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其他人对纳兰的这种担心嗤之以鼻,每当纳兰忧郁的坐在院子里练琵琶的时候,她们总是说:“都说当了****还想立牌坊,没见过还没当****,就先立牌坊的。”
所有人都认为卓老六不会这么单纯下去。尽管大家都知道,卓老六送给纳兰如若的东西,没有一样真正落在纳兰的手里。但这一点早已被忽略不计。大家只关注卓老六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还有没有东西可以送,以及他还要这样不计回报的送到什么时候。
直到这一天,时近中午,花满楼还没有营业,守在大门的一个门子靠着墙根打盹。他似醒非醒的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习惯性的站起来大声喊道:“卓掌柜到!”旁边的人给了他一巴掌说:“你他娘的看看,日头还在天上,卓掌柜这时候还在喂猪呢。”话音未落,立刻住了嘴,因为卓掌柜的马车果然停在了门口。
卓老六依然香气扑鼻的下了马车,门子问:“您今儿来的早。咱还没开张呢。”
卓老六说:“我找花楼主。”
门童赶忙通报,花梨迎了出来。
落了座,卓老六打开折扇摇了起来,花梨说:“卓掌柜好清静,快冬天了还觉得热。”
卓老六合上扇子,说:“花楼主,我有一事相求。”
花梨一笑:“卓掌柜一句话,别说一事,只要花梨能做到,百事千事尽管提。”
卓老六:“我想请咱们花满楼的人挪个地方。”
花梨:“这事儿大了,您是让我们关门解散还是怎么着?”
卓老六:“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做着点小买卖,买卖做到今年,整整十年。下月有个好日子,我想搞一个十年庆典。请花满楼的演出班子腾一天时间,到我那里演一场。”
花梨:“卓掌柜十年大庆,是大事。可我这里夜夜也是宾客盈门,没有出去演的先例。”
卓老六:“卓某向来低调。可这十年大庆,想隆重些。不瞒花楼主说,别的唱念坐打见得不少,我说句话,都是肯帮忙的。可我就想花满楼的。银子好说,请花楼主斟酌斟酌。”
说完卓老六起身告辞。
几天后,花梨率花满楼演出班底来到卓氏猪业。卓老六率众夹道欢迎。
大家纷纷找到花梨埋怨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来这么臭烘烘的一个地方,卓掌柜既然只为纳兰,让他一个人来好了,何必大家陪着来看猪。
夜色降临,台前一片通明,演出就要开始。台下坐着卓氏猪业数百个人。花梨站在台上说:“承蒙卓掌柜抬爱,花满楼在这里谢了。”
台下掌声稀拉,卓氏猪业的众多英俊少年眼里闪着冷冷的光。
演出开始,在花满楼,历来是初九压轴,今天也改成了纳兰如若。
当纳兰如若上场时,台下少年们眼中的光冷的像一把把刀子。
纳兰如若神情自若,不顾台下冷淡,完成了演出。
只有卓老六始终保持着热情。演出完,他找到花梨说:“花楼主,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僻静处,卓老六说:“花楼主,我对花满楼不薄。”
花梨:“花梨深知。”
卓老六:“今天我的大喜,容我再有一事相求。”
花梨:“卓掌柜尽管吩咐。”
卓老六:“我只求你,让纳兰给我单独弹一夜的琵琶。银子好说。”
花梨:“花满楼的规矩卓掌柜也知道。银子好说,规矩坏了,我也担不起。”
卓老六:“我要是不守规矩,也不必这样。”
花梨找到纳兰如若,说:“今夜你不留不行了。你记住,只弹琵琶,别的不谈。弹着琵琶,你就听不见猪叫了。但有他求,不能从。”
花满楼一众离去,只留纳兰如若。
显然,卓老六不仅仅抱着单纯听琵琶的态度。听了两个时辰,卓老六凑到了纳兰身旁。说:“如若,你知道吗?你不是在拨着琵琶弦,你是拨我的心弦。”
纳兰说:“卓掌柜过誉。”
卓老六:“你的心弦谁来拨?”
纳兰似乎听见窗外猪叫,手上不想再弹。站起身说:“卓掌柜,夜阑猪静,我要走了。”
卓老六:“你要给我弹一夜的琵琶。”
纳兰:“琵琶可以弹,只请您坐回去。”
卓老六:“昨晚我做了一个美梦,我梦见我变成了你手里的琵琶,任你弹拨。今夜,放下你的琵琶,弹我好了。”
说着,卓老六开始脱衣裳,纳兰起身开门欲出,打不开门。卓老六哈哈大笑:“今夜你是我的。”
纳兰靠在门上,对卓老六说:“卓掌柜,请自重。”
卓老六:“我早已想你想的没有我自己了,何谈自重?”
纳兰情急,双手雨点一样落在琵琶上,琵琶声骤雨一般响起,卓老六光着身子扑上去,琵琶弦一根根崩断,纳兰把琵琶砸在了卓老六头上。
卓老六伸手摸头,血从指缝中滴落。
卓老六满脸是血,瞪着眼睛不断扑来,琵琶不断砸在他的头上,直到他倒在地上,不再起来。
两天以后,卓老六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如若,你何苦这样对我。”
手下狠狠地说:“那个戏子已被衙门带走,只等您醒来,好问罪于他。”
可当衙门问话时,卓老六却做出了让人吃惊的解释。他说,他是在大酒以后,听纳兰弹琵琶入了神,神魂颠倒,继而走火入魔,夺过琴来,自己砸了自己。
衙门的人说纳兰自己已经认罪,承认用琵琶砸伤了卓老六。卓老六声称纳兰一派胡言,如果衙门听从纳兰一面之词,欲加之罪。他势必要竭己之力,为纳兰讨个清白。
纳兰是花满楼万统领的人,而卓老六是传说中的都城首富,在衙门上下众人身上使过不少的银子。本来捕快们很头疼,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看到卓老六这样的情况,正好顺水推舟,乐的两全其美。
纳兰被无罪释放,三天以后重新登台。还没走到台上,他就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上台一看,卓老六坐在老位置上,神态自若,除了头上缠着金色软纱以外,一切和往常一样。
纳兰一曲终了,迅速回到后台。刚坐下,卓老六走了进来,随从怀抱一个紫红缎面四角鎏金的大锦盒跟在后面。
花梨赶忙迎上,后台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花梨陪笑说:“卓掌柜,别来无恙?还没赶上登门谢罪,您就来了。”
卓老六说:“无恙无恙,谢哪门子罪?”
花梨:“纳兰如若不懂事,还望卓掌柜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卓老六:“过去的事不必多提。我今天来,是给如若送东西。”
说完,卓老六拿过锦盒,双手捧起,对纳兰说:“卓某酒后乱性,头上的伤事小,毁了纳兰的琵琶事大。说来正巧,前天卓某购得这个东西。特意送来,略补卓某过失。”
纳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花梨过来捧起锦盒,对纳兰说:“卓掌柜一片赤诚,纳兰,你还不赶紧接过?”
纳兰接过锦盒,放在桌上。他左右看看,看到众人的目光都在盼着他打开。他打开锦盒,一把琵琶放在里面。纳兰浑身一抖,抱出琵琶,上下左右看,伸指轻拨了一根弦,弦声清脆而厚重,戛然而止,余音不绝。这一声中,纳兰如若听到了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古意,他的眼里掉出泪来。
纳兰缓缓盖上锦盒,说:“请卓掌柜收回吧,这把琵琶,纳兰弹不得。”
卓老六脸沉了下来:“是看不起这样东西,还是看不起卓某?”
纳兰:“纳兰不敢。这把琵琶不是凡物,纳兰每日弹唱些淫词滥曲,不配弹它。”
卓老六脸更阴沉了:“如若,你这么说,我就更不高兴了。宝刀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这个世上,你若不配弹这把琵琶,我看没人能用。你要不用,不如再用卓某的脑袋砸了它。”
说着,卓老六掀开锦盒,抱出琵琶往自己的头上砸,顿时一阵琵琶声乱响。花梨等人齐齐过来,按住卓老六。
纳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说:“纳兰谢卓掌柜知遇大恩。这把琵琶我收了。”
9
那天后,纳兰每晚演出完毕,就坐着卓老六的马车回到卓氏猪业。他的身上出现了和卓老六一样的异香。众人都说他找到了好归宿,他说,这不是归宿,是找到了知音。
对万玉城和花梨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卓老六就不会在花满楼赏东西了,他完全有更多的时间把想送给纳兰的东西当面送出。可如果阻止,那连卓老六日常的银子也收不到了。想来想去,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当纳兰找到知音后,人们自然的想到了初九。事实上,向初九示好的客人比比皆是,其中不乏堪比卓老六的权贵富商。卓老六成功包养纳兰如若,让这些人备受鼓舞。他们仿效卓老六的做法,纷纷加大了赏赐的数量和质量。很多客人四处打听哪里可以买到上好的古琴。都城仅有的几家制作售卖古琴的店铺从门可罗雀一下子生意兴隆。之前束之高阁无人问津的琴被纷纷买走,送到了同一个去处。
但大家很快知道,想成为初九的知音,并不是用珍珠玛瑙翡翠猫眼或是一把好琴就能够做到。甚至当他们也表示如果初九不收,他们就用脑袋把琴砸烂的时候,初九依然丝毫不为所动,扭头而去。
又有人发现初九经常在夜半时分,乘着马车到平安包子铺吃几个包子。很快,平安包子铺——包括包子铺旁边的酒摊的生意都比往常好了几倍。这些本是底层百姓吃喝的地方,居然每到夜半,四周总是停满最好的马车。
万玉城对初九夜半出门吃包子的做法很不理解,他表示担心初九的安全。但初九说,她作为一个叫花子初来都城,饿的奄奄一息,是平安包子铺的两个包子让她活了下来。现在,如果隔段时间不吃两个包子,她浑身都不自在。
万玉城说:“让包子铺把包子送来花满楼,或者着人去买来不就完了,何必专门去吃。”
初九不依,万玉城只好作罢。为了避免初九受到骚扰,他特派两名守备军的精壮士兵,专门负责陪初九去吃包子。士兵应初九要求,只能骑马远远跟着,远远看着,没有情况发生,绝不近前。
花满楼很多人对初九得到这样的待遇深感不满,她们说,吃包子尚且这样,要是去吃鲍翅该怎么办?
万玉城说:“我保护的是花满楼的摇钱树。你们要是能给花满楼带来这么多客人,你们拉屎我也派士兵抬着。”
10
再有一年,天冷会就要召开。都城的安全级别提升到了最高,万玉城的工作越来越繁忙。
连着几天,万玉城都没来花满楼。这天晚上,他突然出现在后台,花梨过来说:“玉城,你脸色不好。”
万玉城:“这几天睡得别狗晚,起的比鸡早。”
花梨:“喝杯茶,今天晚上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万玉城:“初九演完了吗?演完你们过来见我。”
一会儿,初九来到后台,施了一礼。
万玉城对花梨和初九说:“屠熊会的人死而复生,秘密集合到一起,渗透到了都城。另外,陆续抓了几个鱼南国的细作。我连审了三夜,鱼南可能趁着天冷会有动作。这段时间都城有点乱,你们都注意着点,和楼里其他人也说一下,能不出去就别出去。”
初九:“万爷,我听说你有天下无双的宝刀,何惧屠熊会?”
万玉城:“你听谁说的。”
花梨:“玉城恕罪,前天晚上我和初九喝酒,天南海北的瞎扯,就和初九讲了。”
万玉城一笑:“倒也无妨,都不是外人。”
初九:“什么时候,万爷把刀带来,让我们两个开开眼。”
万玉城:“你们还真有这个福气。不知谁跟大王说我爹有把刀。大王找我爹,让我爹把刀借出来,去天冷会上比赛。”
花梨:“啊?借出去了吗?”
万玉城:“还没,我爹视此刀如命,怎肯借去给别人用呢?我爹说,都城安全任务重,那把刀我拿着,以备不测。我爹让我明天去拿刀,晚上我带来给你们开开眼。”
第二天,万玉城早早起来,回到元帅府。
万喜年坐在堂中,捧着刀对万玉城说:“我不愿别人碰这把刀。玉城,从今天起,刀你带着。好生保管。”
万玉城接过刀说:“玉城明白,人在刀在。”
万玉城料理完事务,天色已晚。他把刀揣在怀里,带来两个手下,来到花满楼。
这天晚上,花满楼里座无虚席,天井中摩肩接踵,万玉城领着两个士兵,挤进人群,像三滴水掉进开水盆里。
万玉城坐到台下第一排为他预留的桌前,对老妈子说:“把我前晚喝剩的酒拿来。”
万玉城注意到旁边桌上两人,衣着朴素,一副乡下人打扮。居然坐在收费最高的第一排,万玉城心想,不知道这又是哪里蹦出来的暴发户。两个人中,一个中年汉子脸带匪气,另一个年轻汉子不时冷冷的打量一眼自己。万玉城眼光过去,那年轻人就扭过头去。
演出已经开始了,花梨讲完话,初九登台唱了一首名叫“剑胆琴心”的新曲子,照例满堂彩。
初九唱完,花满楼八位头牌在台上一字排开。花梨开始拍卖她们的一夜。台下群情激昂,各位头牌的价格一涨再涨。
转眼拍到了最后一位头牌。这时,两个汉子站在台前,提出各用一千两银子买花梨和初九的一夜。
万玉城心里暗自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汉子,敢在花满楼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