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原大地震最后的记忆
“大豌豆开花摇一摇,没出穗。大脚片子摇摇摆,没处去,咯噔咯噔摇,哗啦啦摇……;丝线帘子摇一摇,甩着呢。尕尕脚儿摇摇摆,栽着呢,咯噔咯噔摇,哗啦啦摇……”时隔85年,耄耋之年的董善征老人依然能清晰地唱出海原大地震前流传的童谣《摇摆歌》,当时他只有9岁。《摇摆歌》唱了近一个月后,1920年12月16日晚8时许,海原大地震爆发,震级为8.5级,极震区海原的烈度为12度,地震波绕地球两圈,时称“环球大震”。
在那场劫难中,拯救马德祥老人的是伟大的父爱。地震时父亲将马德祥护在腹下才幸免于难,父亲折了三根肋骨。92岁老人虽有儿女却自谋生路,靠木匠手艺做些板凳、桌子换些钱买点茶叶和饼子。老人孤苦地生活着,岁月在老人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沧桑。粗大变形的指关节握着锤头、刨子劳作着以支撑年迈的身躯,然而,眼里依旧流露出对生活的坚定信念,这是那些……经历磨难而重生的人们所特有的坚定。
忆及85年前的那场劫难,家住海原县西安乡下小河村的董善征眼睛里仍流露着无尽的惊悸与恐惧。董善征和姐姐随母亲从甘肃打拉池来海原探亲,地震当天下午,他们离开海原到干盐池万家水时,天色已晚准备住店。旅店是“地窖子”,当董善征钻进地窖子却惊叫着跑了出来。“有鬼!有鬼……”哭喊着要回家。母亲苦哄不住,只好上路。当不哭不闹的董善征和姐姐在打拉池家中的炕上玩抓“五子”(一种游戏)时,地就摇开了,房顶塌陷将他们埋在土下,但只受了点轻伤。
余震一直持续到1923年,时间之长极为罕见。震后的西海固地区,“几十里不见人烟,田地无耕者,杂草丛生,几比人高……”“那阵子十庄九空,活着的人没吃的,树皮也被吃光了,还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情。”董善征说。
劫后重生历经磨难的董善征彻悟了人生。耄耋之年却精神矍铄,身板硬朗,虽有些耳背但眼却不花,每天翻翻书看看报,与一家4代近50口人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颐养天年。
海原大地震中遇难者达23万余人,在海原县西南角,有一块占地面积1万多平方米的万人坟场,每年的12月16日前后,都会有新疆、甘肃、陕西等省的群众来到这里祭奠,铭记劫难,以珍视时下生活。
在海原,大地震的幸存者只剩下3人,记者只采访到2人。他们是海原大地震最后的记忆。
(《宁夏日报》记者郭绪雷)
听张爷爷讲海原大地震
我很想问他,你的妻子和你的小女儿都是坏人吗?老天爷为什么要把她们收走?
我插队时老房东已经七十多岁了。他是个瘦小的老头,眼睛不好使,不大出门,整日在家里做些杂事,也不多与别人打交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寂寞,总之,我爱从老年人口中探听当地的历史,便常常有意无意与他搭讪。熟悉了后,老头便常常与我一起说陈年旧事,我很爱听。
他的儿子见到我们一老一少在一起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就表现出不屑一听的表情说:“大(即父亲):你给人家城里娃娃说那些干啥,谁爱听你的那些事。”他的孙子八石见到了,倒还常凑过来一起听听。
老房东给我讲过的事儿,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民国九年(1920年)海原大地震,那是一次8.5级大地震(杨郎当时属海原县管辖,正处于地震中心)。据老房东回忆,那天晚上他一家都睡下了。他搂着儿子睡在靠窗户的一边,妻子搂着女儿睡在炕中间。庄稼人干活累了,睡得死,地震时居然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感觉到。
半夜被冻醒时还奇怪,咋这么冷?是炕里的火灭了吗?接着他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睡在炕上怎么能看见星星,房顶上哪里去了呢?再一看,天大大呀!自己并没有睡在炕上,而是睡在院里。吓得他跳了起来,赶紧四处查看,发现光溜溜的儿子也在院里睡得香香的,而房子已经塌平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地摇了,自己爷俩是被甩到院子里了。但妻子和女儿却不见一点踪影。他顾不得找衣服穿,光着身子急忙将倒塌下来的房梁和椽子一根根拖开,用双手把房土往一边刨。
待他刨得十指都血淋淋时,才露出了炕面,却发现妻子和女儿被砸得倒栽进炕洞里了。他将妻子连刨带拽地弄出来,看见妻子还搂着女儿,但娘俩被炕里的火烧得贴在了一起,已经无法分开了。他惨叫一声:“天神爷呀!”就跌坐在一边了,一个家四口人就这样只剩下了一半。
张爷爷说起这些往事就老泪纵横。他连连说:“造孽得很呀,造孽得很呀。整个杨郎只有那座戏台没有塌,别的房子都塌平了,人也死完了。第二天我四处寻不见一个人,想寻个打帮埋人的都寻不到呀!”
我想农村的房子顶上都没有瓦,只有几根椽子和一层泥土,如果救得及时,那娘儿俩该不至于死。就痛惜地说:“张爷爷,你要不是睡得那么死就好了,当时就把将她娘儿俩刨出来了。”
张爷爷摆摆手说:“甭说了,甭说了,尔格(现在)还说这话干啥呢?”说着那声音又哽咽了。
张爷爷终生没有续娶,独自带大了儿子。
如果仅是回忆海原地震的经历,我对它未必能有这样深刻的记忆,因为关于海原大地震,可查的资料也不少。主要是张爷爷对于地震的认识使我感到非常的惊讶。
张爷爷说:“人心坏了,老天爷就要收人呢(意即老天要收回一部分人的性命)。地摇那一年,老天爷收了好少的人!地摇了以后,活下来的人,都爱别人得很。有两个人活着,谁都怕再的(另外的)一个死了,就剩下自个儿了,咋活呢?现在人又坏开了,你等着吧,老天爷晓不得啥时候就又收人来了。”
我问他,你为啥说现在的人坏?
他说:“还不坏吗?你说他是反革命,他说你是反革命,你斗他,他斗你,唉,斗着咋呢啥!毛主席莫向(莫非)叫他们乱斗争人吗,他们乱斗争啥呢?”
我不好就这个问题与他争论,就又回到前面的问题上说:“张爷爷:你说老天爷收人,怕不对吧?大地震那是自然灾害。”
他说:“啥?自然灾害?我经的事情多了!老辈人说话灵得很。一九六○年人就坏得很,乱揭发,乱检举,法办了好少的人(指宁夏开展的“双反运动”),结果老天爷就收了一茬人,好少的人都是那时候饿死的。”
我很想问他,你的妻子和你的小女儿都是坏人吗?大地震时老天爷为什么要把她们收走?不过我终于不忍心这样问他。
张爷爷越说越离谱了,我也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他儿子听见了,过来说:“大:你又胡说着呢,小心公社派人抓你呢。”
张爷爷不服气地说:“我咋没信啥!把我抓去?还要他们管饭呢,叫他抓啥!”
这就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翁对社会的看法吗?朴素、迷信、还有点愚昧,还有点什么呢,我也说不清。
(文章来源于博客作者:wodexinlingquan)
幸存者回忆
九彩坪拱北冯志录(86岁):
老人们说那时间地摇时,人们都睡的睡下了,没睡的还没睡下,地就摇开了。地摇开土一下就罩严了。我们那个地方把山嘴子一下摇着扑下来了,山洼里开的都是这么宽的口子,坐人的地方都塌着垒下来了。
西安镇下小河村董善征(91岁):
万家水的那山合了,两个山合到一起了,羊、人啥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