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后沉默,容妃愈发断定了心中的猜想,砰然向楚皇跪下,她言语凿凿,字字掷地有声,“眼下人赃并获,证据确凿,陛下难道还要姑息那作奸犯科之辈,置我母子俩于不顾吗?”
楚皇眉头微蹙,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风伊对他来说,是诸位皇子中极为器重满意的一个。自古以来皇室相争,手足相残并不罕见,若不是因为众目所望,他还真有心想要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风伊一条生路。
眼下这形势,也只有先将他拿了再说!
眼看楚皇抬手,容妃舒了一口大气,立于众臣前方的楚硕,唇角边也掠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母妃。”
清清脆脆的一声呼唤,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献儿?”回头望向拉扯着自己衣角的稚嫩的小手,容妃的声调中有着迷惑不解。
“母妃,是这位哥哥救了我。”虽然哭得好像一只小花脸猫,但安下了心神之后,那小小楚风献的眼中,却有着孩童的清澈,也有着十岁小孩所没有的睿智成熟,“母妃经常教导献儿,受人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这位哥哥是救了献儿性命的恩人,献儿绝不能让他被当做乱党贼子捉了去!”
他口中所说的哥哥,自然就是女扮男装的凌冬了。
情急糊涂,自己怎么差点儿忘了这茬儿了呢?被风献所提醒,凌冬分开身旁的侍卫,不顾风伊担忧焦急的眼神,走到楚皇台下,单膝跪倒,沉声说道:“救献王乃是卑职份内所属,卑职不敢奢求赏赐,只希望陛下能给卑职一个机会,让我来证明我家殿下实属被人诬赖!”
这一番话语说的铿锵有力,显然是有着必胜的把握。一时间,楚皇惊异,楚后惊喜,风伊焦急,还有些心怀叵测的人,面色微变……众人脸上的神色不一而足,异彩纷呈。
得到了楚皇的点头默许,凌冬微微一笑,继续乔装着粗戈的嗓音,转头问容妃:“敢问容妃娘娘,陛下携群臣狩猎,你又从何得知献王的下落,为何偏偏在此时匆匆赶来呢?”
慌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漏洞,被凌冬这么一说,众人才仿佛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容妃先是一惊,接着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说起来,这事儿也有蹊跷。从今早儿起,献儿就不知所踪,本宫遣了侍卫四处去寻,总也寻不到他,只在他平日里爱去的荷花池边,发现了钉在树上的一封密信。本宫看了那信的内容,这才匆匆赶来救献儿……”
“那封信现在何处?”楚后上前一步追问。事关她儿子的性命,与她的清誉,她又怎能不急?
“信是侍卫拿给我看的,如今还留在宫中……”一句话说到一半,容妃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误,将这样重要的物证留在宫里,恐怕等再回去时,已经被人毁灭了证据,别说是想依照笔迹送信人等线索追查,就算是想要证明她所言非虚,也要费一番功夫。
“可只是一封信,并不能说明他就没有嫌疑了!”眼看楚皇的面色略有松动,似乎是想替风伊开脱,容妃不由得又着起急来。
“妹妹所言差矣。”站稳了脚跟,楚后那从容不迫的气势再一次体现了出来,“先不说那信!皇儿与献儿实为兄弟,亲如手足,不要说他不可能加害献儿,就算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又何须找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一旦泄露便身败名裂的时机?再者,若是我皇儿真想要害献儿,他身边侍卫又怎会挺身而出,救下献儿一条命来?这件事迷雾重重,漏洞百出,分明就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陷我皇儿于不义!”
这一篇分析面面俱到,针砭其中厉害,正是凌冬心中所想,但碍于身份,又不敢贸然进言的话。心中一松,她悄悄抬起头来,望了楚后一眼,恰逢楚后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楚后向她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应该是没有露馅儿吧?凌冬心中一惊,但旋即又安慰自己,定下心神,偏过头去。
这一偏头,却让她发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趁着这一阵大乱,浑水摸鱼地悄悄挨近风献曾逃窜的那片树林,正弓着腰,似乎是在找些什么。
心思一转,凌冬已然想出了为风伊洗脱罪名,反败为胜的关键!
“陛下,请将那人叫过来问一问,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凌冬的进言,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大帐台前,移到了那一片萧瑟的小树林前。
那侍卫正弯着腰,进行着主子吩咐的最后工序,却突然觉得有如芒刺在背,身后激灵灵地汗湿了一片。
“待孩儿将那侍卫捉过来给父皇审问!”众人尚未开口,楚硕便一马当先地请命。殊不知,他这样的急切,反而让凌冬的想法更为笃定。
“慢着!”出声阻止了楚硕身后阮七的动作,凌冬在左右环顾一圈,向一旁卓然而立的楚风澈抱拳施礼,“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殿下走一趟,将那侍卫连同小树林里的箭支都拿回来给陛下过目?”
“好。”风澈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找上自己,先是一愣,随后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过去之前,还请你们把身上的武器箭支都解下来。”虽然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儿过分,但为证实心中所想,凌冬还是硬着头皮提了出来。出于她的意料,风澈只是饶有兴致地瞟了她两眼,连问都没问一声,就吩咐身边的侍卫按她所说的话照办。
不出片刻,风澈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押了那面如死灰,双脚发软的侍卫过来。
将他背上的箭囊解下,又从风澈的手中接过从树林里找出的箭支,凌冬将这几样东西呈到了楚皇面前。
面色一变再变,楚皇突然抓起面前的箭支,狠狠地拗成两截,掷到一旁。
龙颜震怒,带得天空也灰蒙蒙地暗下来,台下不管是臣子还是皇子,都屏声静气地低下头,不敢多说一句。
恼怒的目光在楚硕身上转了两转,看着他悚然惊变、冷汗潺潺而下的模样,楚皇这才放松了紧咬的牙关,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摆驾,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