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折兰勾玉杏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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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流水浮灯,愿你青丝如墨,愿我平安喜乐。(2)

“起来吧。”她不该埋怨向晚。她的玉儿既无悔,她又何辜。只是一想到玉儿现在的情形,她又实在无法将她当成普通。

“夫人……”向晚起身,扶着她坐下,复又跪至她跟前,“对不起……”

为人父母,她当然能理解折兰夫人此刻的心情。

“他若熬不过此关,你便如何?”她问,颤着声,哑着声。

向晚抬头,从始至终都没流一滴泪,只淡淡道:“随他而去。”

折兰夫人扬手,几近她脸颊,却倏地滑下,转而使劲推了向晚一把,强装的坚强崩溃,哭得撕心裂肺:“他才二十二,还未娶妻,还未生子,你想让我们折兰家族绝后么?”

向晚踉跄坐于地上,愕然、悲恸,忽然落泪。微生澈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她只想着自己,想着与折兰勾玉两情相悦,告诉自己要与他生死相随,安慰自己这样无愧无憾,却从未想过其他。未想过若折兰勾玉真的这么去了,即使她死上一百回,又值什么?她的死,挽不回他离去后留下的狼籍,挽不回一个家族的没落,更挽不回一对父母的绝望与悲伤。

若他真熬不过这关,她便是一个罪人,一个以爱为名的至罪之人。

“你劝莫前辈替小雪诊治,再劝他与小雪完婚。”

向晚震惊,看着折兰夫人,脸上犹有泪痕,一时不能说话。

“你也可以留在他身边。”两手准备。

“夫人……”向晚伸手,只敢抓住折兰夫人的裙摆,想争取,开口,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争取的权力,只得低着头哀求,“求您让我见见他吧。”

泪又一颗颗滑下,如珠断线,落在她的杏红长裙上,晕染成一片。

折兰勾玉并不知折兰夫人的打算,晚饭后看到向晚端着药进来,不由怔住。

“师父……”向晚甜甜一笑,至他床畔坐下,“该吃药了。”

他微蹙着眉,细细看她的眼睛:“怎么了?”

她该是被禁足,这时候忽然出现,双眼分明有哭过的痕迹。

向晚借着端药,低头稍一掩饰,抬头再看他时,又是娇俏甜美:“先把药喝了吧。”

他就着她手,将药一饮而尽,却在她回身之前,将她手中药碗扫落在地,一把揽了她腰,另一手扶上她脑后,贴上她的唇。

他口中还留有药的味道,涩涩地,一如她现在的心情。想起折兰夫人的话,向晚心里一恸,扭身爬上床,跨坐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脖子,唇舌与他的缠绵。

“小晚……”他微微退身,伸手抚着她的脸,眼里一分困惑,九分精明。

虽然向晚什么也没说,不过他分明感觉到她的异常。

“莫前辈去替表小姐诊断了。”是她的功劳。是她求莫前辈,莫前辈才不情不愿的说去看看,只这一次。

“发生了何事?”此前他也曾与莫前辈提过,不过接连发生这么多事,莫前辈直说他现在一门心思在他身上,分不得心去看陆羽雪。现在,莫前辈突然同意替陆羽雪看诊,竟是她的安排?

她从不希望陆羽雪因此丢命,看她那样,心里也甚是同情,只是一想到她身体复原,就会与折兰勾玉完婚,心里又涩痛得难受。心里还是介意的啊。此前对着微生澈说的只要能留在折兰勾玉身边,没名没份亦无妨,不过都是些自我安慰的话。向晚努力维持笑容,用力摇头,趴在他胸口,听他微快的心跳声,声音平静:“很快就是新年了。我得回一趟向家,没办法陪师父过新年,师父要好好养身体。”

下午她劝了莫前辈同意替陆羽雪看诊,回晚晴阁时正巧碰到折兰夫人与陆夫人。陆夫人上午受了气,借机拉着折兰夫人的手,先是一阵指东骂西指桑骂槐的奚落,最后加一句:“很快就是新年了。过年就是图个团圆,听说她娘亲与弟弟同在玉陵,平日里常见不到面,逢年过节,折兰府也不放她回家团聚,在外人看来还不定被传成怎样呢。”

折兰夫人没开口。向晚抬眼看她神色,躬身行了个礼,说是不日会回向家过新年。她知道折兰夫人虽同意她留在折兰勾玉身边,心中肯定也是不情愿的。她不知这之中有折兰勾玉的努力,她只知师徒大不伦的节骨眼上,她回向家过新年,至少能避讳些什么,对折兰勾玉,也甚好。

今年新年的折兰府,是属于那一对有婚约却都卧病在床的新人,亦是属于两个族亲又有联姻的亲家的。她留在这里,只会徒然给折兰勾玉添麻烦。陆家母女不是省油的灯,说话处事又刁蛮得紧,折兰勾玉的身体需要静养,她不想加重他负担,害他身体更差。

“小晚……”他的手转而捏住她小巧玲珑的下巴,微微用力。

“新年该是与家人一道过。以前他们在杏花村,我顾不上,如今他们在玉陵安下家,我想了下,还是陪他们一道过年的好。”

他没问原因,她却先解释起来。折兰勾玉心下甚明,也不点破,拥着她,只道一句:“晚上留在这。”

向晚笑,掀了被子滑进被窝,偎在他怀里不说话。

许是这几日休养得不错,折兰勾玉的神色看起来又比出关那日好了些,不过头发依旧银白,脸色也是仍苍白。

这段时间下来,好象他银发的样子更深入她心。她窝在他怀里,努力回想他之前的模样,白衣如雪、青丝如墨,好象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小晚……”折兰勾玉声音轻颤。

她的手不老实。

向晚抬眼看他,满脸羞红、眼眸晶亮,却是带着期待,声音羞怯:“可以么?”

她的手停留在他胸前,他身前的衣襟已被她解开。只是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是否禁得住她的热情?

他眼眸一深,心里是满满的甜蜜,犹豫了下,方似是而非道:“可是可以,不过闭关耗去的精力,至今犹未复原,怕是不宜太过主动。”

向晚轻笑出声,眉眼盈盈,脸愈发地透红:“事情太多,我后来没去书房找书。”

当时只为刺激他,当然不会真去找,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便顺势接了下去。

他状似思考,脸上已忍不住泛开了笑,手在她背上游移,声音勉强维持平静道:“倒也无妨,为师尚有说话的力气,你历来有天分,该能一点即通。”

向晚笑,抓过他手放到自己胸前,又勾住他脖子,眨着眼睛,说不出的娇俏:“说话也很费神,师父还是省点力气吧。我向来有天分,学着师父以前的样子便可以了。”

温香满怀,他的手如何还能不做些浓情蜜意的事。向晚终究有些生涩,最后还是花了他不少力气。不过闭关确实耗去他不少精力,向晚亦有所觉,看着他沉沉睡去,她偎在他怀里,痴痴地看着,一夜未曾合眼。

向晚第二天才知昨晚上发生了一件很狗血的事。

莫前辈好不容易应了她请求,答应替陆羽雪把回脉,结果到了金风阁,脉还没搭上,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原来,陆家太过讲究大家风范。莫前辈赶到金风阁,没见到陆羽雪,只见到一根红线——红线一头系在陆羽雪腕上,另一头赫然等着莫前辈。莫前辈本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又性子怪异,哪能忍受这些个破规矩。此前替向晚治疤,向晚从不忸捏,只求能尽快康复,撩了衣袖就让他把脉。陆羽雪或许觉得自己出身娇贵,可在莫前辈眼里,她哪里能与向晚比?好不容易应了向晚走这一趟,结果还要受这等气,怪脾气的莫前辈二话不说,当场甩袖走人。

向晚回到晚晴阁,看到小喜等了她一夜,方知事情原委。

气走了莫前辈的陆夫人,被陆羽雪好一阵哭闹,平生又第一次被陆老爷训话,便差小喜来请向晚,希望向晚能向莫前辈求求情,再让莫前辈替陆羽雪把回脉。

向晚找到莫前辈,还未开口,就被他抢白。

“不去不去,这一家子人,以后我永远都不想看见。小晚,你不是要回向家过年么?走走走,现在就走,我与你一道,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向晚拉住直往外走的莫前辈,急道:“前辈,你一走师父怎么办?”

莫前辈一怔,半晌似才记起还有这么件大事,冲着她摆手道:“随他去吧,我已经尽力了,闷在这里我也找不到其他办法,索性出去走走,等我找到救他的法子,自然会回来救他。”

“前辈……”

“你不愿我跟着你回家过年,说一声,我自己一个人走就是。”莫前辈看起来是真生气了,任凭向晚怎么说都不肯改变主意。

向晚忙摇头,她让莫前辈稍等片刻,回晚晴阁略一收拾,索性与莫前辈一道出了府。

向晚拉着莫前辈,却不是去向家,而是到了三佰楼。

她打算年三十与金三佰、莫前辈过除夕,所以赶在大年二九,备了些礼,赶去向家吃团圆饭。

上次向晚让向夫人退回高家聘礼,明言她已失去替她婚事作主的权利,之后向夫人因高家的事来折兰府,她被禁晚晴阁,两人并未碰到面。这次去向家,向晚亦没事先通知。

向家大门虚掩。向晚推门而入,只见院子里搁着几只褪了毛的鸡鸭,又挂了一排腊肉,门上贴着对联,檐下挂着灯笼,一个人也不见。

向晚正自诧异,忽闻一阵奇怪声响。她穿过院子,那声响渐渐清晰,细听之下,不堪入耳。向晚循声入厅往右,右边主卧的门半开,一男一女躺在床上光裸着身体交缠在一起,听声音、看身段,女的不是向夫人还有谁!

向晚手中礼盒落地。床上两人闻声停下动作,侧过头看向声音来源。三人互照了个面,男的竟然是杏花村有名的醉鬼鳏夫二根子。

向晚有七年多没见过这个人了。他早年丧妻,算起来该比向夫人小几岁,以前在杏花村,他常醉熏熏站在村口,冲着经过的女子扯着嗓子唱十八摸,清醒之下眉眼倒算清秀,这些年变化不大。

床上二人一见来人是向晚,慌忙扯过被子遮羞。向夫人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着“小晚怎么来了”,跳下床就去抓向晚。

可惜向晚早已不是杏花村的向晚了,向夫人又要穿衣,又与向晚有距离,哪里能抓得住。

向晚一气冲出向家,心怦怦怦地狂跳。

刚才撞见的一幕太过惊悚。向夫人是寡妇,寡妇意味着什么,向晚心里甚明。向夫人与向阳千里迢迢地赶来玉陵投靠她,连二根子也跟来玉陵,还爬上了向夫人的床,这绝对不是巧合。只怕向夫人与二根子早有私情。只是这早,是在爹去世前,还是去世后?

向晚一时思绪万千,走在街上哪顾得了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回到三佰楼遍寻不着金三佰,只得问在房里乱捣鼓的莫前辈:“前辈,可有看到三佰?”

“她走了,她每年过年不都要走的嘛。”

之前在灵隐寺,她日日照顾向晚,只是年三十到新年初三,都会玩失踪。这么些年,向晚哪里不知金三佰的习惯,每个人都有隐私,她亦从未打探。不过今天才二九,她就不见了,倒是难得。

三佰楼里,留下两三个外地的伙计看顾着,其余住在玉陵城的,也都放假回去过团圆年了。向晚脑子里乱轰轰的,回了三佰楼又觉得冷清,莫前辈忙着捣鼓他那些瓶瓶罐罐,看起来也没空理她,她只好一人在院子里胡思乱想。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向晚示意那几个伙计在三佰楼门前挂上大红灯笼,见莫前辈还未起床,便嘱咐了伙计一声,准备去竹院给潘先生与小彦拜年。

不是不想折兰勾玉的。想象着折兰府里,他们一家人是如何的开心热闹,或许席间双方家长还会提及大婚的事,心里不免又有些酸酸楚楚。

忽又想起以前在家过年,想起第七世的父母,现在与他们,不只是阴阳两隔了。

到得竹院,潘先生正写对联,一旁小彦准备年货。

以往过年,竹院都很冷清,自从有了学堂,逢年过节,竹院便热闹起来。那些个穷苦人家,对自己的孩子能免费上学心怀感恩,纯朴的他们没什么好东西,也拿不出上台面的礼物,更不敢上折兰府致谢,所幸潘先生历来亲厚,这些东西便都送到了竹院。无非是些鸡鸭蛋类,甚至是自家种的青菜,河里抓的鱼,都是他们的心意。

向晚推门而入,穿过长长的竹径。竹林萧瑟,向晚行至一半,忽觉犹豫。

对于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师徒大不伦与她的种种传闻,潘先生与小彦,可会嫌弃?

“怎么傻站着不进来?”小彦率先看到向晚,却见她站在那里,不走不动,等了半晌还是如此,不由走近问道。

“我……”

两人同岁,男女有别,小彦比她高了许多。向晚闻声抬眸,他清亮的眼眸平静无波,即没有厌恶轻视,也没有热情笑意,说话时一脸的面无表情,贯来如此。

“进来吧,师父正写对联,我忙,你去帮他研墨。”

说完转身,又自顾自忙开了。

向晚蓦然有些感动。满城风雨,她虽不甘心,却也知道在这里,清白意味着什么,师徒意味着什么?潘先生与小彦,其实都是非常传统的人,此前碍于折兰勾玉的面子,对她上学堂的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这一次,亦是如此。

除了金三佰,她不曾想过还能有人支持她与折兰勾玉的这段感情。只是这样,她就已经满足了。

“先生……”向晚走至竹林左侧的石桌前,行礼。

“你来了,中午在这吃饭吧。”潘先生抬头,笑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写对联。

原来他们不仅知道她与折兰勾玉的那段情,亦知道她现在不在折兰府。以前她过来,他们知她必会回府,从未留过她吃饭。

向晚心里一时难受,视线瞬间模糊,顾不及开口告辞,转身便往外跑。

她一气跑到竹院外,寻个偏僻的角落,蹲在那里小声地哭。她不该感到委屈的,可是心里着实难受,那股难受,自从折兰勾玉闭关开始,一直闷到现在,愈闷愈难受,终于再忍不住。

一双布靴出现在她跟前。

向晚止了哭,还是有些抽抽答答,顺着视线往上,抬头看来人。

是小彦!

“大过年的,哭什么?”他话虽如此,却是伸手将干净帕子递给她。

向晚接过,胡乱抹了把眼泪,起身道一声“谢谢”。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

“以后别这么傻了,跟我进去,师父还以为他说错话,惹你生气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走两步,见向晚没有跟上,黑着脸拉着她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