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外青山楼外楼
赵四紧紧依偎着张学良坐上了汽车,只听张学良吩咐司机:“回大帅府。”
赵四很紧张地问:“什么?回大帅府?不回北陵别墅吗?”
张学良笑着问:“你既然愿意跟我,我肯定不能委屈你永远住在别墅。你放心,夫人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对我一向十分包容。以你的才华和品德,她肯定容得下你。”
赵四似乎略略放了些心,但是又好奇地问:“你把夫人说得那么好,但是为什么又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很丑吗?”
张学良大笑了几声,说:“当然不是。连爱新觉罗·溥杰都夸奖过她‘长得很美’。我也并非不喜欢她,只是我本来就是这样花心的人。不可能因为她而改变。”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大帅府门前。就看见两个侍卫站在门口,示意车停下。张学良挥手叫他们让开,只见一个朴素打扮的老女仆从他们背后走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说:“大帅好,夫人吩咐,先有请赵小姐去金星酒楼用晚饭。夫人还有话跟大帅谈。”
张学良不便发火,只得安抚了赵四几句,下了汽车,由侍卫护送着走进大帅府。汽车便直接开往酒楼。
张学良大步走进内室,边走边大声说:“你这是唱的哪出?”
张学良的夫人于凤至从屋里走出来,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因为张作霖刚过世不到三年,孝服未满,她仍然全身素白的裙装,简单的挽了个髻。脸上淡淡地扫了些粉,更显得眼如秋水,眉如弯月。
张学良想起自己有孝在身,原本的怒气就消了许多。他坐下来,大口地喝了杯茶。于凤至摆上几盘精美的茶点。张学良吃过点心,平声静气了许多,又说:“你不见赵四是为什么?她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品德的女子,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于凤至淡淡地说:“不是我心胸小,容不下人。我是为大帅着想。大帅孝服还在身,这个时候就带一个年轻小姐进来,传出去有损大帅的名声。而且赵四私奔的事情,在天津闹得满城风雨。如果这时大帅就把她堂而皇之的带进来,更是给那些无聊的小报增加了爆料,在舆论上对大帅会有更加不利的影响。”
张学良表明了态度:“正因为这样,赵四是不可能回天津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家,那就是沈阳。你容得下也罢,容不下也罢,反正我是要定她了。”
于凤至低下头,默默地用茶杯盖掠去水面上的浮末,小小地啜了一口,把杯子放到一边,用手绢小心地擦了一下嘴角,这才开口说:“大帅也知道我一向的为人,你坚持的事情,我没有不同意的。但是为了大帅的声望着想,我也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答应。如果大帅不肯,那么你尽管可以休了我,娶赵四小姐进门。张府不能一日无主持,这样人们也没有更多攻击大帅的理由了。”
张学良叹口气说:“你说吧,什么条件?”
于凤至说:“第一赵四小姐不能进帅府。因为孝期未满,再让新人进门,是对先人的不敬;第二赵四小姐不能有正式的名分。她可以以秘书的身份留在你身边,但是她的家庭在天津颇有名望,娶她,无异于和赵家为敌。这对我们在天津的人脉发展不利。”
张学良不等于凤至把理由说完,就一拍桌子说:“好!”说完,他起身大跨步走出去,边走边喊:“备车,去金星酒楼!”
于凤至一动不动,她的一张小脸显得更加惨白,直到原先那个老女仆走过来唤她说:“夫人,用晚饭了。”她才略抬起头,应了句:“我还不想吃,热点粥就行。”
女仆说:“您这几天吃得太少了。大帅一贯如此,您如果什么都放在心上,那肯定是熬不住的。这大帅府上下都得靠您主持,您要坚强起来。”
于凤至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按照于凤至最初的想法,赵一荻是一个受过正规教育的大家闺秀,年龄又小张学良十几岁,面对这样的苛刻条件,肯定不会接受,说不定一气之下,就会离张学良而去。可是出乎于凤至的意料,一心只想与心上人相守的赵四小姐对这些条件全盘接受,毫无怨言。于是,赵四小姐住进了张学良的北陵别墅。
苦苦相思后的久别重逢,而且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再也不用顾忌飞短流长,张学良与赵四在这里开始了他们之间最热烈、最疯狂的一段生活。张学良白天去帅府办公,晚上回到别墅。每天早晨分手,两人都是难舍难分的样子,而每天晚上再见,又都有阔别多年的感觉。两人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相守在一起,一时也不分离,一刻也不分离。于凤至很快就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当初不让赵四入帅府,是希望她知难而退,主动斩断与张学良的情丝。可现在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不仅“情敌”没有赶走,自己的丈夫也因此终日有家不回。这让于凤至很是发愁。
思前想后,于凤至做出了一个决定:将位于帅府东墙外王永江那栋二层小楼买下来,让赵四居住。这样,既将情敌置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起到约束作用,又没有违反当初不让赵四进入帅府的要求,还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大度成全”而博得张赵二人的感激之情。
这天张学良来到北陵别墅,兴冲冲地走进赵四闺房,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连床上的铺盖都不翼而飞。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留下。他连忙询问侍卫,得到的消息却是——夫人来过,接走了赵四小姐。
张学良勃然大怒,冲回帅府,大吵大嚷地说:“你把赵四小姐送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于凤至冷静地站起来,走到屋外,指着东墙外的二层小楼说:“在那儿。”
张学良惊讶地说:“怎么会在那儿?”
于凤至说:“你放心,屋子我已经重新装修过,绝对舒适,不会委屈了赵小姐。你以后可以去那里陪赵小姐。万一赵小姐有什么事,你不在,我也可以前去照顾。而且如果有人来大帅府谈论公事,你也能马上回来。要不然外人前来拜访,你却整日不在家,传出去有损名声。”
张学良愣了一会儿,拱手说:“多谢夫人。”
他没顾上跟于凤至多寒暄一会儿,就兴冲冲地跑到楼下,抬头认真寻找,果然,站在二楼窗边的赵四小姐正兴奋地朝他挥手。
张学良每日在大帅府的大青楼二楼办公时,赵四小姐就站在二楼的东北角,隔窗相望。后来,她更是把自己的卧室从阳光明媚的南屋搬到终年阴冷潮湿的东北屋,只为了能让张学良看到她为他点亮的灯光。更让她为之兴奋的是,在这里,她与张学良的爱情终于开花结果——她怀孕了。
赵四小姐的命运似乎注定是颇多磨难。怀孕不久,她生了一种怪病,背上长了一个险恶的痈疽,睡觉时只能向一方侧卧。东北的冬天气候寒冷,为了有利于治疗,于凤至和张学良商量之后,把她送到了天津一家德国人开的医院治疗。医生多次劝赵四堕胎。但赵四怎忍心放弃她与张学良的爱情结晶呢,柔弱的她咬紧牙关,忍常人所不能忍,一直坚持到怀孕7个月,终于生下了她和张学良唯一的儿子——张闾琳。
抱着酷似张学良的宝贝儿子,赵四忘记了背上的疼痛,喜极而泣。
2.不识庐山真面目
看到赵四小姐一片痴心,于凤至也似乎放下了自己对她的戒备。她亲自带着奶妈和佣人,送些婴儿的衣服、用品前来。
赵四挣扎着要下床向于凤至行礼,被她拦住,又扶回床上。于凤至柔声说:“你还在坐月子,不能受凉,万事小心。”
赵四连忙道谢。于凤至又让佣人端出刚熬的鸡汤,亲自喂赵四。赵四感动得红着眼圈,连声说:“于姐姐,你这样我真受不起。”
于凤至看着赵四那青涩稚嫩的脸庞,不由得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说:“你呀这么小,真是让人疼爱。”
赵四已经从旁人那里知道,于凤至比张学良大3岁,比自己大了14岁,但每次见到她,还是觉得十分亲切,就如同看到了疼爱自己的姐姐。
于凤至也从自己的观察和侍卫的汇报中,了解到赵四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人。她清丽却不风骚,活泼而毫无做作。难怪张学良会喜欢她,自己也总忍不住要去疼爱和照顾她。
两人熟悉之后,赵四终于开口小心地问:“于姐姐,你跟张大帅是怎么认识的呢?”
于凤至抿嘴微笑了一下,她侧过头像是在回忆,然后才缓缓地跟赵四诉说。
于凤至出生于北方小镇的一个商贾家庭。父亲于文斗是梨树县商会会长。当时张作霖的军队迁往吉林境内的辽源州。因为找不到作为指挥部的地方,经营粮栈的于文斗就把屋子借给了他做剿匪司令部。
于会长好客善谈,张司令重义讲情,时间长了,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老相识。
有一次,张作霖率领马队深入大兴安岭剿匪,一路穿山越岭,叛匪且战且逃,日落时分,叛匪逃入荒原。张的队伍交战了一天,疲惫不堪,正在一个村落里休整。狡猾的叛匪夜间杀了个回马枪,包围了村庄。张的队伍没有防范,仓促突围,损失惨重。为保存实力,张急命士兵停止突围,以待援军。双方对峙好长时间,眼看张作霖就要束手就擒了。
于文斗得知张作霖被围的消息,心急如焚。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山东老乡吴俊升,并说服了吴俊升前去相救。就在张作霖走投无路的绝望时刻,吴俊升紧急从洮南调来一队轻骑驰援,张作霖得以生还。
有了荒原解围这一幕。张对于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主动要求与于文斗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张作霖知道于文斗的女儿于凤至修养、才思过人,能填诗对句,鉴赏名画,十分喜爱她。特别是当于文斗告诉他说,算命的说于凤至“福禄深厚,乃是凤命”更是动了要结亲的心思。他一向认为“小六子”张学良是“将门虎子”,如果再娶了这于家的“凤命千金”,日后说不准也可能坐上龙椅呢。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三岁的溥仪都可以当皇帝,一向自负的张作霖有这样的冀盼也属正常。再说了,“望子成龙”的想法,谁没有啊!
没过几天,张作霖就托人正式向于家提亲,定下了这门亲事。
1910年底,因张作霖剿匪再立大功,清政府依例要赏他功名,张作霖不要。朝廷就将功名分开,赏给张作霖母亲一个诰封,赏给张作霖长子张学良一个五品户部郎中,类似于今天财政部科员的待遇。张学良11岁就戴上了红顶子,这大概是清王朝赏给东北人的最后一个红顶子。第二年,清朝就灭亡了,张作霖旋任陆军第27师师长,成为奉天最有实力的人物。他告诉了张学良自己给他定亲的消息。
张学良一听是郑家屯的,嘟囔了一句:“人也不熟,面都没见过,这么大个奉天城就没有个漂亮姑娘?非要去村里找?”
张作霖把火盆里的黏豆包翻了个儿。慢悠悠地说:“我是过来的人,这男女的事儿嘛,和火盆里的黏豆包,没他妈什么两样,开始时豆包是冻的,放在火盆里,慢慢就化了,最后不就热乎了?人哪,都是由生变熟的,过了年儿,你自己去郑家屯看一看就知道了。”
在张家,张作霖吐口唾沫都是钉儿,张学良哪里不知道?1913年春节刚过,张学良在父亲的催促下,带着一肚子的不满和一脸的无奈来到郑家屯相亲。
一下车,张学良心就凉了,这哪里是什么古镇,就是个荒凉破烂的大屯子。到处白雪皑皑,马路上看不见几个人影,街两旁矮矮的房子没几间像样的。最显眼的是脚下厚厚的白雪上面有几个冻硬了的驴粪蛋子,被呼呼的北风吹得满街滚。他不相信这地方还能有“秀气的女孩”,便不急着登门求亲,而是肆意玩了几天。
于家天天等张学良来相亲却等不到,于凤至已经有些心寒。她劝母亲:“高攀必定会带来轻慢,不可贪慕虚荣。”
母亲却劝她说:“小六子年龄小,长大就好了,既然这门婚事是两家家长做主,小孩子耍点儿脾气算不得什么,只要张家家长不提出来,我们就没有理由毁婚。”于凤至是个非常孝顺、文静的女孩,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只能再次低头不语。
张学良从郑家屯回到奉天,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政坛风云变化,张作霖顾不上家庭琐事,好长时间也没有和张学良再提于凤至的事儿。
到了1915年底,张作霖因对袁世凯封他为二等子爵不满,请假在家,并闭门谢客。门前清静下来了,距离张学良生母赵氏逝世也已经三年多,大丧之期已过,张作霖把张学良叫到跟前,重提和于凤至的婚事。
父子俩一进入正式话题,就争论得很激烈。张作霖强调自古以来,父母就有为子女选择配偶的权力,只有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的婚姻才算是明媒正娶。另外,于家有恩于张家,知恩不报还算得上有情有义的人吗?
张学良进入省城后,结交了许多英美朋友,也接触了一些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所以对婚姻方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分反感。张学良强调婚姻应该以感情为基础,报恩他不反对,但用儿女婚姻大事来报恩,他不理解。
交锋多次后,张作霖也觉得儿子说的有点儿道理,但他认准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张作霖最后像法官断案一样给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这个家现在是我说了算,你的话留着等你说了算的时候再说吧!”
说完这些话后,他下面几句话打动了张学良:“你的正室原配非听我的不可,这是我答应于家的事情,如果凤至的爸爸还活着,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凤至的爸爸死了,剩下她们孤孀弱女,从哪方面讲,这‘不’字都不能从我们张家嘴里说出来。”
停了一会儿,张作霖又加上一句:“如果你同意这门亲事,你和凤至成亲后,你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我可以不管。”
在张作霖的一再坚持下,张学良回到郑家屯再次提亲。刚一登门,张学良和于凤至打了个照面,就惊讶得呆住了。他一直以为于凤至是个粗俗普通的村姑,但没想到于凤至竟然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眉清目秀,身材纤瘦,就像是一朵雨后的莲花一样亭亭玉立。回去后,张学良就给于凤至写了封信,寄了一首《临江仙》:
临江仙
古镇相亲结奇缘,
秋波一转消魂。
千花百卉不是春,
厌倦粉黛群,
无意觅佳人。
芳兰幽挺独一枝,
见面方知是真。
平生难得一知音,
从今日始,
与姊结秦晋。
可是没想到几天之后,他就收到了于凤至的回信:
临江仙
古镇亲赴为联姻,
难怪满腹惊魂。
千枝百朵处处春,
卑亢怎成群,
目中无丽人。
山盟海誓心轻许,
谁知此言伪真?
门第悬殊难知音,
劝君休孟浪,
三思订秦晋。
张学良一看于凤至的文笔极好,性格又稳重,不是趋炎附势之徒,不由得更加喜爱。他也不管信中的拒绝之意,执意举行婚礼。于凤至素来柔顺,便从了母亲的意见。
1916年8月8日,张学良和于凤至结为夫妇。当时张学良15岁,于凤至18岁。张学良一直管于凤至叫大姐。但张学良对她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3.衣带渐宽终不悔
在帅府院内,于凤至当属小字辈,可她的彬彬有礼、博学多才、好善乐施和善解人意,却很快为自己树立起威信。她不但对亲属毕恭毕敬,尽心竭力,对下人亦不摆少奶奶架子,平易近人,帅府的下人都愿意接近她。
而张作霖对于凤至也十分喜爱,这不仅是由于她的品貌出众,还因为他十分珍视同于凤至的父亲于文斗的旧谊。张作霖娶于凤至为儿媳,当初想法很简单,一是想以这种方式回报于文斗的救命之恩,二是希望于家女儿能给儿子带来好运。不曾料到儿媳竟然还具有诸多美德:尊老爱幼,相夫教子,善待下人,聪明睿智。他觉得,张学良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他的福分。可自己当初还应允他在外找女人,张作霖觉得多少有些对不住于凤至,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对于凤至格外关照。
在小辈中间,只有于凤至颇有“特权”。张作霖发怒的时候,别人都不敢上前,只有于凤至一劝即可消气。但是张学良却不如张作霖这样包容她。张学良喜欢的是年轻的、活泼好动的女生。于凤至沉稳贤淑有余,但是活泼灵动不足。虽然她也陪张学良去打打高尔夫球,去骑骑马,但是终究她还是喜欢在家写字练画。
一开始于凤至在家持家,而张学良却常在外风流。于凤至总是显得很大度包容,张作霖心里却过意不去,总要张学良多回家。张学良干脆实话跟于凤至说:“你是个贤妻良母,只可惜嫁错人了呀。我张学良恰好不要贤妻良母啊。”
于凤至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半垂着眼睛,像是在自责地说:“是我太丑了,配不上你。”
张学良说:“不是这个缘故,你长得很美。只是因为我是个上战场的人,打起仗来,真不知道谁能回来、谁回不来。你一切都太好了,万一我出什么事,真是委屈你了。”
于凤至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不管你出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我只需要你记得,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的。”
虽然张学良和于凤至性格不合,但是他还是尽到了丈夫的义务。婚后第二年,长女张闾瑛出生。随后三年,他们的三个儿子相继出世。但是就在第四个孩子降临之后,于凤至却得了很重的不治之症,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中医和西医都来看过,但是全都束手无策,医生们都认为于凤至绝对活不长了。
眼看着最心爱的儿媳妇快要不行了,张作霖连忙请来于凤至的母亲商量怎么办。于凤至的母亲心疼女儿,也心疼女儿留下的四个子女没人照料。她提议,让张学良娶了于凤至的侄女,以便她日后能照料四个小孩子。
张作霖也认为可行。这样既算是给了于家交代,又算是给了于凤至一点安慰,让她不会因为留下的子女和对后人的嫉妒而难以安息。于凤至此刻已经陷入了昏迷,当然也不会反对。等商量好了,他们叫来了张学良。
一听到亲家和父亲在策划他的新婚礼,张学良立刻拍着桌子站起来说:“我反对!我太太她现在病得这么重,你们真的要我现在就娶她的侄女,那不是我这边结婚,那边催她死吗?那叫她心里多难过呀?”
一听这话,几位老人都安静下来,于凤至的母亲甚至欣慰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张作霖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风流的儿子竟然会这么专一而痴情,于是又问一句:“你的太太病得很重,也许很快会有我们不愿意的事情发生。难道就算她离开了你都不愿意再娶吗?”
张学良很确定地说:“那就这样吧,我答应你们,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一定娶她的侄女。但你们应该告诉她,如果她自己要愿意她侄女将来给她带孩子、管孩子,我也不会亏待她的侄女。但是结婚,现在暂时先不要。”
听了张学良如此明确的表态,大家的心都放下了。
也许是听到了张学良如此真诚的表达,也许是上天不忍这么早就带走这一个出色的女子,于凤至的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从这之后,她对张学良更加忠心,凡事不再约束他。而对于张学良在外面拈花惹草,她也一概不管。
从1920年起,年仅20岁的张学良晋升陆军少将,率军赴吉林剿匪。1922年他参加了直奉战争。7月,张作霖宣布东三省独立,设立“东三省陆军整理处”,张学良任参谋长,进行“整军经武”。9月兼任东三省航空处督办。1924年9月15日,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张学良任镇威军第三军军长,与第一军组成“一、三联军”,担任山海关一线的主攻任务,打败直军主力,从此,一举扬名。
张学良风光无限,他带着太太到南京,又到上海,拜见了各界名人。当时还兴拜干亲,温柔美丽的于凤至很讨宋家三姐妹的母亲的喜爱,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下,于凤至被宋老太太认作干女儿。一时间张学良夫妇风光无二。
但就在于凤至享受被众人视为张太太的时候,赵四小姐的到来让她感觉到了威胁。在这时,小儿子的早夭更让她寸心欲碎。她有些乱了分寸,更不愿让一个女人闯进家中,分享她的丈夫。但于凤至是个博学多才而又非常贤惠的女性,对此事她采取了克制和宽容的态度,既未同张学良争吵过,也没有虐待过这位远道而来的赵四姑娘。特别是后来,当她和赵一荻相识在北陵,并亲自把她接回帅府以后,那个曾经在头脑中萦绕的妖冶骄矜的天津姑娘,逐渐被一位举止端庄、处事谨慎的善良小妹妹所代替。
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当于凤至得知赵一荻如何贸然出走、与父亲断绝关系以后,她的心头不知不觉地滋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和怜悯,她们两人之间的芥蒂在逐渐消除。于凤至十分喜爱赵四生下的小男孩。她向病中的赵四请求把小男孩带回大帅府中抚养。担心孩子在小屋不能受到良好照顾的赵四当然同意。
因为赵四没有张学良夫人的名义,对外国人称为张学良秘书,对中国人则称为侍从小姐。于凤至对她越来越愧疚。她常去看望赵四,把孩子抱去和赵四多多亲近。
赵四也感觉自己的处境日益好转。这固然是由于人们出于对少帅的尊重,但更主要的还是赵四小姐的平等待人与善良。如果说因此她终于取得了于凤至和帅府内各方亲眷的谅解与信任。那么,赵四小姐在随后的东北易帜等大事上的聪明果断,就更赢得了张家上上下下的好感。
4.娥皇女英相陪伴
于凤至和赵四相处融洽,三人常一起出出进进,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凡是和张学良有交往的人,都羡慕他有个和美的家庭,称他有两位贤内助。有了坚强的后盾,张学良把更多心思放在考虑国家大事上。
“皇姑屯事件”之后,张学良决心雪国耻报父仇,尽早实现“南北统一”。但关东军正急于利用“皇姑屯事件”所造成的紧张形势,在东北制造傀儡政权,百般阻挠易帜。而且奉系参与决策的高层人物,在讨论“易帜”问题时意见不一,迟迟未能如愿。
日本为了把东北变为它的殖民地,威逼张学良在东北“独立”。他们借向张作霖吊丧之机,派人到沈阳,威胁张学良说:如果中国东北不听日本劝告,而与蒋介石政府达成妥协,日本将为了维护既得权利,采取必要的行动。同一天,日军在沈阳举行大规模演习,向张学良再三示威。
而张学良顶着巨大的压力,和蒋介石政府派去的代表进行秘密会谈。谈判虽未立竿见影,但却提出了解决东北问题的基本方针。随后,国内的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蒋介石等和平接收京、津;6月20日,新疆督办杨增新宣布易帜;7月19日,热河奉军主将汤玉麟也宣布易帜,服从三民主义。至此,山海关内都悬挂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仅东北三省仍挂五色旗。当时奉军约四十余万人,蒋介石等四个集团军共六十七个军又九个师,号称一百万,兵力占优势。冯玉祥、李宗仁便主张乘胜出关追击并消灭奉军。
这时,奉军中有许多人都在犹豫不决。张学良也是心烦意乱。他回到赵四小姐的小楼,就叫人拿酒,看起来很是心烦意乱。赵四小姐很是善解人意的问:“是不是因为东北易帜的问题?”
张学良听她这么问,仿佛是来了兴趣,问:“你有什么看法?”
赵四腼腆地说:“我哪里有什么看法,不过是猜猜大帅的心思。”
张学良笑着问:“那你猜出我什么心思?”
赵四想了一下说:“那些日本人狡猾阴险,没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我想大帅绝对不可能跟他们合作的。”
张学良气狠狠地骂了脏话,然后又问:“还有呢?”
赵四说:“我想你也不可能跟北伐军作对。大帅平时一直在说北伐军战斗力强,又有完善的政治工作。而且你一向很崇拜国民革命军的蒋总司令。所以你是同意易帜的,对吗?”
张学良的表情十分开心,他用力地点点头说:“奉军南下河北、河南,占领了不少地方。我觉得蒋司令有统一中国的能力。我张学良虽然不能办到,但是我有诚心服从能统一中国的人。”
赵四一脸崇拜地说:“怎么可能会有你办不到的事?你恐怕是全中国最年轻的大帅了,只要有你在,东北三省一定不会成为日本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张学良大笑一声,搂过赵四说:“借你吉言。”
为早日实现易帜,张学良于7月初成立由王树翰、邢士廉、米春霖、徐祖贻等人组成的代表团,赴关内与国民政府磋商易帜事宜。张学良向蒋介石表示:对易帜、实行三民主义皆毫无疑义,但有四个问题须亟待解决,即外交方面、党务方面、政治分会问题及暂停对热河军事行动问题。妥善处理好诸问题后,他初步计划于7月21日易帜。
但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21日,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约见张学良,要求实行《满蒙新五路协定》。张学良答称:“皇姑屯炸弹已将张作霖专车里的所有文件全部毁灭,一切都已无根据。”次日,林久治郎再访张学良,向张学良转交日本首相田中的信件,信中再次反对东北“易帜”,并要求履行所谓“日张密约”。张学良对日本的警告极为不满,但同时又感受到威胁。为避免日本武力干涉,他决定推迟易帜日期。他在给蒋介石的电文中说:“弟现在实处两难,不易帜无以对我兄,无以对全国,易帜则祸乱立生,无以对三省父老。现奉垣形势,我兄定悉。”
对东北易帜,蒋介石已急不可耐,他与张学良电文往还不绝,不断催促道:“应乘此时机同时更换旗帜,宣言就职,以十七年双十节为兄完成统一之纪念日也。”原来,10月8日,国民党一百七十三次中常会选蒋介石为国民政府主席,并选出国府委员十六人,其中有张学良。因为有人对选张学良不满,蒋介石便解释说:“如果要使国际上承认我们确已统一,要使某国少些借口,要使东三省当局无观望的心思和回旋的余地,只有如此决定去做。”
12月14日,东北保安司令部召开会议,决定于1929年1月1日元旦实行易帜。就在这次会议上,对于易帜问题还是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唯有张学良坚持非办不可,谓:“完成统一事大,外人威胁事小。我引国府及国民党势力下之舆论相助,外人其奈我何?”蒋介石电示张学良“不必等到元旦,应提前三天”。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通电全国,“力谋统一,贯彻和平,已于即日起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改易旗帜”。奉天省公署及机关、学校、商店均悬挂青天白日旗,吉林、黑龙江、热河同时易帜。蒋介石特致电张学良,对易帜通电表示无限佩慰,“此后修内对外,建设万端,匡济艰难,纳民轨物,愿与诸兄共策之”,国民政府也致电张学良对其易帜通电表示嘉慰,并谓:“完成统一,捍卫边疆,并力一心,相与致中国于独立自由平等之盛,有厚望焉。”至此,东三省各地改旗易帜工作基本结束,从此,改旗易帜工作基本结束,在东三省各地,降下了民国时期的红黄蓝白黑五色旗,国民政府至此获得了形式上的统一。
东北虽然易帜了,但是许多张作霖的老部下却仍然不服张学良的所作所为。他们倚仗自己在东北军中的地位和声望,经常会给张学良一些难堪。其中特别是杨宇霆和常槐荫两人,总是居功自傲,为所欲为,甚至敢要挟张学良,强迫他授予自己一些职务。
张学良对此如鲠在喉。最后,于凤至为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大帅灵前占卜算命,以求天意。
一天傍晚,于凤至派人布置好灵堂,摆好桌案,点起香炉,然后请来赵四小姐,讲明原委,请她做一个见证。于是张学良手执一块银元开始卜算。他们约定,连抛三次,若是三次银元的袁大头都朝下,就谋杀杨、常;如果朝上,便不宜杀戮。卜卦时,于凤至站在方桌旁极为紧张。张学良抛了一次,朝下;第二次,依然朝下;待抛第三次时,银元当啷一声,落到了桌子底下,于凤至随眼望去,心头倏然一惊,原是大头朝上落在了地板上。这时,只见站在桌子对面的赵四弯下腰,去捡拾银元,于凤至望着她心里怦怦直跳。赵四看了于凤至一眼,待放到桌面上时,却翻转了一面,是大头朝下!于是,于凤至高声叫起来:“又是朝下!”
张学良见此结果,回转身朝大帅灵堂深深一躬:“这乃是天意!”于是,在1929年1月10日,张学良便以“破坏统一,阻挠新政”的罪名,枪杀了杨宇霆和常槐荫。
这桩大事之后,于凤至渐渐对赵四产生了好感。看出她不仅耿耿忠心,全力辅佐张学良,而且柔中有刚,具有帷幄之才。张学良年少气盛,身边的确需要这么一个既精明又贴己的人物。如果自己能和赵四配合起来,一内一外,自己管帅府内务,让她帮助汉卿协理政务,二人一心,鼎力相助,这不仅可以使张学良免去内顾之忧,更会帮助他的事业发展。
赵四小姐从此以后不再顾影自怜,过那种深居简出的幽居生活了,而是在大帅府终于有了一席之地,算是初步站住了脚。而且,处境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以后,也还遇到过一些风波和困难,但她对张学良却始终是情有所钟,坚定不移。从这时起,直到西安事变前的七八年间,她与于凤至一直同张学良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