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举头三尺说神明(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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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镜子的降妖除魔原理功能探究——说镜子(六)

镜子最早的称呼是“鉴”,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解释鉴就是盛水用的大盆,在铜镜发明之前,这就是我们祖先用的镜子。

这么说来,我就明白为什么郭璞在《玄中记》里说尹寿发明镜子了,因为尹寿是尧帝时期的隐士啊,隐士的工作每天就是枕流漱石,按照《世说新语》上孙子荆的说法,他们枕着水流睡觉是为了清洁耳朵,他们漱石是为了砥砺牙齿。尹寿闲来无事天天对着水流,在清洗自己耳朵的同时,天天看见自己的容貌,然后拿牙齿对着石头啃,啃来啃去石头被他啃亮了,有一天他又去啃石头,突然发现这石头也能照见自己的容颜。于是大喊一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跑出去找尧帝申请专利去了——一项改变人类历史的发明创造出来了。

这项发明被推广以后,老百姓又不是隐士,肯定不会闲来没事啃石头玩,铜被发现后,大家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铜,这个比石头好磨也比石头亮,很快就普及开来。彻底改变了人类臭美的历史,从此以后人类就不用低着头打量自己的美貌,还可以抬起头来欣赏。单凭这一发现尹寿就足以留名千古了。

《汉书》说尹寿是尧帝的老师,能够成为帝师,想必智商高超,《梦溪笔谈》里沈括说古人铸镜技术非常发达的,“古人铸造镜子小镜子表面会凸一点,大镜子则平一点。这是因为小镜子照不到人脸的全部,凸起一点就可以了。”用现代科学解释,这就是一个凸透镜的原理。

有凸透镜自然就有凹透镜,不过这时候凹透镜称为阳燧。既然叫燧,自然是用来取火的,而且还是从太阳上取火的——就是聚集阳光来生火。这火来自伟大的太阳,那意义不同凡响,是用来祭祀庙堂的。

按照古人逻辑,有阳就必然有阴了,不过这个就没有多少科学含义了,阴燧其实就是一个盆子,他是用来取水的,和凡水不同,这水来自月亮,称为明水,也是祭祀上用的。具体的取法就是在晚上把盆子放到外面,收集露水便是了。

阳燧和阴燧能取水火于日月,大家就相信这镜子是太阳和月亮在人间的延伸,所以唐宋时候,发生日食和月食,就要敲镜子,唐朝孟迟为此还写过一首诗:“譬如天之有日蚀,使我昏沉犹不明。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却属贪狼星”这是日食的时候敲镜子,宋朝梅尧臣写《月蚀》“主妇煎饼去,小儿敲镜声,此虽浅近意,乃重补救情。”这是月食的时候敲镜子。说明大家相信敲镜子能够把日月从天狗的嘴里敲出来,这镜子可谓与日月同辉了。

在铸造镜子的时候也特别讲究,特别是阳燧阴燧这样直接沟通天地的镜子,干宝的《搜神记》里说阳燧要在五月丙午日中的时候铸造,很显然这是一天阳气最壮之时,只有这样阳燧才能足够阳。而阴燧则要在十一月壬子夜半时铸造,这是阴气最浓之刻,取得是一个阴字。

这还只是铸造,更厉害的是要炼镜子,这是要得到神人相助的。唐朝天宝年间,有个镜匠要铸造镜子,五月初一这一天,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前来观看,老人自称龙护,小孩名为玄冥。这名字太不低调了,一听就知道不是凡人啊。镜匠大概也认识到了这一点,问他们干什么的,老人说是来帮助他铸造镜子的,他知道怎么在镜子上铸一条真龙。不过他要带着玄冥进入安防镜炉小院,外人不得打扰。镜匠答应了。龙护带着玄冥进入后,过了三天三夜,院子的门打开了,镜匠走进去,老子和小孩都不见了,只有一个小纸条大意,上面说他要铸造的镜子“法三才。象四气,禀五行也。纵横九寸,类九州分野。”光看三才,四气、五行、九州这几个词,就让人“不明觉厉”了。

五月五日这天,镜匠把镜炉搬到江中船上去炼造,江上风浪大起,四周龙吟不绝,最后镜子铸造出来,果然如那纸条所说的神气,尤其是背后还有一条龙,活灵活现。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用来拍马屁,扬州的地方领导就把他送给了皇帝李隆基。

后来天下大旱,李隆基只会和杨玉环云雨,求雨却不擅长,怎么也求不来。就去问道士叶法善,叶法善告诉他,求雨必须要借助龙,去看看你的宝库里有没有像龙的东西,于是这面镜子就找出来了,叶法善说这龙可以,于是做法,果然就见天上一条龙垂下,鼻喷白气,镜子里的龙也鼻喷白气,两气相接,化成云雾,顿时大雨倾盆。

这故事于《异闻录》,段成式《酉阳杂俎》也记录了这个故事,不过老段说做法的是佛门密宗的创始人僧一行。不管是佛还是道,都说明了镜子的神奇,可以引来天上的水,这是阴燧功能的延伸。如果阴燧和阳燧组合起来,那将是一件类似于“阴阳镜”的法宝了。

清朝屠绅在《六合内外琐言·腹藏剑》里就写到了一件这样的法宝。故事的主角叫中山进明,修炼了一门中看不中用的法术:吐纳一颗大火珠。他在富豪胡少孙家里遇见了一个名叫咬师的人,此人持有天书,还修炼了一把飞剑,法术高强。胡少孙是个缺心眼的大户,为了学到法术,将大女儿柔柔许配给咬师,二女儿爱爱许配给中山进明。

中山进明娶了媳妇,每天晚上也不那啥,只是在房里修炼火珠,这火珠有滋补养颜的功效,把媳妇养得越发漂亮。而咬师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娶亲不久就害死了老丈人。中山进明非常生气——他就逃跑了。逃跑也不带媳妇,告诉媳妇说:“我走之后,咬师肯定会霸占你,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这不忽悠人吗?他在媳妇胳膊上咬了一口,他若非礼,你就用这手臂打他。果然他一走,咬师就来了。柔柔一拳打在咬师的裆部,但这一拳除了激怒咬师毫无用处,咬师用飞剑定住柔柔,然后脱光她的衣服……

当然中山进明还是要报仇的,他战胜咬师靠的就是一面镜子,这镜子能吐水吐火,显然是阴燧和阳燧的合体。中山进明变化了容颜,改了个名字叫柳多木,把镜子送给咬师。最后关头,咬师打开镜子,这镜子先是喷火,烧掉了咬师的天书,又喷水困住咬师。中山进明这才取胜。最后咬师显出原形——原来是一条狗。后这中山进明带着爱爱隐居王屋山。有人看见中山进明变化成一只兔子。

原来这家伙是一只兔子,难怪对媳妇这么不上心。也难怪对咬师这只黄狗精这么害怕——这简直就是中国版的龟兔赛跑故事,不过兔子在这里面成了弱势的一方,依靠镜子、智慧和绿帽子战胜了对手,当然主要是镜子。

葛洪作为神怪专家对此有过专门研究,他在《抱朴子》里说“万物变老成精就能幻化来迷惑人,只有在镜子里不能改变其原来的形状。所以入山的道士后面都被一面九寸镜子,妖魅就不敢靠近。”

葛洪这番理论,即便在神仙界也是承认的。《墨庄漫录》里说宋代有个富豪吴生,出去旅游,一天晚上停船休息,从树林里跑过来一群明火执仗的绯衣人,想要害他,这时候出来一位漂亮的女人,喝退了众人,女人说跟吴生在前世结过夫妻所以才来救他。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外碰见一个漂亮女人,这好事搁谁也不敢相信啊。吴生就按照葛洪的理论,拿出剑和镜子来,这女人非但不怕,还给他说了一番理论“这东西妖怪和鬼才怕呢,我不怕。因为剑是阳物且有威风,而鬼系阴物而无形,无形碰到有威,自然畏惧。镜子是阳物且明亮,妖怪属阴物而多幻,多幻遇上明亮,肯定要显其原形而不能逃,所以妖怪怕镜子。”这女人的一番话基本上就是对葛洪理论的补充和完善。这个女人之所以不怕镜子,因为她不属于此二类,而是一个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