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举头三尺说神明(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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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普通镜子妙用也可降妖——说镜子(七)

从葛洪和这女神的理论来看,降妖除魔不需要特别的阴阳宝镜,即便是普通的镜子也有这功效。

《抱朴子》里就有这么一个故事,有道士在山中碰见一个老人,老人给他打招呼,似乎有事要问:“有劳了道士。”这道士拿镜子一照,就发现这是一只鹿,就责问他:“你山中老鹿,来干什么?”顿时老人显出原形跑去了。

葛洪说的是在山里需要镜子照妖,他生活在晋朝,那个时代妖怪估计还大都生活在山里,后来妖怪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干些犯法的勾当。《潇湘录》里说,在唐朝万岁年间,长安道上有一伙盗贼,昼伏夜出,杀人越货。有个道士路过这里,就要去会会这帮家伙。他故意在深夜等候在路边,一队兵甲齐备的少年走过来,道士拿镜子一照,这些家伙立刻逃走。道士一路追赶过去,看到这些少年进入到一个洞穴里,天亮后,道士招呼大伙挖开洞穴,这里面有百余只大老鼠,杀掉后,就平安无事了。

这些都是妖怪在幻化成人的状态下镜子可以让其显出原形,有时候这妖怪保持原形,镜子一照,也会让其慌乱的,即便这妖怪满腹韬略也一样。同样是在《潇湘录》里,有个叫马举的官员得到了一个漂亮的棋盘,后来这棋盘就不见了。有一天有个老头上门拜访,和马举论述兵法,头头是道,马举身为叹服。当晚要留这老人在家中,老人坚决告辞,马举听到兴头上,执意不放他走,老人无奈只好留下。一会马举让人去请老人吃饭,发现这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个丢失了好久的棋盘。马举大感疑惑,让人用镜子照这个棋盘,棋盘突然跃起,掉在地上碎了。

既然镜子可以让保持原形的妖怪也惊恐,说明镜子可以作为妖怪探测器,特别是当妖怪在暗处的时候,镜子的探测作用就愈加重要。《清稗类钞》里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妇女突发癫狂,家里请了一个法师。法师先将一屋打扫干净,在桌子下放一个小瓶,上面摆放一具栲栳,盛满米麦,米上摆着一面镜子,镜前点一灯。让三个小孩看着镜子里,发现什么立刻告诉法师。儿童说先看见一个大圆门,门里面有个白发老头,这老头像是一个领路人,走到哪里,他们就看到哪里,走着走着,突然蹦出一个四条腿长着毛猪羊大小的动物,老头抓住它,扔到一个缸里。法师听到这里,一把抓起桌下的小瓶,封住瓶口说就是这个东西在捣乱。后来这妇女的病很快就好了。家人给法师送钱表示感谢,法师分文不收,说收了钱以后法术就再也不灵了。

《聊斋志异》上《胡大姑》的故事跟这个很像。岳于九家有一只狐狸精捣乱,每天把他们家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有时候还往他们饭锅里扔死老鼠什么的,全家不得安宁。后来忍无可忍请了法师李成文来降妖。李成文第一步就是要找出妖怪所在,他画了符咒,把一面镜子绑在棍子上,举着镜子在家里走,让一个小孩跟着自己,看到镜子里有可疑的立刻告诉他。走到一个地方,小孩说这镜子里这墙好像一只狗爬在那里。李成文就在此贴上符,在院子里迈开禹歩,一会家里的猪狗一起来了,俯首帖耳,似听教诲。讲了一会,李成文手一挥说:“去!”猪狗皆去,家里鸭子来了,听了一会也让走了。随后鸡又来,李成文忽然指着一只鸡痛加斥责,其余鸡纷纷散去,这只鸡伏在地上不动弹,李成文说这是你们家当年扎的一个纸人在作祟。找出纸人烧了之后,他把妖魅装到一只瓶子里,从此以后这家就太平了。

李成文捉妖手法表演性很强,而且要收很多钱。蒲松龄先生在故事最后说,这些妖怪都是李成文自己养的,他故意放这些妖怪出去捣乱,然后再以降妖的名义来挣钱。这么说来真正的妖怪不是别的,正是这位法师。

这位李法师让墙在镜子里成犬形,也是骗子惯用的伎俩了。李法师还只是用镜子做幻术骗钱,更有甚者是用镜子来骗人卖命。

《太平广记》辑录了一个故事,隋炀帝时候,唐县有个叫宋子贤的擅长幻术,自称弥勒佛转世,在家中挂镜子,让满墙都幻化出动物形状来,有人来,照他的镜子,里面也是各种动物,宋子贤就说你这是前生的罪业啊,跟着我混吧。他借此拉拢了许多人,打算拉杆子造反。后来官兵来剿,只见他家变成一个火坑,将领说:“这是幻觉。”大步踏入,果然无火,斩杀了宋子贤。《聊斋志异》里有个《白莲教》的故事,说匪首徐鸿儒也是利用镜子这样的幻术来骗人的。

这是人心为祟,人心在那么厚的脸皮之下,即便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估计也看不透。所以他们能利用镜子,镜子却认不出他们的邪恶。其实凡间镜子降妖除魔,原理和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样,能够穿过现象看到本质,但是既然像眼睛一样,就有一个缺陷:看不见自己。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不穿六耳猕猴是什么妖怪,据说那是因为六耳猕猴是从他内心的恶,是他自己,什么样的法宝都认不出来。

如果这镜子里的东西成了妖,镜子自然也认不出来。当然镜子无心,不会生恶,但是镜子上有画,特别是清朝时,玻璃镜大行其道,镜面上都爱有一幅画,这画也可以成妖,由于他是镜子里来的,所以镜子也管不着他。例如清末的吴炽昌在《客窗闲话》里就写了这么一个故事,说某家孩子经常有十几枚铜钱,一开始以为叔叔大爷给的,后来和叔叔大爷谈起来这事,都说没有给过。就问孩子,孩子说家里那个戴乌纱穿紫袍的人给的。父母吓了一跳,因为家中没有这个人啊。这天晚上,爸爸偷偷跟着孩子,果然有这么一个人给孩子钱,他立刻跑过去,这人转身就逃,在镜子前消失了,才明白这妖物是镜子上玻璃种所绘的天官像。他们把镜子打碎,有血流出,再也没有妖怪出来了。

仔细探究起来,这个未必是妖怪,他对孩子并没有侵害,反而给钱,说明他可能只是寂寞,所以就逗逗孩子解闷,从他有钱这一点来看没准还是个神仙。如果是个妖怪他不会给钱,还要通过惊吓孩子,讹诈家长的钱。

过去,如果孩子夜间啼哭不止,就说明中邪了,找医生看,医生就会建议挂一面镜子在他床头。这是《本草纲目》里记载的方法,李时珍把镜子称为金水之精,主治“惊痫邪气,小儿诸恶,避一切邪门等”。还开出了铜镜的具体药方,都是配合其他药材使用的,或许铜镜在这里只是一个心理安慰作用,是结合镜子的威力帮助病人树立信心,医病先医心。

有一本医书不就叫《医心方》吗,这书的作者名叫丹波康赖,虽然是日本国籍,但他祖上是来自中国的阿留王,在他这本书里,他有个治靥死符法,更是强调镜子的重要性。对于靥死不久的人,烧一道符咒,配合水喂死者喝下,然后把一面镜子放在死者耳前,敲打镜子呼喊他,半天不到就活过来了。

这基本上不再属于医术而属于巫术了,在巫术的世界里,病也是有鬼魅所为,所以镜子治病基本上也是一个驱邪的过程,明代陆粲《庚巳编》里有个故事写镜子治病的方法颇有道理。一户姓陈的人家有面古镜,病人拿起来照,就能看见一个长发黑脸的怪物。这怪物一看见你举起镜子,就吓得跑掉了,随后病就好了。显然那个怪物就是“疫鬼”,被镜子一照吓得赶快跑了。可惜陈家后来出了俩败家子,分家的时候将这镜子一分为二,这镜子就再也没有这法力了。

这可真是“亲者痛妖者快”的败家子的行为,没有了这面镜子,那些让人治病的妖魔鬼怪们肯定会弹冠相庆。因为他们平常就很恐惧镜子,经常要把镜子藏起来。《搜神记》里面说春秋时候鲁国的右扶风臧仲英家里经常有妖怪为祟,有一天家里的镜子全部都不见了,遍寻不得,过了几天有人把镜子给扔到屋里说:“还你的镜子。”有时候摆好桌子吃饭,妖怪往饭里扔土,饭快好了,却找不到锅,突然一把火把衣箱的衣服烧了,箱子却完好无缺。最后发展到孩子突然不见,过了两三天在厕所的粪坑里找到了。臧仲英终于忍无可忍,他找来一个善于卜卦的许季山,许季山说你家里有老青狗和你的司机益喜一起为祟。臧仲英杀了狗,把司机给解雇了,送回老家,从此再无怪事。

西晋的郭璞也遇见过这样一见事情,《搜神后记》里说王文献让郭璞算卦,郭璞说他一年内有小不吉利,让他用镜好法厌之,具体做法就是去两个大瓮子盛满水放在床的两个角,并给他指定日期,到时候把撤瓮倒水就行了,这样就能消灾避难了。结果到时候,王文献忘了,有一天镜子不见了,后来撤瓮子倒水,发现镜子在瓮子中。王文献就不理解了,瓮子的口只有几寸,而镜子尺余之大,怎么进去的。这事还得问郭璞,郭璞说:“你撤瓮子撤得晚了,妖邪之物干的,你把车辖熔掉,镜子就出来了。”

这所谓镜好之法不知道是否郭璞首创,但这方法名字带一个镜字,显然也是利用镜子的威力。郭璞身为占卜大师,想必在占卜上没少利用镜子的威力,因为和他处在同一个时代的神仙专家葛洪就明确提出了镜子可以预测吉凶,即便这只是普通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