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古希腊城邦及其公共生活孕育的法治是西方的法律起源—古希腊最著名的立法：德拉古立法和梭伦立法—古希腊的文学、哲学中的法律思考—雅典悲剧《安提戈涅》、苏格拉底的审判以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法治与人治之争—西方自然法学说源头：斯多葛学派。
西方的法律是西方文明的一个重要内容，西方文明的历史源头有何独特性，以致能够成就西方几千年的法治传统，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是的，西方文明起源于古希腊，而最初的法律和古希腊人的城邦生活紧密相关，可以说是古希腊的城邦孕育了希腊的民主与法治。
古希腊城邦的情况如何？
古希腊城都制度孕育了希腊的民主与法治
好的，我们就先来谈谈希腊古代城邦的情况吧。
在西方，城邦形成于公元前8耀公元前6世纪的古希腊。在古希腊，一个城邦包括一个城市及其周围的农业地区，方圆几十或几百英里，人口在几十万左右。城邦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而是政治社会，其内部的关系不是原始氏族社会中的血缘关系，而是政治关系。城邦时代还没有形成由几个城市和地区组成的领土国家，而是众多城邦并列共存。所有城邦均由三个身份集团构成：奴隶、无公民权的自由人和自由公民。奴隶没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他们归属奴隶主，是奴隶主有生命的财产。与奴隶相比，无公民权的自由人（主要包括妇女和外邦人）有着独立的人格，有着自由的身份，但是，与奴隶一样没有政治权利。自由公民是一种特殊团体，他们享有政治权利，有权参加城邦政治生活。因此，从本质上讲，城邦是自由公民的城邦，是他们“在法律之下分享权利和义务的政治体系”。
古希腊的城邦制度有些什么显著的特点？
尽管希腊存在很多城邦，但它们都显示着一些共同的特点：
（1）实行民主制度。希腊城邦的民主仅限于公民范围内，公民通过公民大会或者陪审法庭等机构直接参与城邦重大事务的讨论和决策。同时，公民大会或者陪审法庭等机构的执政官也由公民抽签选举产生。尽管城邦的直接民主仅仅局限于享有政治权利的公民，但是与****相比，这种初级的直接民主制度是相当进步的。
（2）公民人人参与城邦政治生活。在这种简单的直接民主制度框架下，城邦中全体享有政治权利的公民参与城邦政治生活，共同决定城邦大小事务，体现出一种原始的平等观，是一种真正的“人民当家作主”，只不过这是狭隘和有局限性的原始平等观。正是因为城邦社会的这种原始的、简单的直接“民主制度”，使得城邦中所有享有政治权利的公民成为城邦权力的合法拥有者。
因此，城邦的权力分散于各个享有政治权利的公民手中，没有一个集团或者个人成为国家（城邦）权力的专有者。因此，城邦时期没有形成国家权力中心。
城邦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而是政治社会，其内部的关系不是原始氏族社会中的血缘关系，而是政治关系。
我们今天到希腊去观光旅游，还可以发现古代希腊有很多大型的公共建筑，这些和希腊的民主与法治有关系吗？
问得很好！建筑往往反映一个时代的政治社会状况。希腊的公共建筑反映了希腊古代城邦的普遍存在的公共空间和希腊的民主和法治关系非常紧密。
很有意思，那么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探索古代希腊的民主与法治吧。
好的。在希腊城邦中，公共领域或“城邦领域”是以公共生活空间作为表象的，而公共生活空间又是通过公共建筑的格局而形成的。同时，希腊城邦通常是围绕一个中心城市形成的，这个中心城市即是城邦公共建筑的首要集中地。这些公共建筑雄伟而坚固，它们成为城邦恒久的人文景观。直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许多古代希腊的神庙、露天剧场和体育场还屹立在城邦的遗址上，一面向后世的人们无言地展示希腊文化独特的魅力，一面也将希腊城邦最为引人注目的特征恒久地固化了下来。
宗教性的公共建筑如何成为一个公共的空间？
由神庙和祭坛组成的宗教圣地是人们参与宗教崇拜的地方。在古代希腊，宗教崇拜不同于后来出现的基督教，虽然希腊人都崇拜一个奥林匹斯神系，但他们既没有正统而抽象的宗教教义，也没有无所不包的圣经，宗教崇拜主要是以公共节日的形式出现。古代希腊宗教崇拜的形式亦不同于古代西亚、埃及和其他古代文明。从总体上看，不存在一个享有特权的祭司或僧侣阶层，宗教崇拜活动不是由具有专门知识的祭司主持，而是由城邦任命官员直接主持。在雅典，负责祭神和主持祭祀仪式的官员都是从公民中抽签选举出来的，任期一年。也就是说，主持祭祀的是普通的公民。而且对希腊人来说，和神的沟通一般并不需要专门的知识。
古希腊的宗教崇拜与其他民族的宗教崇拜有什么不同吗？
有，希腊的宗教崇拜不是统治阶层的特权，而是城邦的公共活动，是全体公民共同的活动。因此，宗教性公共空间对于城邦生活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将宗教崇拜活动看成是全体公民共同的公共生活，才能理解为什么希腊城邦要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修建宏伟的神庙，城邦宗教崇拜是理解城邦政治文化的关键，通过共同的宗教崇拜，人们获得了一种自我意识，一种集体的认同感，这是城邦最根本的基础。
那么希腊城邦的市政广场也是一种公共活动的场所了？
是的，城邦的市政广场是城邦经济和政治生活的中心。这里是最大的集市，店铺林立，人们定期从各地聚集到这里，进行交易。同时这里又是市政建筑集中的地方，是城邦公共生活和政治生活的空间。人们在这里交流有关城邦事务的信息，参与市政议事会和公民大会。在雅典的市政广场上，建有一个称做“纪名英雄墙”的建筑，其顶端树立着10个雅典英雄的青铜雕像，分别代表雅典的10个部落，墙身用做公告栏。有关城邦的事务诸如公民大会等皆公告于此，各项法令的预案也公告于此，供人们讨论，而后在公民大会上投票表决。同时公民大会所通过的法令都刻在石碑上，然后公布于广在古代希腊，这类宗教节日为数众多，据不完全统计，共有300个以上，崇拜的神则超过400位。仅在雅典城邦，一年就有144天为公共的宗教节日。在古希腊语中，“市政广场”一词的原意是“民众大会”，以后逐渐被用来表示市政广场，其本身就含有“集会之地”的意思。
场之上。公元前5世纪末，雅典城邦在市政广场上建造母亲神的圣殿，称做Metroon，它同时又是雅典的公共档案馆，城邦所有的法律、法令、公民大会和五百人议事会的决议，以及收支账目都存放于此，供公民们查询淤。
哦，原来这些市政广场真的不一般呢！
古希腊公共空间还有露天剧场。
露天剧场不就是进行戏剧表演和观看戏剧的地方吗，难道它在希腊的民主和法治中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是的，露天剧场是进行戏剧表演和观看戏剧的地方。戏剧于公元前6世纪出现于雅典，而后迅速传遍整个希腊世界。到古典时代，露天剧场已经成为城邦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作为戏剧表演和观看戏剧的场所，露天剧场是一个典型的公共空间。露天剧场并不仅仅是观看戏剧的场所，它也常常用做政治活动的空间。在雅典，公民大会有时在狄奥尼索斯剧场举行。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看来完全是一种文化活动的戏剧表演却和城邦的政治生活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这么说，希腊人的体育活动和体育场所也是其城邦公共生活的重要部分了？
是的，体育场馆同样是城邦重要的公共生活空间。正如布克哈特所说，竞争精神是希腊人最重要的精神。而体育竞技则是希腊人表现其竞争精神的最主要形式之一。因此希腊城邦的体育场所同时也是公民之间主要的社交场所，是城邦重要的公共生活空间。公民们不仅在这里参与体育活动，而且在这里参与城邦的社会生活。即使是不直接参与体育活动的人，也经常在体育馆里消磨时光。但他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城邦公共生活的参与者。
雅典的集市，在这个场所经常举行民众代表大会。除了奥林匹克运动会、皮西安运动会、地峡运动会和尼米安运动会这四大泛希腊的运动会之外，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的运动会，在运动会上赢得冠军的人获得巨大的荣誉，同时也得到城邦的重奖。
原来希腊城邦的这些公共建筑和公共活动还真是与希腊古代民主与政治生活紧密相关呢。
希腊城邦创造了一系列的公共生活空间，它们成为城邦社会与政治活动的舞台，生动地展现了城邦公共生活的画面，同时也有助于我们更为深刻地理解希腊城邦社会政治文化的一些显著特征。城邦的公共生活空间反映了城邦政治相对的民主性。公共空间是政治民主的表现，反过来，它又进一步巩固和强化了政治生活的民主。首先，公共生活空间培养了一种参与意识与集体观念。公共空间的开放性本身鼓励了公民的参与意识。其次，公共生活空间向公民群体灌输和强化了民主的意识形态。换言之，公共空间是城邦进行社会动员、向公民群体传递统治性意识形态的主要方式。公共空间对民主意识的强化还体现在，它是民主观念的展示台，是一种物化了的意识形态。
是否可以说希腊城邦的这些公共活动就是希腊人的政治和民主活动？从更普遍的意义上来说，对公共空间的考察是否有助于把握希腊城邦政治文化中有别于现代人观念的一些总体特征？
是的，在现代人的观念中，国家与社会、政治与宗教、政治与文化是一些相互区分开来的概念，分别代表不同的社会活动领域。但我们对希腊城邦公共空间的分析表明，在希腊人的观念里，国家与社会、政治与宗教等并不是分开的，而是一个整体。实际上，希腊人的政治概念要广于现代人的政治概念。例如，“政治”即表示“城邦的事务”。也公共空间并不仅仅是就是说，所有城邦的事务，无论是我们所说的政治的、宗教的、还是社会的、文化的都是政治淤。
政治民主的表现，反过来，它又进一步巩固和强化了政治生活的民主。在古希腊语中，用来表示政治的一组词如“政治”（politike）、“政治制度”（politeia）、“政治的”（politikos）“、公民”（polites）等，都是源出于“城邦”（polis）一词，其基本含义都表示“属于城邦的”。
刚才我们谈了希腊城邦的公共空间和政治生活，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希腊的政治生活肯定包含了希腊的法律？
对法律的高度重视是古代希腊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也可以说法律是希腊政治的核心范畴之一。古希腊人通过各种立法活动对其政治制度加以改造，并且希望利用法律巩固新的政治创造。
古希腊有哪些著名的立法活动？
古希腊著名的立法及其法律观念
在古希腊政治的典范雅典，相传最早的法律体系是由德拉古（Dracon）在公元前7世纪时制定的，随后在梭伦（Solon，约公元前630耀公元前560）和克利斯提尼（Cleisthenes，约公元前570耀公元前508）执政时期又进行过两次大的调整。公元前5世纪中期以后，雅典更是进入了一个大规模立法的时代。在民主化时期，希腊各城邦开始采取相应的措施，保证公民有可能提出动议，以对现行法律进行修改，修昔底德的《历史》和亚里士多德的《雅典政制》中都保留了相关的记录。
什么是德拉古立法？
执政官德拉古制定的成文法是审判实践中所适用的案例记录，以残酷、严峻闻名于世。如法律允许债权人将欠债不还的债务人及其家属卖至国外或变为奴隶；法律广泛地采用重刑，犯盗窃、纵火、杀人等罪都要处死；连一个人“懒惰”、盗窃蔬菜和水果也与杀人等罪同罚，处以极刑，甚至某物倒塌压死人，物主也要被惩罚。
德拉古的立法除关于杀人罪的一部分外，其他的都没有流传下来。德拉古立法虽然也有应当肯定的因素，如对贵族任意解释或运用法律给予了某些限制、逐渐用法律处罚替代血亲复仇、把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加以区分等，但是它的出发点是为富人着想，所以它未能满足下层平民的要求，平民反抗贵族奴隶主的斗争没有停止。
你上面说到的梭伦立法改革是针对德拉古立法的吗？
是的，古代雅典最为著名的立法是公元前594年工商业奴隶主贵族梭伦进行的立法改革，其要点有如下几项：
（1）颁布“解负令”，取消一切债务奴役制。
（2）按财产的多寡将公民划分为四个等级，并规定只有第一等级才能担任最高官职，二、三等级可担任一般官职，第四等级只有参加民众大会的权利。这项改革为工商业奴隶主掌握政权开辟了道路。
（3）为了限制和削弱贵族会议的权力，梭伦提高了民众大会的作用，各个等级都有权参加。同时又设立两个新的机构：四百人会议和陪审法院，前者主要为民众大会准备议程，预审提交大会的重要决议；后者作为雅典的最高司法机关，每个公民均可当选为陪审员，参与审理案件，从此贵族垄断法院的现象不复存在。
（4）废止德拉古的严刑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