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昱非怕我再被别人打扰,连上次的小院也不要了,在城郊桃花湖附近的桃花源山庄买了一栋新宅子,是欧式奢华的建筑风格,号称每家的游泳池都引了温泉水,即便在冬天也可以随时露天游泳。
桃花源山庄是北京公司在明珠城新开发的楼盘,走高端别墅路线,毗邻明珠影视学院,号称是明珠城的“比佛利山庄”。可是近几年经济大环境不好,富豪们没有心力攀比,是以卖的不好,入住率很低。
白天还可以,到了晚上,夜幕下的桃花源俨然一座鬼城,阴森幽冥,寂静无声。
现在的我,偏偏喜欢这种寂静和幽冥。
早晨八点钟,我跑步回来,刚要去洗澡,乔昱非捧着一个果盘过来,“我算了时间,你今天大概跑了五公里?这样不行!你要循序渐进,吃点香蕉吧,补钾。”
我拈起一块香蕉,仰头放到嘴里,“你对我这么好,我会回报你的。”
“怎么回报?”乔昱非轻笑。
我走到储藏室,拿了吸尘器出来,“我现在就帮你打扫卧室和书房,这样你就可以早一点安心作画了。大画家,网上很多人在等你更新呢。”
“我画的是漫画,又不是毕加索,环境乱一点可能感觉更好呢。”乔昱非被我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往餐桌走去,“快吃早饭吧,今天我想去一趟市区。”
“我也约了保健医生见面,等你画完今天的更新,我们一起进城吧。”我坐在餐桌旁边,大快朵颐地享用乔氏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我快点吃,然后去帮你打扫房间。”
“我说了,你不用这么辛苦,让物业帮忙找个佣人就行了,你何必非要自己做这些事呢?”乔昱非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看我。
“那你为什么要亲手为我做饭呢?”我低下头,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欠你太多。”
“是我先欠你的。”乔昱非将嫩黄色的橙汁倒进玻璃杯里,推到我面前,橙香四溢,他说,“在美国的时候,一直是你照顾我的。现在我还一点给你,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在偷换概念啊。”我凄凉地笑了,“那时候我是有目的的,我想嫁入豪门,做你的未婚妻……可是现在呢?我没有半点好处可以给你,甚至一无所有,吃穿用度都要刷你的信用卡。”
这是我坚持亲手为他打扫房间的原因。
“你提供一日三餐,我负责整栋别墅的清洁,这样很合理。……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我愿意付出更多。”
我吃光了一整盘水果沙拉,把沾了沙拉酱的空盘子拿到水槽边,伴着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我听见他说,“那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的,我没有。”
……不是“我给不了”,而是“我没有。”
经历了这一切,我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跟感情有关的一切。我失去了爱的能力,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可以等你。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等多久。”乔昱非站起来,走到我身后,“三个月了,我看着你逼自己吃东西,跑步,看新闻……你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健康,我很欣慰。可是我也知道……你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
“是的,我要报仇。”我转过身,背靠着橱柜,直面乔昱非,“我不会隐瞒你,甚至……还要利用你。乔昱非……如果你现在要放弃我,我不会有一句怨言。”
乔昱非穿着一件纯白的紧身背心,和一条松松垮垮的花短裤,像是刚从夏威夷冲浪回来的装扮。
他走近了我,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你知道我不会的。所以你才这么说,对吗?”
可能因为从小在国外长大,喜欢晒太阳和运动,乔昱非看起来要比白寂云高大一些,我穿拖鞋才到他胸口。可能因为这些年迷上了做饭的缘故,乔昱非身上有种美味食物的香气,温馨,亲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好像代表了最平淡的烟火人间。
乔昱非伸手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头顶,薄荷味剃须膏的味道丝丝缕缕的飘入我鼻息,“在美国的时候,你救过我不止一次。其实在你搬进我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今后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克星……
很多时候,只有彻底地失去一个人,你才知道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那墨,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我没有挣扎,任他这样抱着我。
没有心动……却很温暖。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觉得你很特别的吗?”乔昱非松开我,帮我扣上运动衫胸前的纽扣,“你教我画画,教我做人……你是让我找到我自己的人。”
我跟他,再次住在同一栋别墅里。
他的世界只有我,我的世界也只有他。
不由想起在美国的那些日子……
他青涩,我年少,彼此搀扶着长大成人。
八年前在美国,叛逆期的乔昱非,真真与现在判若两人。
在我搬进他家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个男孩是个危险生物,一言不和就会动手打人,或者把我塞进垃圾袋里扔出去。
虽然我投其所好,暂时稳住了他,但是我知道,这个缺少父母关爱的暴力少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我住在这座鬼屋似的豪宅里,假装悠然自得,实际上是如履薄冰。每天早早起床出去跑步,然后回来给乔昱非和他的德国牧羊犬准备早餐。
他和狗闷头吃饭的时候,我通常会趁这个时间上楼洗澡换衣服,然后动作飞快地把他的卧室和楼梯打扫一遍,再把他的脏衣服拿到洗衣房。
一开始,由于接触的时间少,我又把他和他的狗伺候得服服帖帖,乔昱非跟我也算是相安无事。
这种和谐的生活,一直延续到老乔给我下达新任务之前。
--他希望乔昱非回去上学。
可能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任务有多难,所以他干脆一句都没跟乔昱非提,直接把难题交给了我。
作为家长,老乔当然应该让乔昱非回去上学。就算对于一个几辈子不愁钱花的富二代,他的生活也未免太堕落了些。
--乔昱非每天清晨回家,吃完早饭就上楼睡觉,一直睡到黄昏时分,出去遛狗,然后换上当季最流行的大牌男装,开着跑车去华人聚集的夜店玩。
其实乔昱非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却很宅,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漫画,偶尔也自己动手画画……之所以忽然纸醉金迷起来,是因为结识了不好的朋友。
为了老乔布置给我的任务,我只好冒着生命危险去了解他的生活。知己知彼之后,经过好几个晚上筹谋部署,我想,要想让乔昱非健康上进地生活,第一步,是让他离开现在这个朋友圈和拜金的女朋友。
这天我跑步回来,碰巧他也刚从外面回来,我等他停好车子,然后一起走进家门。
“交女朋友了吧?”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认识的呀?”
乔昱非太年轻了,穿着T台上的大牌时装虽然也很帅,但是却显得很夸张,条纹裤配紧身衬衫,还好他身材好,换个人穿一定很像马戏团的工作人员。
“她是留学生,在玩具店碰到的,我们有共同的爱好,都预定了美国队长限量版的手表。她说她对我是一见钟情的。”乔昱非耸了耸肩,有些得意,“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她带我认识了许多朋友。”
“能给我看看她的照片吗?一定很漂亮吧?”我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乔昱非坐到餐桌前,拍了拍桌子底下等饭吃的狗狗的额头,说,“我手机里有,你自己看吧。”
……他一定不知道,我在帮他激活新苹果手机的时候,登陆的是我自己的账号,因此他手机里的所有照片,包括已经删除了的,我早就已经看过了。
那女孩最近经常带他出入名店,给他挑衣服,顺便给自己挑几个包包,刷的都是乔昱非的信用卡。乔昱非之前都不认识这些牌子,现在却如数家珍,非大牌不穿。
我打开那女孩的照片,端详片刻,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这不是五月花公主吗?在网上很红的。”
“哦?她确实叫May。五月花公主是她的网名吗?”乔昱非喝了一口我刚刚倒给他的橙汁,挑了挑眉毛。
“她是前年来美国的留学生,现在在东区俱乐部做领舞,经常在网上发一些带有奢侈品的自拍,粉丝很多。”这些话我一早打好了腹稿,说的时候必须要自然,不能让乔昱非看出破绽来,“不过,她男朋友好像是个白人啊……她发过他们的自拍照,那个男孩很帅,是读贵族学校的。有一天她发微博说,她排队去买了一块美国队长限量版的手表,是送给她男朋友当生日礼物的……”
乔昱非有些狐疑地看我一眼。
我急忙又说,“她很漂亮,又拥有很多我买不起的奢侈品……所以我很喜欢看她的微博,几乎一天都没有落下。”
“那她有没有在微博上写,他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乔昱非一边吃早餐一边问,面色明显冷了下来。
我心中暗喜,急忙拿出我自己的手机,翻开那女孩的微博,“你看这条微博,是一个月前发布的,现在已经删掉了,她说她发现‘她的真爱’瞒着她去跟白人女孩约会,她伤心死了,跑去一口气买了两个香奈儿包包……”
为了把戏演的逼真一些,我举着手机,露出艳羡的神情,“这款包包真漂亮,可惜我买不起,所以我把这条微博截图了,打算偶尔拿出来看看……
乔昱非的神色渐渐阴沉下来,冷冷地说,“这两个包是我买给她的。她是在前一天跟我表白的。”
我急忙劝他,“你可别生气啊,我是无意间看到这些的,网上什么人都有,这些事也不一定都是真的。不如这样吧,你把她约到家里来,我给你们做饭,顺便陪她聊聊,谈谈她的口风……两个女孩总是好交流一些,你就说我是你家的佣人好了。她如果真心喜欢你,一定会努力跟你身边的人搞好关系的,你说是吗?”
乔昱非抬眼看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心中暗喜。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发展。
那个女孩来到这栋房子之时,就是她跟乔昱非分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