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她似乎是被一连串低低的敲门声惊醒的,听了一会儿,分辨出是从那扇隔门上传来的。她躺着没动,现在还不希望见任何人。但很快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响了,起先她也不理会,但那铃声不停地响起,夹杂着敲门声。她只得起身,走到客厅里拿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维尘焦急的询问:“兰姐,你在隔壁吧?”
她想回答“不”,可隔着一扇门,他恐怕已经听见电话的铃声了,只好说“是的”。
“对不起,一大早惊扰你,开一下门可以吗?”
她尽量掩饰着浓重的鼻音说:“现在不太方便。”
“对不起兰姐,只打扰几秒钟,不得已才吵醒你,想借你那儿出逃,我和一个朋友得赶飞机,但外面有两个狗仔,堵了一夜了。”
“借我这儿出逃?”她不解地问。
“你房门开开正对着楼梯间,一步就跨过去了,懂了吗?”
她恍然大悟。
“那稍等,我换件衣服。”
她走回卧室,给自己找了件大衣裹上。
打开门,维尘和一个身着黄皮夹克的男人从那边匆匆地走进来,维尘手里拖着一只皮箱,她看着他身旁的人有些眼熟,像也是个演员。她极其憔悴的模样显然让维尘吃了一惊,她不晓得他几时回来的,大概还不知道聂拓的事情。维尘让那人先去望望猫眼,自己则盯着宮兰问了句:“怎么了兰姐,病了?”
她用手里的纸巾捂住鼻子点了下头:“可不,感冒了。”他疑惑地盯着她红肿的双眼,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他的朋友朝他挥了个手势:“快,没人,赶紧的。”
防盗栅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维尘和那人蹑手蹑脚地溜下了楼梯,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宮兰在关门前,绕到电梯那儿望了一眼,看见两个年轻人靠墙坐在地上像是睡着了,胸口的外套里鼓鼓囊囊的,大概是照相机。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些吵闹,她又去打开房门,听见是上楼来的保安在质问那两个小伙子,很快,人都进了电梯。
她没法再接着睡了,头还有些晕呼呼的,昨天搬过来后稍稍整理了一下,晚饭也没吃便睡了,到现在她依旧丁点没有胃口,但她决定下楼去吃早餐。过去的两个星期像过了一年,她已经接受了现实,那残酷到冰点的现实,她必须尽快振作起来,聂拓在的话一定又要嘲笑她了。她不能被胡思乱想打垮,还有一个冬天要独自度过。
她去淋浴间洗漱,并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仍裹着那件蓝灰色的长大衣出了门,大衣连着宽大猩红色的风帽,聂拓曾说她穿着像长大了的小红帽。
她走出大楼,空气经过一夜北风的扫荡,变得新鲜而冷澈,太阳倒又出来了。她望见其中一个堵在维尘门口的小伙子缩着脖子仍守在车库出口,不时地朝她这边观望,随后看见另一个回来了,大概去买了早点,分递给同伴。
她去吃了一碗面,又到药店去买了些感冒药,走回来时,看见那两个人仍旧在楼下守着,并又陆续再来了好几个人。
上楼,回到房间,走到餐桌旁坐下,望着在桌面上放了两星期的手提电脑,她又想起,两星期前,正欣欣然地打算把它收进包里打道回府,因为亲爱的聂拓要回来了……她下意识地晃晃脑袋,不,别再被拽回到记忆里……她拿起老花眼镜戴上,打开了电脑。
人们仍在讨论埃及空难事件的原因,不排除恐怖袭击的可能……维尘也又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他被爆于昨日离婚……宮兰看见一张他和上午那个朋友一起在车上的偷拍照,标题令她匪夷所思:“关维尘隐婚四年被证实,与顾炎刚夜归同宿,疑为断背情离婚”。
看到名字,才让她想起聂拓曾跟她说起过的这个顾炎刚。怪不得狗仔们要堵到门口来了,也真够神速的。
她跟着打开了邮箱,有一封陌生的邮件,点开看到是美国的聂颖发来的,附着一份NTSB(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关于埃及空难的初步调查报告,还有部分遇难人员残骸的DNA身份确认,聂拓的证件照赫然在目。
她感到身体又被一阵寒流冲击而过,双手冰凉,摘眼镜时眼镜竟掉到了地上。
她怕冷似地抱住了自己,身体似乎微微又在发抖,眼泪决堤而下时,她无可奈何地将双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不在那个小山村里呆久点呢,为什么要急着往回赶呢……在过去那些天里,虽然明知事实不可更改,可他不在了这个念头,仍旧令她难以置信,完全难以置信!她督促自己面对现实,然而心里不免仍留有一丝侥幸,并且本能地为他幻想着无数幸免于难的意外结局。可那一切都是逃避、逃避。直到这一刻,她感到无处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