒋经国和宋美龄合不来,怕他们在一起会引起更多的误会;第三是因为溪口安静,能够让蒋经国从容不迫地修身养性,慢慢熟悉周围的环境,也好让他头脑中的共产主义思想的“余毒”清退一些。
4.婚姻生活日渐沉寂
蒋介石决心对蒋经国经过留苏12年的共产主义教育和马克思主义陶冶“中毒已深”的大脑进行“清洗”,让他闭门思过。此外,他还给长子布置了一个任务,要他写一份详细的《旅俄报告》,重新认识和评价在苏联的一段生活,彻底消除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
蒋经国在溪口“清心洗脑”,蒋方良便开始学习和尝试中国家庭妇女的生活。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她与婆母毛福梅朝夕相处,和和睦睦,加深了彼此间的感情,同时她与毛夫人贴身的女佣蒋聪玲,蒋经国的姑妈、小姑子、姨妈、毛福梅结拜的干妹任富娥和张月娥,还有女教师董淼都相处得很好。这些中国的女性,都给蒋方良留下了无限的温暖与良好的印象。正是这些善良的中国女性,慰抚了蒋方良初来异国孤寂凄苦的心灵,使她渐渐地习惯并适应了新的生活。
为了能够和家人顺畅地交流,她首先做的就是学汉语。蒋介石为她请了一个精通中俄语言的家教老师董淼,用心地教,她也用心地学。一年时间以后,她已经满口绵糯的宁波方言。虽然还带着些俄国腔,但是交流已经是没有障碍的了。
一面学汉语,蒋方良还在一面学做菜。过去在西伯利亚时,他们吃的比较简单,通常都是吃黑麦面包,如果能得到一块奶酪,已经算是丰盛的佳餐。烧土豆几乎是每天不变的菜品。哪里有中国菜那么丰盛?所以刚吃到中国菜,品种繁多的花色反而让她感觉不习惯。等到渐渐熟悉之后,她慢慢察觉出中国菜的丰富滋味,尤其感到浙江菜别具风味。所以她每天跟毛福梅在一起,勤奋而又认真地学习中国菜的煎炒烹炸,最后终于能够烧出十几道有滋有味的浙江奉化菜了。蒋介石在奉化的时候,都习惯吃毛福梅亲自做的菜。而家里又有专门的厨师,不用蒋方良亲自下厨。但是蒋方良入乡随俗,想要做个好媳妇的努力,给蒋家人留下深刻的好感。
蒋方良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游泳。她天性爱水,看到溪口清澈的溪水就忍不住要下去玩。她当时才二十六岁,身体结实,体态健美,穿一件一件式的泳衣,露着健壮的四肢在河里游泳,邻居们都站在窗口偷看,纷纷议论她的大胆和俊美。
毛福梅听佣人说蒋方良去游泳了,吓得连忙让人带着一块大毛巾去叫她上岸,把她的身体挡起来,然后连忙带回家中。毛福梅逼着蒋方良进屋换了一身严谨的旗袍,才松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这儿都是小娃儿才下水游泳,女人结了婚,就更不能袒身露体。你下次还是别在门前游泳了,让邻居看了笑话。”
蒋方良有一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毛福梅看她心情有些低落,又笑了,说:“经国小时候也最喜欢玩水,动不动就往锦溪的清潭里跳,跟别的孩子学着‘狗爬’式。那时他祖母还在世,很担心他淹死,就吓唬他说水底下有水鬼,水鬼跟家中神龛里的罗汉一样,力大无穷,会把不听话的孩子拖到潭底下去喂鱼。经国不服气,还顶嘴说:‘家里神帐中的那些长胡子的罗汉都是木头做的,他们被香火醺黑了脸,都要祖母常常拿着毛巾去为他们洗呢,这种木头人怎么能拖人到潭底去呢?’然后他照样每天往河里跑。祖母阻挡他,他往祖母的脸上吐唾沫,佣人们拽住他,他就用嘴咬人。后来我想出一个办法,让四五个家人站在河边,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随时准备伸进水中让经国抓住,以免发生危险。”
蒋方良听着,不由得莞尔一笑。毛福梅说到高兴处,接着说:“经国学游泳学得很快。没用多久,他就学会了潜泳,屁股一撅,钻入水底,好半天不出来,吓得祖母和我魂都不见了。我们都说他被水鬼缠住了。之后我们都叫他水鬼啦。”
婆媳两人说笑着,似乎这事情就过去了。但是没想到一个星期后,蒋方良突然发现从外运进来一件大东西,等到包装被拆开之后,她发现竟然是一座美人鱼雕像。毛福梅看蒋方良来了,笑吟吟地对她说:“你把这个放在家里,想游泳的时候去看看就好,就不必真的去游泳啦。”蒋方良觉得好笑,又体谅老夫人的细心关怀,不由得跟婆婆更贴心了一些。
1939年,蒋经国被派到江西南部当赣南专员,从事他第一次的公职生涯。蒋方良也随之走出了溪口家门。虽然蒋经国身边不乏听差随从,但是蒋方良却坚持要承担全部的家务劳动。因为根据她所受的教育和童年养成的习惯,不能这种接受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厨房忙碌时,从外面欣赏客厅里的一幕:丈夫高居上位,客人们以其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津津有味、毕恭毕敬地听他讲述在苏联的坎坷经历,或者是对于赣南的施政纲领。这往往会是蒋方良最感幸福的时刻。
蒋经国也了解方良的闲不住的心情,就委派她负责一家孤儿院,去照顾和教育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这项工作倒是蛮符合蒋方良的兴趣。
除了热爱劳动这一点之外,蒋方良努力改掉身上所有的苏联人的痕迹。平时蒋经国在家的时候,他们就用俄语交谈。如果经国外出或者有外人在,她也坚持说汉语。她的几个子女中,除了独生女蒋孝章会说一点俄语外,其余3个儿子都不会说俄语。
在抗战开始的第二年,也是孝章出生的第二年,思乡心切的方良曾经独自返回故乡过一次探望抚养她长大的姐姐。但是在苏联的日子里,她格外思念蒋经国、两个孩子和奉化的家人,于是很快又回到中国,继续做蒋家的媳妇。
日子一长,蒋经国和蒋方良之间从爱情转变为亲情。从前一同吃苦的相濡以沫渐渐也被柴米油盐的琐碎取代。再加上工作忙碌,蒋经国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和蒋方良谈心独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蒋方良也因为孤儿院的工作,忽视了和蒋经国拉拢感情。更因为她生在传统的东正教家庭,一夫一妻制的观念在她的头脑里根深蒂固。她忽视了自己的公公蒋介石就曾经娶过四个妻子。她更没有想到自己在患难之中相识相交相互携手的丈夫竟然会在安乐的年代里,爱上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