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深冬,永远的苍白,永远的细节,永远的记忆在时光的长河里悄无声息地流淌着……
似乎是1940年的深冬,父亲拉着希恩的小手走过小镇的青石板路。干枯的树枝光秃秃地随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小镇的上空弥漫着淡淡的烟霭。旷野中苍茫一片。这大片大片的苍白像是永远地取代了她以往所有的色。有一种好不真实的感觉。
希恩不停地吐着白气,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转动着脑袋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希恩就是在那个冬夜里流着泪,右手紧紧地抓住父亲的衣角不愿放手,在她的手坠落的那一瞬间,仿佛听见冰凉的空气中发出沉钝的声响。然后那个有着宽大背影的男人从此就消失在黑暗中。
泪水打湿了希恩长长的睫毛,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坐在石板上怔怔地看着墨蓝色的天空。父亲真的会驾着战机出现在天边吗?
父亲说过,下第二场雪时他会再来。一个穿着薄棉袄耳朵冻得通红的小男孩有些兴奋地对希恩说。
他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孩,他叫南哲。
我父亲说的。下第二场雪时他会再回来,和你父亲一起回来。南哲又补充了一句。
那么,后天会下第二场雪吗?
应该是明年吧,那时才会下第二场雪。南哲抿了抿嘴,同样一脸期待的样子。
在乡下的第一个晚上希恩和南哲坐在石桥上看着周围寂静的一切。他们可以感觉到脚底下脉脉的流水。
你以后会一直住我家对吧,直到你父亲回来!
希恩低着头又开始想念父亲。
你放心吧,我母亲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似乎只对我父亲一个人不好。南哲微笑着将石子投入水中,溅起一朵水花。
天空中渐渐地飘起雪。希恩张大圆圆的小嘴,用手托住雪花兴奋不已。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你叫什么名字呢?南哲侧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女孩。
希恩,你呢?
于是在飘着大雪的那个冬夜的石桥上他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南哲。
雪越下越大。
这一场大雪希恩永远也不会忘记。早上醒来时她第一次看到鹅毛般大的雪花把整个小镇在一瞬间变白。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那个冬天似乎不再寒冷,希恩很快就忘记了以往所有的颜色。开始喜欢上这单调的苍白。
南哲,南哲。
希恩惊讶地发现荗林间乱蹿的麻雀。
南哲握好弹弓正对准麻雀,他想把树上的麻雀送给希恩。
南哲,你以后不要再伤害它们了,我还是喜欢看它们在天空中飞翔。
南哲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南哲永远的喜欢看着穹苍中的那一抹淡蓝色。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希恩时她头顶上淡蓝色的蝴蝶结很漂亮。还有她泛着红晕的小脸蛋。眼睛一眨一眨地。
而在希恩相信一个人最美的地方就是这个人的双眸时,那么,她认为南哲的双眸是那种无与伦比地清澈。在南哲的眼睛里她可以看到一种彻底的单纯与执拗。特别是在南哲看向远方的那一刻。
南哲,你有梦想吗?
像我们的父亲一样驾着战机轰鬼子!
希恩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看着南哲那双明亮的双眼。
南哲的脸上永远是顽皮的笑容。即使在被他母亲用树条抽打后,他仍会在希恩面前保持着那一惯的笑容。他曾经告诉过希恩男孩子是不可以流泪的。
南哲像哥哥一样陪在希恩身旁,两只手牵在一起,一只温暖着另一只。
希恩记得除了父亲的手是那么的温暖。那还是在父亲离开后一段时间才发现的。
希恩偶尔会记起那一个有着宽大背影的男人倏然间消失在黑夜之中,如此的突兀。
在那个不平凡的年代希恩看到的这个世界却是美好的,她可以忘记一切,安静的活在南哲的世界里。
南哲最后一次被母亲用树条抽打时是因为和希恩到后山上玩耍很晚才回家。南哲咬着牙,面部抽搐着忍受着疼痛。他手臂上一道道伤痕永远刻着那个不寻常的纯真年代。然而在母亲痛打南哲后,紧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孩子们无法体会到那天失去父亲应有的那种刻苦铭心的痛苦。或许是此刻的麻木。仍在大人面前演绎着自己的童真与倔强。或许他们根本就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希恩再一次回忆起那个消失在黑夜的那个有着宽大背影的男人。那时已过去整整两年了。那年冬天父亲并没有回来。而现在父亲也不会再回来。永远也不会回来。
南哲的母亲从此患上重病,不久也相继离开了人世。那天屋子里来了几个粗壮的男人把母亲的尸体用破草席卷好抬到了后山。南哲没有了眼泪或许他从来都不会流下眼泪,特别是在女人面前。他看着母亲。那个她认为始终都善良的女人。
希恩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她很小时就离开她与父亲的女人。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做好一桌好吃的饭菜后就独自离开了这个家。或许她真的早就死掉了。就像父亲当年说的那样。
希恩害怕地拉着南哲的手怔怔地看着默蓝色的天空,远处的天边,那个永远也无法触及的边缘。
南哲的母亲唯一留下的是那间狭窄的小阁楼,墙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张很破旧的相片。是南哲的父亲。戴着军帽。表情岸然。
希恩看着眼前的南哲,这个唯一能让她依靠的男人。看上去却有些弱不禁风。她可以紧紧地把他抓住,只要不松开手彼此都可以在一起。
三月。小镇铺满了绿色,还有粉红色。在寂静的旷野中散发出馥郁的清香。桃花挂满枝头。蔽芾的小林间绿油油一片。却有着一种轻松的怅然。那片柿子林也变得翠绿。
希恩想起那个灰青色的深秋。南哲赤着脚爬上树为她摘柿子。在树枝划破南哲的脚趾时,他还装作一副很轻松的样子。直到鲜血止不住地流。他坐下来不停地用清水冲洗,再冲洗。希恩不知所措。哭泣着问南哲,一定很痛吧?
南哲一脸的邪笑,拼命的摆着头。不痛,一点也不痛。
血流不止就像希恩的眼泪一样。希恩用干瘦的手指紧紧的捏住南哲脚上的伤口。
柔和的季节随时都散发着一种难以抵制的忧伤。蓝色的天空,青色的石墙。紫红的夕阳。
希恩扎起干枯分叉的长发,头顶上依旧卡着淡蓝色的蝴蝶结。脸上没有当年的血色。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
她站在荒野中看向远处湛蓝色的天空。在她心里这并不比默蓝色的天空要清澈。
空旷得迷失自我。仿佛一切都沉淀已久却透过的是蒙胧的浑浊。
垂柳、石桥、流水、阁楼。安静的拂着、躺着、泄着、立着。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像一切都不复存在。而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南哲抓了两条大鱼拿到集市上。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南哲欣喜的看着希恩说,快吃呀!
希恩尝了一颗后微笑着咚咚地踏在木地板上跑进房间将那串冰糖葫芦藏到她床头的木箱里。她说,现在还不想吃。那串冰糖葫芦一直搁在那里,只是舍不得吃。仅此而已。
南哲不再那么的弱不禁风。他已长成一个还算健壮的小伙子且有着结实而黝黑的手臂。那个懵懂的小男孩过早地成熟起来。就像这座小镇一样不停地变转着颜色。从苍白到翠绿,再从翠绿到苍白。
希恩看着南哲的脸,眼睛依然是那么明亮。她被这种微妙的眼神所深深吸引。她知道为什么不会叫南哲哥。而叫他南哲。
希恩在平静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就像大片大片的淡蓝笼罩着穹苍一样。
南哲从集市捧回一双秀花鞋。希恩躺在木板上脸热得滚烫。嘴里不停的叫着,南哲南哲。
南哲赤着脚。背着希恩拼命的朝镇子里的一家小诊所跑去。医生给了南哲几颗药丸打发他走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更多的钱为希恩治病。自己有病时也是硬扛着,就像强忍着眼泪一样。
只要有希恩在,一切都好。南哲时常这样想。
夜里,希恩来到南哲身旁,听着他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悄悄地流下眼泪。她不知道自己能带给南哲什么。窗外黑压压一片,如同他这颗迷惘的心。找不到方向。
枝丫上没有驻足的鸟儿,不再叽叽喳喳。希恩从木窗外探出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有些沉闷。突兀的山峰是青色的,那是太阳的归宿。就像南哲是希恩的归宿一样。
希恩,希恩。南哲举起手中的雏菊站在石桥上向希恩挥着手。
希恩,喜欢吗?
嗯。
远处开来一辆小车。黑色的。很别致。镇上的男人,女人,小孩都探着头围观。小宝用手指着一旁的希恩告诉司机,她就是希恩。
希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握住南哲的手,紧紧地握住。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女子,盘着发髻。纤细的身躯。一身华丽的旗袍。高贵而典雅。脸上有着浓妆。妩媚妖娆。
女人走近希恩打量着跟前这个黄毛丫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问道,你是池希恩?
希恩点了点头,手握得更紧。
你父亲是池建平?
希恩摇着头。希恩早已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像现在不记得他的模样一样。
女人看着希恩,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希恩,我就是你的母亲。
希恩的印象中母亲也是美丽的,还会在她面前微笑。
女人让希恩回家收拾好东西,他们现在就带她回城里去。
天空下起了雨。
司机强行将希恩拖上车。希恩拉着南哲的手拼命地挣扎着。在那里僵持了一会儿。女人早已进入车内,透过车窗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
在希恩松开南哲的手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六年前与父亲离别的那一幕。
她流着泪,头发散乱着,手中的雏菊洒落一地,还有那只淡蓝色的蝴蝶结。
雨越下越大。
南哲赤着脚跑在湿淋淋的马路上,拼命的追着前方的车。泥水溅在他的小腿上。车远远的甩掉他,他还一直追赶着,嘴里叫着,希恩希恩。
希恩感觉一切在退后,退后。退后到一个偌大的空洞。
那年希恩12岁。
希恩的面前是一幢精致豪华的别墅。一个宽大的庭院,里面栽满了各种植物。似乎比整个小镇还多。
希恩站在镜子前披着长发,端装的衣裳。精心被打扮后又有着城里人高贵的气质。她寻找着头顶那个淡蓝色的蝴蝶结。那是陪伴她多年且唯一的发卡,也是父亲在她5岁时送给她的唯一礼物。
希恩来到楼下偌大的客厅,头顶是精致的灯饰,五彩缤纷。眼前的男人,和母亲一起的那个男人。还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有张干净的面孔。他是她哥哥。他叫乐天。
希恩胆怯的看着母亲。小心地叫他乐天哥。
母亲,母亲。
希恩依然是很小的声音。
希恩是哥的女人。是吗?
希恩开始讨厌眼前的这个男孩。她闭上眼睛想感受到南哲的存在。
乐天一脸岸然。他告诉希恩,你别妄想逃出这个家。
希恩流着泪。她始终是被抓回来。母亲用戒尺在她的背上抽打,她想起了南哲被他母亲用树枝抽打的样子,希恩也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希恩咬紧牙,嘴里不停地叫着,南哲南哲。
母亲是美丽的,希恩记得那个女人。
母亲不再美丽。她有着像脸上一样的浓妆。她只是想掩饰自己。
希恩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想到那年的麻雀。有着自由的身躯。还有南哲的眼睛。
南哲仍然在跑着,风里雨里。朝向小车开去的方向。
很多天后的一个清晨,希恩又听见南哲在叫自己的名字。也许在做梦。她闭上眼睛流着眼泪。
昨夜已是滂沱大雨。南哲在大铁门外蜷缩着,身着一件湿透了的单薄黄色粗布麻衣。雨滴声响在这个寂寞的城市。
南哲醒来时,希恩正努力地擦拭着泪水。
希恩不停的叫着,南哲南哲。
她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只是不敢叫大声。
那天后母亲收留了南哲。希恩从此变得听话,去学堂念书。每天在南哲干完活后一起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上空。然后教南哲最简单的汉字。
希恩逢人就说,南哲有多棒,会打猎,捉鱼,还会做好吃的……
乐天不屑的看了一眼南哲。南哲努地微笑着。然后低下头。希恩拉着南哲的手,在乐天的视线下移开。
有时都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仅仅只是在一个偌大而封闭的空间里默默地进行着,即使这样南哲也不觉得寂寞。有希恩在。她常常这样想。
希恩时常忆起小时候南哲总会坐在屋顶上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她知道他在想念父亲。希恩也会光着脚丫像一个野蛮的乡下丫头顺着青砖墙爬到屋顶上。静静地陪着南哲,双手托着下巴,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远处紫蓝色的天空,直到夕阳西下拉开黛紫的天幕。
乐天来到南哲面前叫他松开希恩的手。
乐天在那一刻愤怒地骂南哲只不过是自家的一条狗。
南哲把拳头握得很紧很紧。却始终没有挥动。
那个平静的夜里南哲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着呆,他感觉到自己和希恩之间那种莫名的距离。希恩不再是那个调皮的黄毛丫头。而在梦刚醒来的时候,他还以为睡在那个颓旧的木屋。睁开眼,习惯地叫着希恩的名字。
乐天拉着希恩的手,希恩厌恶的甩开那只她认为没有温暖的手。
希恩看着乐天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泪光。那个夜晚,希恩独自一人走在狭长的小巷里,暗黄色的灯光。顺着墙边暗影经过的黑狗。忙碌的小摊贩。还有暧昧的情侣。希恩突然想到了肮脏。
六月。火一般的日子。希恩记得在乡下的夏天,可以看着南哲赤祼着上身在河里游泳的样子。希恩害羞的用双手矇着双眼。在食指与中指的缝隙间偷看着眼前这个清瘦而干净的男孩……
城市的上空总是蔚蓝得近似透明。像呼吸氧气一般舒畅。南哲拉着希恩的手。希恩微笑着指着那一片蓝色。
我喜欢淡蓝色,就像晴朗的天空一样。希恩说。
我喜欢天空,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在天空翱翔。南哲指着天空说。
……
我们的父亲。
在夕阳下沉时,他们都看到了那泛着桔黄的天边。一种微妙的感觉。像在乡下,他们可以跟着夕阳一起回家。
当所有的过去,在这个时刻变得模糊时,南哲会强忍着内心的委屈把一切当作过去。因为有希恩在。
1949年盛夏的一个夜晚,滂沱大雨。
乐天在南哲身上找到了母亲送给他的那块昂贵的玉。
南哲拉着希恩的手告诉她,那不是真的。他从来都没看到过那块玉。
希恩告诉南哲,我相信你。
希恩满脸是泪,拉着母亲的手请求让南哲留下。
在那个女人的眼里。似乎一切都很平静。女人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雪茄。嘴里吐出混浊的白烟,散尽在燥热的空气中。
希恩,希恩。
南哲从此被赶了出去。
大雨过后,太阳火辣辣地挂在空中,发出刺眼的强光。
南哲像刚来时那样,穿着一件黄色的粗布麻衣。赤着脚走在灼热的柏油路上。
深夜。
希恩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起床,看见窗外石墙外的南哲。她越过石墙,就像当年在乡下到爬上青砖墙上到屋顶一样。她知道南哲一定会来。
南哲拉着希恩的手,不停的跑。他们要跑到那个原本属于他们的世界。那个让他们有着无限回忆的世界。
南哲,南哲。
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声音在夜里回荡着。
在黑夜里即使不清楚路线,也要一直的跑下去。离开这里。
在他们跑到天微微亮时,希恩在掠过他们身旁的车中看到了乐天,他正用得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希恩的身体仿佛掠过冷冽的寒风。
他们被拖在一边。南哲努力地挣扎着。他咬着发白的嘴唇。用力的想甩开那几个粗鲁的男人。
南哲被推倒在地上。希恩被乐天拉到车上。希恩用双手拍打着车窗。
一切像是在无声中进行着……
南哲被那些男人围住了。他的嘴角有殷红的血迹。
南哲蜷缩着,像是很冷一样。他动弹不得。
男人们终于停手了,喘着粗气。夏日的空气里透过一丝丝凉风。
南哲看着希恩,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然后微微地闭上眼睛。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只淡蓝色的蝴蝶结。
那年南哲16岁。
一切仿佛在那时停暂。他会永远的活在她心中,就像当年写在青石墙上的名字。稚气的笔触。南哲。那是当年希恩在小镇的一所小学里偷学到的两个汉字。
还有大年夜坐在屋顶上看有钱人家放的烟火。南哲说过,一定会为希恩放最美的烟火。
而很多年后,另一个男人为希恩点燃了烟火。却一点也不美丽。
希恩记忆中最美的烟火不是南哲为她而放,而是陪她在屋顶一起看烟火的那一刻。
只是南哲从此就失去了消息。时间兀自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从苍白到翠绿再从翠绿到苍白。
1955年的深冬。
希恩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小镇覆盖着苔藓的青石板路上,看着眼前苍白的一切,仿佛经历了几个轮回。
时光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让一切朦上深沉的黄色,悄无声息地引入一件件有关生命的细小而琐碎的细节。
如琥珀般有着冗长而晶莹的美感,同时保存着它永不磨灭却又最真实的质感。
她来到那个破旧不堪的阁楼,那个青石墙前。眼泪缓缓流下。在“南哲”这两个有着稚气笔触的汉字下是另外两个清晰的汉字——希恩。
石桥上一个有着宽大背影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在黄昏时投下巨大而浓密的阴影。
小女孩拉着希恩的衣角叫着,母亲。
(清子寒2005年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