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庆集中,加之即将迎战严寒的人们总要找些理由在猫冬前再折腾一把,下半年的饭局总是要密集些。服装商场接连收到两份邀请,一份是白岳做东设宴,一份是店面运营部的聚餐。
余经理和蔡云丽一直有意无意的明示或暗示,不愿秦欣插手有关打假的事,即使她只是出于学习请教目的的征询。秦欣的心思早就不在服装商场了,也许说曾经的热情、干劲儿和抱负全死掉了也不为过,时下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好一天钟,只要不出重大的违纪、投诉,那些别人认为她不用知道或根本不愿她知道的事情,她也懒得探查。秦欣自认在收集小道消息方面很失败,她不善于打听,更无意愿传播,尤其迟钝的听不出弦外之音,如此一来也没什么人愿意和她共享信息。当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例行公事,好奇心也如开败了的花朵,只剩自生自灭。白岳并没有指明道姓的邀请谁,只是拖相熟的殷栋带话说除了对自己以往给商场添的麻烦表示一下歉意外,也想借此机会和之前并不熟悉的管理人员互相了解一下。几个有服装商品经营的经理倒也都乐意会会他,此外,店面运营部主管投诉的袁副部长亦会代表刘部出席。交接班时,余经理暗示早班的蔡云丽和三层的张梅不要急着下班,晚班的秦欣看到余经理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等她开口,便自请在办公室留守。
一如既往的顾客凋零,秦欣并不带特别目的的沿通道巡场,偶尔停下来查看专柜新调整的陈列,或问问导购近来的销售情况。也许在导购看来,秦欣是个很特别的楼层管理人员,她几乎从不赞美任何品牌的商品,更不会试穿甚至购买,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女人面对成堆服装服饰时那种天然的亲近和愉悦。可是于秦欣而言,她不明白怎么有人肯花钱买那些在她看来又丑又贵、面料不见得有多舒适、性价比极差的衣服,如果说初到之时对三四层就并无好感,那么现在就是赤裸裸的鄙视。
早早吃过晚饭,秦欣在办公室值班,顺便整理月度工作总结:把上个月的整体复制,保留那些常规工作,增补新近的工作内容,顺便把重点项目和工作业绩描述的再突出一些,放在醒目位置……又一篇八股文就此诞生。
“这******就是鸿门宴。”老鲁摇摇晃晃走进了办公室,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满嘴酒气和脏话。
“白岳还有本事给你们摆鸿门宴,你可真逗。”六层的王莹紧跟着进了屋,“说说,都跟他聊什么了?”
秦欣飞快点击着鼠标保存文件,耳朵却早已紧急待命,她可是好奇的很呢。
“上次反季节销售时来打假的那伙人不是让他给灭了嘛,这小子,专门跑到内蒙,花重金雇了有几十年工龄的老师傅,号称羊绒衫只要拿在手里一摸,含绒量多少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正是羊绒衫销售的旺季,商品单价又高,市场上更是鱼龙混杂,除了耳熟能详的大企业,近年来也冒出不少闻所未闻的小牌子,白岳显然是盯上了这块肥肉。可秦欣转而又想起早先袁部长的一番话,说正是因为有职业打假人的存在,商家才不得不更加重视商品品质和标识诚信,从某种程度上讲,正是他们帮助推动了整个行业的规范与严谨。“也算是协助我们工作,总比被工商局查处好解决。”
第二天晚上,秦欣准备故伎重演,不去凑运营部的热闹,更何况她已经得知菜式是她根本不吃的川辣。可余经理却一反常态坚决的说秦欣非去不可,而且不顾艾民伸头探脑的的跃跃欲试,指明她和苏珊值班。聚餐是刘部买单,一来庆祝店面运营部平稳度过组建后六个月的试运行阶段,标志自此以后一切步入正轨;其二恭贺刘部顺利通过荣升部长的试用期、名至实归。除了店面运营部的员工,刘部还邀请了她的直属副总。
按照聚餐的惯例,最大的领导要先发言,副总寥寥数语,无非是对大家在试运行阶段工作的肯定和对未来的勉励。之后,刘部又再次感谢了大家对她工作的支持,言辞中更多的透露出几许得意。几天前遭遇了强拆智齿的牙龈不肯停止阵痛,秦欣看着一盘又一盘水煮某某、红油某某上桌,觉得极其郁闷无趣。蔡云丽和张梅坐在桌子的那一头,却不约而同的张罗着给秦欣夹菜,好像除了她们,再没有别人能够招呼秦欣一样。见惯了她们在领导面前虚伪的故作照顾自己,秦欣只说牙疼张不开嘴,早早撂了筷子。听着别人闲谈,其实没有什么内容是秦欣关心的,她也知道自己插不上嘴,只好不时的跑趟洗手间、再顺便到相距较远的桌子和较为熟识的人打个招呼当是消磨时间。这样的场合,她觉得很无聊。然后是几人一组排着队给领导敬酒,再等领导到每一桌回敬,秦欣本就有些不舒服,半真半假的喝了几口酒后,更是浑身不自在。
办公室还是要回的,一想到晚上封场闭店秦欣就头疼。封场是从六楼开始向下逐层检查,确定没有逗留的客人、所有的防火卷帘门安全下落后,当班的经理、领班才能会同保卫一起将卖场的通道上锁封闭,有时赶上客人滞留购物,店面管理人员难免还要陪同等候。半年了,明明秦欣住的最远,可唯独她晚班最多,除了偶尔和志山搭档时他会发扬绅士精神,让秦欣先行离开,其它时候都是秦欣留守到最后,即使只能早一点点下班,她都愿意把这个机会留给比自己级别低的领班。可是,没人体恤她每天晚上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得飞奔向商场二百米米开外的公交站,争分夺秒的追赶唯一开往她家方向的末班车。
吹了一路的冷风,走回明日商业的大楼时,秦欣依然晕晕沉沉、头重脚轻,她无法确定是酒精的威力还在发作,或是干脆冻感冒了。可是她的心里,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涌动。一层主管化妆品部的副经理赵玲马上要回家待产。秦欣听到这个消息时莫名的兴奋了一阵,其实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她想,也许这是个机会。
次日秦欣约见了人力资源部的严主管,委婉询问自己有没有可能调回到一层。严主管是老江湖,只是笑着说可以把秦欣的意思转达给于部长,至于结果,不能保证。秦欣知道,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举动,她不能相信除她之外的当事人可以守口如瓶,但她仍愿意一试,即便有再多的流言蜚语、恶意中伤,如果不能如她所愿,她宁愿不惜一切代价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