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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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恨《四川文学》(1)

江定川

恨恨提笔写下这个标题,心头自有无数苦衷。我是一个有五十余年文学创作经历的业余作者,曾经三十年作隆昌县群众文艺文学创作辅导干部,今已年逾古稀有二。这样的背景,竟然没能在《四川文学》发过一篇作品,何其汗颜!何其恨哉!然而《四川文学》却是我一生钟情的刊物。

自第一次接触《四川文学》至今,已经跨越了半个世纪。第一次胆大妄为地向《四川文学》投稿,是踏上工作岗位之后,是到县文化馆担任文学创作辅导干部之后。那时,企望跨入天府文学殿堂之门的梦想如沙漠之于泉水,五十余年过去,然此梦想亦仅梦想而已矣。噫吁嚱,何真恨哉!莫非欲步入此川人文学殿堂大门之难,真乃有如攀登古蜀道之难者也乎?

曾记得,我第一次接触《四川文学》是在我的第三母校。那年,是在中国历史上称做“困难到此止步”的第一年,我读隆昌师范中师二年级。一天下午的课外活动,几个同学邀我去练羽毛球双打。我说我想到阅览室去看课外书,他们便舍我而去。我去到阅览室,没找到诗刊,看到一本刚放到书架上的《四川文学》,很随意地取下来翻看,发现有诗歌栏目。就一边比较专注地读那些诗,一边跟我们在语文课本上学过的诗相比较,觉得这些诗虽然也很有诗意,但似乎没什么激情。那时,我非常欣赏马雅可夫斯基“无论是诗,无论是歌,都是旗帜和炸弹”的名句。这是我第一次与《四川文学》结缘的感受,不料竟成了我第一次向《四川文学》投稿的动因。还造成了喜剧性的效果。这年学代会上,我当选为学生会宣传部长。学校政治办公室主任郭绍政老师负责学生会宣传部工作。他说,宣传部要特别注意搞好树立巩固专业思想,走又红又专道路,做合格的人民教师,优秀的人类灵魂工程师、无产阶级教育事业接班人的宣传。你们要首先起好带头作用,你这个宣传部长就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和体会讲给同学们听噻!

我这个宣传部长还真够得上典型。我的父亲是长江航运管理局重庆长江轮船公司(原重庆民生轮船公司)工人,共产党员,工会主席。母亲贫雇农家庭出身。我小学时期是首届中国少年先锋队胡家镇二校中队长、大队长,全县除四害讲卫生运动积极分子少年儿童代表,并代表全县少年儿童给全国劳动模范优秀纺纱工人徐银娣献红领巾,与徐银娣阿姨亲切握手,自此以品学兼优誉满家乡小镇。小学毕业升初中,我以全考区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上新办的隆昌五中初六一级,又当上五中首届少先队大队长,首任学生会宣传部长、语文课代表,未满十五岁就被批准加入共青团。不料,毕业时体检视力0.1,属身体不合格,准予参加升学考试,但不属于录取对象。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升学考试依然成绩优异,之后收到了四川省隆昌师范学校中师六四级录取通知。通知上写着“备取第五名”这几个字,至今深刻在我的记忆储存库。我写信告诉父亲,父亲很快给我回了信,还寄给我两件礼物。我提前一天挑上母亲早就给我收拾好的行李,背着父亲留在家里的那个帆布挎包,步行四十余里,去到离隆师校约两三里远的外婆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将行李留在外婆家中,背着挎包去报名。挎包里只装了三样东西:录取通知、父亲送给我的那只长航局重庆长江轮船公司“奖给优秀工会干部”的含五成赤金的金星牌钢笔和《******同志论教育》那本书。跨进校门,我沿着指路标示找到****级新生报到处,摸出钢笔和书,垫在窗台上填好报名表,连录取通知一并交给负责新生报名的老师。她接过我的录取通知一看,顿时眉毛眼睛皱成一团,按照当时规定,备取生按名次先后顺序录取,而且须持有学校教导处的入学通知,方可准予报到。她似乎想了一下,把我领去教导处报告请示。时任教导主任张玉英在上下打量我的时候,一眼看到我手中刚才用来垫着填写报名表的《******同志论教育》,有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地打一个“哈哈”,接着用南腔北调的普通话说:“不用问了,你看他手头拿的啥样子的书?我在隆师校这么多年了,还没见到哪个学生有这样的书,更没见到过备取生在开校时第一个来报名的。快领他去报名吧。”我就这样戏剧性地成为了隆师校中六四级第一名正式入学的新生,而且在入学的第二年就被选为学生会宣传部长。

听了郭绍政主任的训示之后,我就时不时写一些关于怎样树立专业思想,怎样走又红又专道路,努力准备做合格的人民教师,成为无产阶级教育事业接班人之类的文章。包括我的想法、做法和认识,还引用一些在政治课、教育学课堂上和课本上学到的以及父亲给我买的那本《******同志论教育》里的佳句,那时被称为格言和警句而不是什么语录的句子。我的文章刊登在学校园地黑板报上和在校园广播站广播之后,得到了郭主任的表扬,校长卢军在校长办公室召见我、勉励我。有一次在校园小道上,我碰见教导主任张玉英,她笑嘻嘻地用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叫着我的名字说:“我还真没把你给看错哈!”后来,我从同学口中得知,她和她爱人——时任隆昌县第一中学校长郭海環是南下干部,隆师校长卢军也是。

受到学校最高权威的三个重要领导人赏识,我一时成了隆师校学生中的红人,便有些浮想联翩,想做出更显著的成绩。激情之下,我写了一首诗歌,反复修改斟酌之后定稿,很满意这得意之作,准备用来先在学校广播站口播,再刊登到校园黑板报上(我不仅负责组稿,还是播音员,有捷足先登之便)。转念突发奇想,何不把它投给杂志社,要是刊登出来,岂不更加哪样——那时还没有哄动效应一词。可是投给哪个刊物呢?投给诗刊吧?那是全国级刊物,规格太高,不容易发表,立刻想到我在《四川文学》上读到的那些诗歌,觉得更接近我的水平,而且比那些诗更激情,于是锁定。编个理由向班主任赖长琴老师请假上街,花三分钱买了一个信封和一张信笺纸,趁午眠时间教室里没人,把诗歌工工整整抄写在信笺上。如何落款呢?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决定取个笔名,这个笔名直到我退休前还在使用。我像做贼一样悄悄溜进阅览室,找到《四川文学》编辑部地址,写好信封,却不敢再去请假。咋个办呢?看守大门的是原五中教师伙食团厨师,姓廖,家住家乡小镇近郊,老熟人。我跟他说了几句好话,他答应我快去快回。我火速跑到邮电局,花八分钱买一张邮票贴在信封右上角,满怀虔诚地、慎重地将我给《四川文学》的第一篇稿件投进了邮箱,向着《四川文学》神圣的殿堂之门迈出了这妄为之举的一步。

我在不敢吐露声色的漫长等待中度过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里,我对给《四川文学》投稿、企望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奇迹出现的念头,已经从激动、企盼、失望而复归平静,之后集中精力准备迎接期末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