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正是最适合穿裙子的清凉季节。
离开家之前,我对绿子的最后印象是一身妩媚的大红色丝质长裙。我想到了美洲她一定会更加绽放,并且在那儿捕获另一朵盛开的裙子。
事实上我不太喜欢美洲,因为那里的人种似乎已经在连续几代服用转基因食品和垃圾食品后发生了显著的基因变异。尤其是在北美,那里的人几乎个个肥胖臃肿,男人挺着大肚腩,女人挺着肥硕的胸部以及大肚腩,毫无顾忌地穿着无缝编织的衣服,竟然还满脸春光,对自己糟糕的体型丝毫不以为意,更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当然,那里绝大部分的人口貌似都长得这样一幅模样,所以也更没有必要顾忌别人的感受了。目睹这样一幅场景,鬼才相信,几十年之前,那里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一个国家。
我相信,在那样的环境里,绿子这样一个娇小可人的姑娘,走在街上一定是会让人痴迷的。至于路德,虽然1.7米出头的身高在男人中算是“三等残废”,但若换了女儿装,倒也算得上高挑。何况他的家族这些年来清教徒似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也帮他塑造了一个堪称婀娜的好身材。
所以,这一次在美洲发生的情况将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小美人将亲手解决一个煞有风情的“大美人”,那个在“绝密”引用软件上称自己为“袒露的玫瑰”的“伪娘”。
回家整理好行李的第二天,绿子就用文字传输软件给我发来了消息:
局里决定今天就出发,我中午回家取行李,搭乘傍晚的航班去美洲执行任务。勿念。
局里决定?呵呵,我心想你还不如直接说“扎坎决定”来得痛快。勿念?可是绿子,我为什么要想念你呢?我又怎么能不以某种特定的方式想起你呢?
绿子一去就是两个多星期。
这半个月时间里,我们只是偶尔互传一些文字信息,甚至没有视频呼叫过彼此,也许是因为她不太“方便”,反正我也不想拆穿什么让彼此难堪。
毫无疑问,她在美洲和那个杂种夜夜笙歌。这些天,我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会特别清醒,并且平静地告诉自己,美洲此刻已经入夜,也许扎坎和绿子此刻已经褪去了衣衫,在一个按摩浴缸里抚弄着彼此,也许他们已经擦干了身体,绿子趴在大床上,在那个肮脏的阳物的冲击下,发出淫荡的喘息和尖叫。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反而会有些踏实,也就可以关了灯囫囵着睡上几个小时。
反正,我的生活又陷入即将离开“编译所”前的那种找地方发呆的状态——那时,我刚刚知悉绿子的红杏出墙,整个人精神上几乎垮了。后来,由于有了获得擢升的任命,并且由此接触了一些新老朋友,我的注意力有所转移,精神随之振奋了一些。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试图更多地去了解绿子与扎坎产生私情的原委,出于五年来对她一以贯之的深爱,我甚至懦弱地努力想从自己身上找出问题所在,并且尝试寻找有没有让她回心转意的办法。但这些天来,无情的事实已经足以证明,她和扎坎之间的关系远比我想象中来得深厚和紧密。我完全可以意识到,自己只是在为放弃这个女人做最后的思想斗争和准备。
反正,“研究锁”成立后的重要工作,也就剩下“招安”路德这一件了,而目前这件事情想急也急不出来。除此之外,零零碎碎的日常事务本就不多,我也可以把第二中心的事儿全都推给赫德林,甚至直接让女秘书艾思丽帮我处理。
关于美洲发生的一切,胡安所长很是焦虑,他每过三两天就会“漫无目的”地晃到我的办公室,坐下来喝杯咖啡,和我聊聊闲话。我完全清楚他的用意,但也只能暗示自己的上司,即便绿子是我的妻子,但真相部调查局的事情我们都是局外人,完全无从过问,如果要打听,似乎也应该由他出面直接和扎坎联络才更符合官场上“级别对等”的法则。胡安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总会有点不舍,但他也知道事情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除了等待我们“研究锁”的人别无他法。
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累了,我会找艾思丽小姐聊聊天。这些天来,我们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她几乎要称为我“闺蜜”。她向我透露,自己在19岁之前曾经是亚非欧大陆中部第二省青年女排的一员。我笑着说那太棒了,我也是个排球好手,回头一起去沙滩上活动活动筋骨。艾思丽口无遮拦地问我:“弗拉基米尔,你这是想看我穿比基尼的样子吗?”
下班以后的时光,我几乎每天都和赫德林混在一起,去高档餐厅吃饭,去酒吧喝上一杯,然后和年轻姑娘们调调情,每天搞到凌晨以后才回家。
“老哥,你这样想开就对了。要我说,嫂子——绿子小姐固然是不错,但毕竟是个小家小户的东部姑娘,外面的世界比她‘辣’的妞儿有的是,何必在这棵樱花树上吊死?”赫德林无所顾忌地问我:“最近我看到又有几个银行账户有点异动,肯定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要是不介意,我去里面‘抽成’那么一点点,给你老兄也搞辆最新款的电动跑车?到时候带着艾思丽或者其他什么姑娘出去兜风,想要上手也肯定能方便不少。”
艾思丽?被赫德林这么一提示,我倒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过心脏真的比仅有酒精刺激下跳得更快乐一些。
“瞎来来,太感谢你了!”我举起酒吧和他碰了一下,对于“研究”其他人的“银行密码锁”这个问题,我此时已然觉得,反正钱也不是赫德林出的,他不过是用了第二中心这个平台“收割”了一些“不义之财”,揣进我们这些清贫的研究人员兜里,也算是劫富济贫,我大概只需要向他表示口头上的感谢也就行了。“不过我们两个都开这么拉风的车,会不会太高调了?要不要给胡安和老赵也搞点什么好处?”
赫德林哈哈大笑:“放心吧。胡安已经这把年纪了,又要和许多高层人物接触,他是断然不会高调炫富的,不过我已经给他的小姘头换了一套海景别墅。至于那个满洲‘大忽悠’,相信我的判断,他在‘研究锁’的时间不会长了。”
按照两天联系一次的节奏,绿子离开家的第17天,我收到了她传来的第9条文字消息:
亲爱的,真抱歉让你独守空房这么久。因为此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在此之前,我们花了很多时节研究分析路德伪装上街的规律。好消息是,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天晚上就可以实施行动了。等待着你的妻子一战成名吧。扎坎局长说,只要事情解决了,不出三天我们就能回来了。爱你的绿子。
绿子的消息似乎感情充沛,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发送这段文字时冷酷的内心和平静中或许还带一丝厌倦的表情。
故意忍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我回了她一个无关痛痒的“噢”。
说实话,对于一个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我怎么会不期待绿子早点回家,就算回到这里,她还会和扎坎保持着不清不爽的关系,但至少不会那样肆无忌惮,多少可以让我心里觉得好受一点。可是,眼看绿子真的要回来了,我又有一百个不情愿。我有一种预感,当绿子站在我的面前时,自己完全可以透过她光鲜的衣着乃至光洁的皮肤,看到子宫里流淌着的那些黑不溜秋的秽物——如果他们在巫山云雨时连安全措施都不愿采取的话。
我想到了艾思丽曾经和我说起她学过心理学,她能破解我内心的纠结吗?反正无事可做,我把奥斯曼姑娘请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独处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是以“闺蜜”的态度面对彼此了。艾思丽刻意淡化了我作为她的上级的身份,推开门,俏皮地朝我来了个笑脸,一边捋了下长裙在我的沙发上坐下,一边问:“弗拉基米尔,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些天,她已经不再每日都打扮得职业范儿十足地来上班了。一方面是因为天气热了,一方面也因为和我熟悉了。今天艾思丽穿了一身色彩斑斓的波西米亚风吊带长裙,倒是更能体现出奥斯曼姑娘的风华正茂。对我来说,她的随意,也确实让我觉着相处得更轻松自在些。
“亲爱的艾思丽,你是否觉得我最近,”话既然到了嘴巴,总还是得说下去,“有些小小的异常?”
“当然,如果连这都看不出,那我这个秘书就干得太不够格了。我想,你是在为一项研究所的重要工作而焦虑吧?”
“这你也知道?”
“我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测的,不知道对不对。”
“很对,但也不那么对。如果真的有很重要的工作,你说我还能整天这么精神涣散地打发时光吗?”
“这倒也是。弗拉基米尔,那你的烦闷来自哪里呢?”
我正视着眼前这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她稍站起来一点,整了下衣衫,胸前一对“小兔子”轻柔地跳动了几下,仿佛也在问我:“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艾思丽,我记得你说你学过一些心理学。那你觉得一对孤男寡女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出差,通常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孤男寡女”的说法,让艾思丽有些意外,她眨巴一双深邃的蓝眼睛,仿佛一个忽开忽闭的电键,控制着强烈的电流,一阵一阵地穿过我的心脏。
“当然可能发生那种俗套的故事,当然也可能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艾思丽把一根涂着粉丝指甲油的手指送到嘴边:“弗拉基米尔,你所说的有具体的指代对象吗?”
我冲着她点了点头。
“难道是绿子小姐?”艾思丽突然长大了嘴巴:“那那个男人是?”
“你猜?”
以我对艾思丽的了解,她一定立马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她和绿子只见过一两次面,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以外,就只有那只从草窝里飞出来的乌鸡。
“扎——”
我又点点了头,示意她不必把那个无耻的名字念完。
“绿子小姐这样的大美人,怎么会看上那个家伙?”艾思丽若有所思,像是一个侦探在推理案情般自言自语:“当然,也有可能,在几乎所有的政府机构,‘潜规则’都大行其道,女下属通常是很难抵御的……”
“你的观察呢?”
艾思丽努力回想了自己与他们的两次相见:“从他们在一起时的语言、神情、动作来分析,我也曾隐隐感觉到,绿子小姐和扎坎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也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向自己的“闺蜜”坦陈的:“是的,他们两个之间的私情,我并非没有十足的证据。但这一次,为了和我们‘研究锁’的一个合作项目,他们两个一起跑到美洲出差了,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把他们一起送去的美洲……”
艾思丽十分自然地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张开双臂,像是一个母亲一样,把坐在靠背椅上的我揽在怀里,根本不介意我的脑袋已经顶着了她身体的敏感部位。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我差点就要在她温暖的怀里流泪了。
就在这时,视频呼叫响了。这让我很不快,因为我多想在艾思丽的拥抱之中多停留一会儿。分开之后,未必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奥斯曼姑娘识趣地放开手,退到一边。我看了一眼触摸电脑,告诉她:“是毛罗。”
艾思丽定了定神,回沙发上坐好。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接通了视频呼叫。
“毛罗先生,您好!上次分别之后很是想念您,只不过最近为了路德的事情忙坏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我滔滔不绝地抢白:“其实我正想和您说,我找到了一本未被销毁的盎格鲁语小说,乔治·奥威尔的《1984》。我正想着什么时候给您送过来,辛西娅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这一通话说完,我才发现,毛罗的表情比我更加沉痛:“弗拉基米尔先生,非常感谢您。但我必须遗憾地向您报告——辛西娅昨晚去世了。她走得很安详。临终前还问起您和您的太太。明天是辛西娅的葬礼,不知您和太太是否可以参加。至于您准备的书,我真的非常感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可以把它放在辛西娅的灵柩之中,这样她到了天国之后,还能翻翻,也不用在那里和别人说什么该死的国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