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凌冬背靠着书架旁的墙壁,一动都不敢动,只听见那两个人的呼吸声,沉稳有力,绵长均匀,必定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无疑。
打?且不说以一敌二,她是否能够打得过,单说这是楚硕的宫中,这两个人,随随便便振臂一呼,便可以召来大群的侍卫,到时候身陷包围圈,就算她能够侥幸逃脱,还不知情况的缳儿也一定会被抓获。
唯今之计,也只有尽量躲避,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自己才好!
凌冬拼命地向后缩,奈何这书斋中,就这么大的空间,除了桌下和帐帘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览无余。那两个侍卫显然也是这样考虑,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两个容易藏人的地方。
眼看着那黑影一步步接近自己所在的位置,凌冬忽然觉得背后一空,一个倒栽葱向后倒去。
那看起来毫无痕迹的墙面,就在那一刹那之间,突然像是中间有轮轴一般,旋转过一百八十度,随即完美地契合,翻转过来的墙面,与先前凌冬靠着的墙面一样,没有丝毫的接缝与瑕疵。
就在身体后仰,将要倒地的那一瞬间,凌冬猛然凭空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这儿居然有暗门?!
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这暗门所安设的位置,当真是无人能够想到,一般人都会注意书架桌椅背后,又怎么会想到暗门其实就在那书架的旁边?
若是在白天,她还有可能发现蛛丝马迹,如今是夜晚,连她几乎都被那巧夺天工的机关所蒙蔽。
凌冬所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书斋内,那两个侍卫,正站在那暗门前,犹疑地交头接耳。
“我刚才好像听见暗门内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我也听见了!”
“那我们进去看看。”一个侍卫举步正要上前,却被另一个紧紧地拉住,“你是茶水喝多了,又不是酒喝多了,怎么这么糊涂?这里面要是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能进去,咱二人还会被派遣在外面看守吗?”
“说的也是。”那莽撞的侍卫挠了挠脑袋,“可万一是刺客呢?刚才分明是听到“砰”的一声,咱们才进来的。”
“只不过是我带你去找个茅厕的时间,那刺客怎么会这么凑巧,刚好在此时赶来?”另一个侍卫摇了摇头,“更何况,知道这间密室的人有限,这可是天下第一巧匠鲁磐所设下的机关,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打开?”
“有道理!”先前的侍卫点了点头,“不如我们就守在这儿,若是听到召唤,就一举冲进去!”
二人在外间窃窃私语,凌冬是一句都没有听到。这密室不知用的是何石料,在密封严合的同时,还有消音的功效。
她如今,正被另一种声音所困扰。
这声音并不陌生,在楚硕与厉青萍的寝殿外,凌冬才刚刚欣赏过。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人家在“办事”?凌冬无声地叹了口气,有心想要出去,又怕那两个人还守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进来都已经进来了,又何必急着出去!这书斋之中,连书桌上都会有暗格,那么这个藏匿甚严的密室里,一定保存着更多的秘密!先不说那些秘密是厉青萍的,还是楚硕的,总归拿到手里绝对没有错,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心思连转,凌冬瞬间打定了主意,平了平呼吸,她借着甬道墙壁上夜明珠的亮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走了约莫十几步的距离,一转角,凌冬的眼前豁然开朗。
珠链壁幔,尊贵堂皇,那密室的内间虽然不大,却装饰得极其华丽,靠墙的书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珍奇古玩,但更多的,还是书籍卷轴,封简信函。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此时,在那密室中央的贵妃榻上,两具白花花的躯体正叠在一块儿纠缠着,发出荡人心魄的魅惑呻/吟。
一边看人办事,一边偷窃情报,这种事,凌冬还是第一次做。脸红了红,她趁那二人不注意,一个翻滚掠到了那书架旁桌案后的阴影里。
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将书架向前挪了可容一个人站立的缝隙,凌冬借着那满架书的掩护,堂而皇之地站在了那贵妃榻前端不及两米之处。
摒除心中杂念,她轻轻抽出一封书架上堆放的信函,借着墙壁上夜明珠的亮光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
让她失望的是,在这封密函上,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是十几年前,楚皇大破西番小国时,与守卫边将暗通的书信,在当时也许是军情机密,可是如今,早已变成了一纸纪念而已。
连着看了三四封,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信函,凌冬不由有些心焦,抬眼在那密室中再次打量了一遍。
也许还有某些关键的东西,没有放在外面,而是藏在这密室之中的某一个机关暗格里。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却不期然与那“奋战”中突然抬起头的男人相遇了。
这一眼,惊得她连忙咬住了嘴唇,才止住差点儿泄露出去的一丝粗浊呼吸憋回到了肚子里去。
那满身是汗,肚腩流油的男人,竟然是当今的天子,楚国的帝王!
那他身下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凌冬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这楚皇,可是楚宫之中最大的人物,外间等候他宠幸的妃子宫女又何止万千?他又何必放着好好的宫殿不住,跑到这又小又窄的地方与人行鱼水之欢?
眯着眼睛,踮起脚尖,凌冬尽力向那躺着的女子张望,奈何只能望见一片乌压压的黑发,和那上面凌落散乱的两只金钗。
一截白玉般的藕臂猛然从贵妃榻外搭了出来,那上面所戴的金银攒丝镯子,看得凌冬一愣。
这镯子有些面熟,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
凌冬自问记性很好,可是也许是仅仅扫过一眼的东西,一时半刻之间,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越想不起来,就越想看个仔细,凌冬略略往前倾身,却忘了自己穿得太厚,那书架上垒成一摞书信,被她一挤,竟然刷刷地滑掉了两封。
“谁?”被书信落地的细小声响所惊动,楚皇猛然停止了动作,而在他身下的女人,却将手臂妖娆地缠上了他的脖颈,吐气如兰,“父皇,不嘛,我还要……”
父皇?!
被这两个字提醒,凌冬立即想起了那只手镯的主人,正是倨莲宫的主人,太子妃厉青萍!
探究的目光在书架和书信之间盘旋了两圈,楚皇自贵妃榻上坐起,伸手去摸挂在一旁架子上的龙袍,“究竟是谁?赶紧出来!”
厉青萍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连忙坐起身来,拿一旁的肚兜掩住了胸口,只是却难遮那一身青青紫紫的吻痕。
既然已经被发现,凌冬也无所谓躲藏。大大方方地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如烟?”楚皇的瞳孔骤然收缩,身边的厉青萍,也是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
若是真的上官如烟,就算是能找到这间密室,也不可能丝毫不发出响动地潜入进来吧?微微一笑,凌冬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被捉奸在床,略显慌乱的二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刚一开口,看见凌冬的眼睛,楚皇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蠢话,连忙改口道:“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凌冬才想起了这茬儿。毫无疑问,能碰巧撞破楚皇与太子妃的通奸,绝对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关于他口中所说的目的,她还真是完全没有准备。
“难道说,你是刺客?”舔了舔嘴唇,楚皇有些紧张。他原本也是会武艺的人,但是凌冬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武功之高,恐怕连他放在外面的几个御前侍卫都可以摆平,又岂是刚刚做完“运动”,身体疲乏的他所能抵挡的?
“放心,我来不是打算要杀你。”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太子妃,凌冬笑得别有深意。
厉青萍本就心怀鬼胎,乍一看见凌冬,还被她撞破了奸情,如今已经是脸色一片煞白。
“你是顺贤她派来的?”考虑到了另一种可能,楚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提到顺贤皇后,倒给了凌冬一个提示。
一直以来,她在这宫中历经艰险,所为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就是安全救鲁拙出宫。如今,他虽然拒绝了自己,但难保不是怕自己出危险,或是受了楚皇楚后的胁迫,那么,就趁着这个机会,将长久以来的心事了却了也好。
“我来,只是想请皇上颁布一道可以随意出宫的令牌,另外,再拟一道圣旨,言明放鲁拙回国,并且对此事,再不予追究。”
凌冬的话音未落,楚皇的眼睛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原来你是鲁国的奸细!”
“我根本不是什么鲁国人,突然想出来这么一个点子,也是觉得鲁拙他很可怜,想帮他一把而已。”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一笔带过,凌冬转向厉青萍,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只是想来警告某些人,不要想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如果这件事还有下次,我就远远不止潜入倨莲宫这么简单了!”
“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厉青萍抓起自己的衣物,,鬼鬼祟祟地就想溜向密室的暗门,被凌冬飞起一脚,踢回到了贵妃榻上。
“捉贼拿赃,捉奸成双。”见厉青萍想要撒泼哭闹,凌冬上前一步,一巴掌扇肿了她的右颊,“我劝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等皇上写好了圣旨,再把出宫的手令给我,我自然会放你离开!”
一直默默冷眼观望着一切,直到此刻,楚皇也看出,今日若是不给凌冬一个交代,自己和太子妃,恐怕都很难出这间密室了。
“出宫令牌倒是好说,可是书写诏书是要玉玺加印的,朕没有把玉玺随身携带的习惯,且容朕去御书房取了,再将诏书给你。”
“皇上亲自去取?”楚皇的借口,让凌冬一声冷笑,“倒不如这样,这桌上也有书写诏书的卷轴,皇上在这儿写,差外面的那两个人去取不就好了?”
小计谋被揭破,楚皇也不多言,从龙袍的袖袋内拿出一只精巧别致的拇指大盒子,他扭开那盒子的顶端,用力晃了几晃,一阵希律律的虫鸣顿时响了起来。
不多时,暗室的门便发出了一声轻响,有人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过来:“皇上,有何吩咐?”
“去将朕御书房龙案上的玉玺取来。”有凌冬在一旁虎视眈眈,再加上身边太子妃衣衫不整,满室春情弥漫,楚皇也不敢多说。
眼看着楚皇按照自己的意思写完诏书,又加盖上侍卫送到门口的大印,凌冬这才满意一笑,将那诏书连同出宫的令牌一起塞在怀里。
“那么现在,就要委屈一下皇上,和太子妃娘娘,再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了。”取了楚皇和厉青萍的腰带,凌冬先将厉青萍绑好,塞在垂着桌幔的书桌下,然后又打着丁字结,将楚皇也依样绑了起来。
“你可知你犯的可是欺君杀头的大罪!”眼看着凌冬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用毛笔和绳索固定在自己的颈侧,楚皇这才感到了一丝后悔。
他可是堂堂大楚的皇帝,素来崇尚以武治国,甚至还亲率过三军远征的威猛帝王,今日却落到了如此的田地!随着酒色侵蚀,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他对于死亡这两个字眼,便越来越觉得恐惧,甚至到了盖过豪情壮志,让自己对自己都失去信心的地步。
若是,他刚才趁侍卫进门的功夫反抗的话,说不定会有七八分的胜算,可是如今,后悔也晚了,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就贴在自己颈侧,冰冷的刀锋,甚至让他颈部的汗毛一根根都直竖起来。
“罪已经犯了,是大是小都无所谓了。”将绳索的另一头固定在书架上,凌冬回给他一个狐狸般的微笑,“皇上,为了确保我的安全,得委屈你在这待一阵子。我所设下的这个机关,虽然简陋,但是却很好使。不论你是向前,还是向后动一下,这匕首都会立即切入你的脖子,所以我奉劝你,在侍卫没有二次找来之前,你最好乖乖地靠在这里,一动也不要动。”
事到如今,楚皇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紧紧地闭上嘴巴。
将一切都设计妥当,凌冬这才披上厉青萍来时所穿的黑披风,将头脸都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凌冬伸手轻晃那“虫鸣寻呼机”,不出片刻,便有侍卫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有何吩咐?”
“你们将她送到书斋外便回来吧,好好把守门口,今日朕就这里歇息了。”按照凌冬的嘱托,楚皇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又求饶似的看了她一眼。
微微向他一笑,凌冬晃了晃手中锋利的碎瓷片,示意楚皇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那两个侍卫不疑有他,连忙按照楚皇的吩咐,将凌冬带到了书斋之外。
直到二人再次回转,身形隐没在书斋的大门内,凌冬才轻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摸回了寝宫的正殿,楚硕那边,却早已偃旗息鼓,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正被侍卫拖出宫殿之外,呼天抢地的哭喊着:“太子,太子求求你放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要求名分,奴婢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娘无依无靠啊……”
“拉出去,乱棍打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只穿着里衣的楚硕扭头问身边的侍卫,“太子妃呢?”
“娘娘不想打扰殿下的雅兴,在前殿的厢房歇下了,要不要去通知娘娘一声?”那侍卫赶忙上前禀报,唯恐会将祸患延伸到自己身上。
“不必了。”略一沉吟,楚硕返身进了寝殿大门,“本太子如今要休息了,太子妃娘娘那里,就不必惊扰她了。你们只管恢复守卫,调整好下人的班次就行了。”
“是。”
眼看着楚硕进了内殿,殿中的宫女宦官越来越多,凌冬也顾不得再等缳儿,一咬牙,自己便偷偷溜出了倨莲宫。
夜寒风冷,冬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却也丝毫不能减慢凌冬奔跑的速度。就在她接近奕霖宫,还有不到几百米的当儿,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脚下丝毫不停,直接跑过了奕霖宫门口,来到了隆禧宫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