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星迹(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41806200000007

第7章 到老范家做客

在范桂祥的一再要求和杨爷爷的多次催促下,这天早饭后,程新同老范一起去了范家村。

天空碧蓝碧蓝的,偶尔飘过几片淡淡的白云,清新的空气中含着潮湿的泥土味。路边高高的杨树叶子,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河水里的鸭、鹅慢慢地游动着,时不时用嘴梳理着羽毛,猛地纵身扇起翅膀叫上两声,显得十分的悠闲自在。地里的玉米已长有膝盖高,黄豆、绿豆苗伸展着三四片嫩叶,像队队绿色卫兵排列得整整齐齐。路边几头牛、骡回甩着尾巴,在尽情地享受着嫩草的芳香。程新整日里忙在工地,突然走进这诗境般的田野中,心里十分惬意。要不是有老范在身边,他真想放开喉咙唱个痛快。

“程新,你救了我一命,这辈子再也忘不了!”范桂祥又重复起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

“大叔,看您又来啦。这点儿事算个啥,值得一直挂在嘴上。”

“我老头有这福气,能交上你这个有出息的人。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啊!”

“大叔,看您说的,俺家祖祖辈辈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后代。”

“大海老哥哥已经把你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甭光听我杨爷爷瞎说,像我这样的人能有啥出息?”程新弯腰拣起一块石头,用力向河里投去,心里不由地埋怨老人:“爷爷也真是,动不动就向别人夸我,总让我难为情。从今天开始,三天不理他,看以后还乱说不。”

“程新,在这里想家不?”范桂祥无意中的一句话,使程新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离上次回家又这么长时间了,不知爹的病有没有好转。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老人家吃的苦太多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老范的问话,低下头,狠狠地用脚将一块石子踢出去很远。

看着程新的表情有点异样,老范知道不该问这样的话,一脸的尴尬。赶紧岔开话题:“等以后有空时我去看看你爹,俺老哥俩好好拉拉。”跨过宽阔的河道,爬上东南方的一道土岭,又走了几里黄土路,范家村就进入了视线内。

范家村坐落在土坡顶端的一方平地上,村北的土道直通朱岭水库,向南延伸到通往县城的东西油路上。村西土岭上是一片茂密的枣树林。高大的梧桐树像一把把巨形大伞将片片绿荫罩在村庄的房顶或院子中。村子周围的地里三三两两的男女在锄着玉米和豆类。

范桂祥的老式四合院在村子西南角,新盖的东屋和南房把西北屋衬托得更加陈旧。崭新的门楼下是一幅刚油漆不久的黑色铁门,离老远还能闻见那股淡淡的漆香味。院内西侧两棵粗壮高大的梧桐树将大半个院子遮得严严实实。

“民他娘!”范桂祥刚走进院中,立足未稳就朝西屋喊了起来。

“唉,来了,进门就像喊魂一样。”随着话音,从屋里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农妇和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看见还有生人,连忙与程新打了招呼。

“军民,快拿个板凳让程新坐下,再倒杯开水来。”被称作军民的年轻人转身进了屋里。

程新站在院内,局促不安,红着脸怯生生地向老范老伴问道:“大婶,您好吧?”

“好,好!庄户人家,没病没灾的。”

程新坐下后,范桂祥又把军民叫过来,小声嘀咕了一阵,军民就从北屋推出自行车出去了。

工夫不大,进来三个不同年龄的女人,大的约有三十多岁,小的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她们给老范和程新打过招呼后就进了西屋。

一阵车铃响过,军民提着一个鼓鼓的大包和一块猪肉也回到了家。

“民他娘,你们都出来。”一家人集中到院子里,看来老范要召开特别的家庭会议。果不出所料,他用手指着程新说:“你们都听着,这就是我上次回家时说起的程新,他救了我一命,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可又无法答谢。好说歹说,今天总算把他叫了过来,是想让你们都认识认识,不管是谁,不论到啥时候,都不能忘了他。”

程新没提防老范会来这一手,脸上飞快地涨红起来,只觉得火辣辣地发烧,心里像猫抓似的不是滋味。“要早知这样,宁可惹他生气,我也决不会来。”想到此,趁老范停顿的工夫,他站立起来:“范大叔,您这样等于是在撵我,那好我只有先走了。”说完,就抬腿往外要走,被大婶和军民拦下。

“好,好,好!大叔不说了。不过,咋也得让你认认家里人吧?”范桂祥看出程新真不高兴了,才把话头转了过来。“这个是你大婶,这个是独子军民,二十啦,在县铸造厂上班。这是仨闺女,大的、二的都已出嫁,三的叫军花,今年十七岁,在公社卫生院跟她叔学医。”老范挨个介绍了一遍,就分头准备午饭去了。

中午,老范、程新和军民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四腿低桌前,丰盛的饭菜是程新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凉的、热的摆了满满一桌。“来,程新,咱爷俩喝杯酒。”

“大叔,我可从来没喝过酒。”

“今儿个大叔高兴,你怎么也得陪着喝两杯,总不能让我扫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无言以对,只好硬着头皮仰脖把酒倒进嘴里,顿时,一股又烧又辣的怪味直呛得他两眼冒泪,咳声不止。

“爹,既然程新兄弟不能喝,就别强求他了吧?”军民看着他的难受样子对老范说。

“好,那你陪着程新吃菜,我自己喝。”

吃过饭,稍稍休息了一会,范桂祥和程新又一块返回了水库工地。

军花这天心情特别的好。早晨起来,认真梳洗了一遍,对着镜子,她仔细端详起自己。鸭蛋形的脸粉里透红,微微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更增添了几分俊俏。弯弯的眉下忽闪着两只似会说话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咋看咋顺溜,浓密的黑发被梳成两根粗粗的辫子,带有松紧性的红绒绳扎在辫梢,甩前甩后很有一番韵味。唯一使她不满的是脖子稍微短了一些。她照完前边,照后边,左照、右照还是看不够,好像忽然才认识到自己似的。

“军花,打扮好了没有?你还吃饭不?”军花娘站在西屋门口朝北房里高声喊道。

“唉,好啦,好啦!跟催命一样。”她从门里伸出头看了看娘,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军花在家最小,爹宠娘爱,姐姐、哥哥又都让着她,性格泼辣,说话快言快语,很少让着别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俊闺女,心气然然也就非常高傲。与她同村姑娘大都订了婚,就是没有人轻易给她提亲。初中毕业后,家里都动员她继续读下去,可她说啥也不再读了,正好叔叔在公社医院当院长,非缠着学起了医。吃过早饭,她就往医院走去。一路上,哼着歌曲,走几步蹦几下,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儿自由地飞翔。“今天准有什么喜事,要不咋会有这么好的感觉,难道是……”她不好意思再想下去,双手赶紧捂住发烫的脸蛋,悄悄向四周看了看,确信无人,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公社医院在范家村村南三华里的一个沟洼处,是六九年上边建的战备医院,条件要比一般公社医院强得多。十几个男女医生都是经过反复筛选的技术尖子。由于军花来得早,除了看门的老秦和在医院住宿的李医生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她重新走出大门,来到不远处的一口旱池边,观赏起在水面上游动的几只鸭子和在墙根处觅食的小鱼来。

因医院在附近有点名气,刚上班,看病的人就接二连三地赶了过来。军花换上卫生服,就在医疗室按医生的医嘱给病人打起了针。

“军花,给我送一个输液架子来。”后排的病室内传来了刘医生的女高音。

“稍等会儿,我打完这针就送过去。”她一边推着注射器,一边答应着。

送过去输液架,军花又帮刘医生给病人扎上针,准备转身离开。

“军花,下班后你等下我,有事给你说。”刘医生用手在捻着输液管,扭头冲已走到门外的军花说道。

“刘医生要找我能有啥事?医院里的事,犯不上给我说。别人的事与我也无关系。她家里的事也不需要我知道呀?这人也真是,有啥干脆说出来不就行了,让我费这心思,管她呢……”她胡乱猜测了一阵,也没有个头绪,索性就抛在了脑后。

中午下班后,军花在大门口等上了刘医生。待他人走远时,把军花拉到路边,笑着问:“你猜猜,我找你要说啥事?”

“猜不准。刘医生有事你就快点说,我还急着赶回去吃饭呢。”她抓住刘医生的手使劲摇晃着。

“大闺女介,看把你急的。”刘医生用手指点了一下军花的额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行不?”

头一次有人给提这事,军花一时不知所措。刘医生知道她不好意思开口,就给解窘道:“别那么扭捏,我当闺女那阵也是这样,这会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呢。”

“他是谁?”军花头也没抬低声问了一句。

“就是咱医院的小赵。有学问,家庭条件又不赖。”

“刘医生快别说了,谢谢你的好意。俺娘让晌午早点回去不知有啥事,我得赶紧走了。”军花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弄得刘医生站在那里尴尬了好一阵子。看着她已走远,只好摇摇头上路了。

“想不到今天的好事就是这个,刘医生你也好意思张口,赵进生是种啥人,谁不知道,年纪不大花花肠子不少,整天贼眉鼠眼,油嘴滑舌,见了女人就酸溜溜的没话找话,像个绿头苍蝇一样,让人恶心。”想到此,军花呸呸唾了两口,仿佛真的吞进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一路上,军花再没有了来时的那股兴奋劲儿,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

进屋后看见大姐、二姐都在,也没有兴趣多说话,就要盛饭吃。

“军花,先别着急吃饭,给你商量个事。”娘在炕边坐着冲军花说。

“又是啥事,咋今个儿这么多事?有啥事快说,我饿得不行啦!”

“军花,你咋啦,进门这么不高兴,遇上啥不顺心的事了?”大姐菊花见三妹满脸的阴云,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