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忽然接到了厚晨的电话,那时候我正一个人在家,自己的家里。
“姐姐,你发生什么事了?我这个月去了外国,现在刚回来。”他很着急的样子。
“没事。”我不太想在这些事上多费口舌。
“姐姐你要加油。”厚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这些万金油式安慰话。
加油?我只能加油让自己振作,公司那边委婉的让我回避风头,就不要再出来了,我自己回避不出是我的事,但是他们说就是另外一层含义,而且这个事态也很明显,我被冷藏了。
“好啦,我现在又没什么事。”我跟他打了个哈哈。
“反正,姐姐我和你同在,我等着你重返银屏,有事情想不通的话随时找我聊天,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
我是真的被他的话感动了,我知道我的事除了自己之外,没人可以帮到我,我需要的是陪伴,我现在很怕一个人独处,哪怕是插科打诨陪我聊几句都够了。或许你会问我,既然我需要人陪,为什么不去找晏斐,那么我如果找他,是以什么姿态呢?前女友难过找前男友倾诉吗,不仅身份别扭,而且对于这件事最不适合听我诉苦的就是他,以他的身份立场,我不能对他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卓明姐打了电话给我,很着急的样子。
“舒婕你过来,来我爸家。”她对我说。
“发生什么事了?”我一下子有些紧张了。
“今天小斐一回来就和爸爸吵了,然后他被爸爸叫人锁房间里去了,手机什么的都没收了,关了一个下午了,爸爸死活也不愿意放他出来。”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次真的出事了,晏斐脾气很犟,他决定的事情很难被别人动摇,而且尤其不吃硬。他哪里我都喜欢,就是这点让我没办法喜欢,他对他父亲态度很强硬,而他的父亲是一个也很强硬的人,针尖对麦芒,每次都两败俱伤。
我挂了电话后就立刻动身,半路上打了电话给卓明姐,过了二十分钟我就到了她家楼下,卓明姐等在门口,我停好车她就走了上来。
“他怎么样了?”我一看到她就问。
“还被关在房间里呢,屋里安静的要死,我怕他……”卓明姐脸色并不好。
“别怕,带我去看看。”我越听越没底,尽管我知道他不会自杀。
我一路走进去都没有看到他们爸妈,心里有些疑惑,我问她:“那两位今天不在家吗?”
“爸爸在。”一听到王正衡在家,我心里就怕,她接着说:“我今天是带你来劝劝他的,先低低头,再这么犟下去了,对谁都不好。”
我知道我怕,但是我也必须去,哪怕是正面碰到王正衡,顾及晏斐他现在不会拿我怎么样,而且我这次是来帮助他们缓解矛盾的。
卓明姐带着我走上了三楼,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她敲了敲门,可能是门隔音效果太好,我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小斐,你睡了吗?”半天没人理,卓明姐叫道,“小斐?听到了你也回答一声啊。”
过了很久,门里传来了一句不大的闷声:“你走吧。”听声音应该是靠着门坐着的。
卓明姐看向我,有些无奈。
“斐斐,你听我的话,好不好?”我对着门缝说。
门里沉默了一秒,然后激动了起来,他的声音也大了:“你怎么来了?”
“你听我的话,不要这么犟下去了,好不好?”我尽量温柔的说。
“不行!”晏斐暴躁了起来,“肯定是那个老头子逼你的,如果你也跟他一路,我从这跳下去,我残了才能接受你离开我!”
“斐斐。”
“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他让你分你就分,想过我没有!你当我是什么?我往常再听话都好,这事我不会听你的!”他在房间里吼了。
我低下了头,视线模糊了,他变成这样,的确是我的错。这时候,卓明姐一把拉住我,我下意识转头,王正衡站在我们面前,面无表情。
“爸爸。”卓明姐叫了一声,她在提醒房间里的晏斐。
房间里炸开了,晏斐开始踹门,愤怒地吼道:“放我出去!王正衡你放我出去!你跟她说什么了?!”
“王爷”看了我一眼,然后轻慢地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随意一把推开,过了一会儿,晏斐走了出来。我一看到他就心疼极了,他冒出了胡茬,嘴唇干干的,眼睛因为愤怒发红,浑身被暴怒所环绕。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直盯着他的父亲,黑色的眼睛里似乎冒出了火花,像是要用眼睛把他烧毁一样,他嘴唇动了动,我看到他脸侧的脉络因为他咬牙而突现了一下,气氛变得很压抑,他作势要走向他父亲,架势不对。我连忙上前抱住他,把他往后推,他被我推得靠在墙上,他的呼吸很重,他伸出一只手抱住了我。
“出来吧。”让我害怕的王正衡先生淡淡扫了他一眼说,说完就走了。
卓明姐看了看我,然后跟着走了,手在下面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跟上去,我拉着晏斐跟了上去,晏斐没有抵抗,我回头看了看他,他低着头没有看我。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才和他分开三天,他就变成了这样。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坐在沙发上,王正衡平静的喝茶,卓明姐担忧地看着晏斐,我静静地坐着放空,晏斐的反应很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有了一点胜率,因为有一种东西叫亲情牌,他们迟早会因为心疼儿子而退步一些的。我看着晏斐,忽然有些心疼,可能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以为的小白兔一样的人也有心机,而且利用工具还正是他。
“喝杯茶,冷静一下。”王正衡给晏斐倒了一杯茶。
晏斐没有动那杯茶,沉默了这么久,忽然说话了:“是你叫她这么做的吧?”
王正衡愣了一下,说:“对啊。”
“你到底要干嘛?”晏斐没给他任何停顿的时间,立刻接上话问。
“我要你去法国深造,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晏斐嘲讽的说,“我听你的话读的那么多不感兴趣的还不够吗?你给我一笔遗产足够了,我对你的产业不感兴趣的。”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继承产业是你的责任。”
“你还想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啊?”晏斐声音里带着隐忍,觉得他的父亲不可理喻,“你不能给我姐吗?人家家里是几个孩子抢家产,我不抢怎么还躲不掉了?还有,产业和我谈恋爱有什么关联吗?”
“你会一直待在国外,趁早分了也是为你们好,更何况你的伴侣也不应该是她。”王正衡淡淡看了我一眼,我神色很平静。
晏斐握紧了我的手,有点疼,像是在泄愤一样,他还是极力忍住怒火:“我的人生凭什么由你来决定?”
王正衡看了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杯水,在手里轻轻晃动,眼睛不着痕迹地放到了我身上。我心里一沉,接着一杯水泼在了我的脸,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水不烫,温温的,壶里的水是滚烫的,他刚倒的水为什么会这么温凉?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这个动作对我是没有恶意的,我从他淡然的眼神里更加肯定我的想法。
我身边的晏斐一把把手中的杯子摔在桌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杯子没有摔坏,但是撞倒了东西。他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卓明姐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叫道:“小斐!”
我一把抓住他,然后站起来用身体把他挡住,推他坐回椅子上,看他这个架势,我实在怕他对他父亲动粗,晏斐发火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王正衡你他妈就是个混蛋!”被我按在沙发上的晏斐忽然吼了起来,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说错话了你冲我来!干嘛动她!”
“小斐!你说什么呢!”卓明姐呵斥他。
王正衡靠在沙发背上,看戏的表情,就像他不是那个导火索一样。
“关你屁事!你给我闭嘴!”晏斐一边擦我的脸一边朝着卓明姐骂道,他以为是开水,生怕我被烫伤。
我摸了摸脸上的水,然后也若无其事地对晏斐说:“斐斐,别生气,我清醒多了。”不是我做作,而是这一杯水下去我真的觉得自己没脾气了。
“你傻啊!”他不可理喻的看着我,然后摸了摸我的脸,确保温度正常并且毫发无损。
“我没事,水是温的。他们是你姐姐和爸爸,你再生气也不可以骂他们。”我看着他,宽慰的说。
王正衡看着我,然后摊了摊手说:“看到他平时在家的样子了吧?我刚才是故意逼他发火的,今天你在,他把脾气忍得挺辛苦的。”
我干干地朝他笑了笑:“谢谢。”
“你还觉得你的斐斐纯良温柔吗?”王正衡笑着说,“我跟他说不通,干脆把他逼火了晾一边去算了,反正有你在,他不敢乱来,换做往常,我哪里敢惹他啊?我王正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儿子,今天也刚好借你的威把话说清楚。”
晏斐一听这话又要发火,我看着他,他被我看得挫了锐气,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表情一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摸了摸他的腰以示安慰。
“你……”晏斐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但我依然可以看出他想说什么。
“我比你大。”不叫受虐倾向。
他索性往后一靠,冷眼看着他的父亲,似乎在看他能说出什么来。王正衡看晏斐又服了下来,说:“你比他大三岁,我不是不支持姐弟恋,不过你也看到他刚才的样子了,逼急了就这么火爆,而你呢,被我泼了一脸水还能知道我没有针对你,这就是年龄代沟。”这一刻,王正衡不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王爷”,更像一个沉稳老练的长辈。
我很赞同,但是我不说任何话,我不会表现得和他一个阵营一样,我要给晏斐台阶下。
“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小斐对你是真的放不下,我的儿子我懂,长情是他的性格,你也放不下他,他一回来和我吵我就知道了。”他顿了顿,然后笑了笑说:“你们年纪都还小,二十多岁的人,一场姐弟恋,长久的可能性不大,年轻人思想波动大,目前的契合不代表以后。小斐他自己也说了,讨厌我主宰他的人生,但是他的人生几乎被我主宰了25年,如果我现在松手不管,他会无所适从的。这也是我的错,我把我唯一的儿子惯成了温室花朵,但是他不是个做温室花朵的料,他现在处于这个想独立有无法独立的尴尬境地也是我的错,我现在也觉得他的想法很好,我不可能主宰他过一辈子,我要让他自己闯荡。但是我不能立刻松手不管他,我必须带着他,慢慢松手。”
他喝了口水,接着说:“而你不是温室花朵,你经历的辛酸是他没有经历过的,所以你比他成熟很多,你现在可能会认为他很值得依靠,但那只是被爱情柔和了的假象。小斐的性格和为人的确值得依靠,但是现在的他并不太能胜任。”王正衡说得很柔和,“我不想破坏孩子的爱情,但是我得让他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所以我要把他送到法国去,在外国他身边是没有我这层光辉的,所以我没有办法庇护他多少,尽管会帮助他但是也只占一小部分,只有这样他才会成长。你们的感情没有错,但是让他产生了依赖心理,他开始依赖你,而你也会宠着他,这样下去,先不说他不能成长,你们很快就会分,因为你找的是男朋友或者丈夫,不是弟弟。”
我沉默了,晏斐也没了气焰。
“我调查过你以前的男朋友,戴沐荣那个孩子我也觉得他很成熟稳重,我敢说如果没有那件事,小斐根本插不进你们俩中间。”他说完这句话,晏斐有些尴尬的转开了脸,“彭楠那个孩子我知道,他比小斐会玩,但是也比小斐成熟,他可能会花天酒地,但是他永远不会忽略你一点点,主次分得很明白。他们俩,如果不是因为外界问题,你都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走到最后,这点你比我懂,你的男朋友都是成熟稳重型的,就小斐一个没有完全达到这个标准,你觉得能长久吗?”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他不希望耽误晏斐,也不希望耽误这段感情,他想的是成全,真想总是冷酷无情的,但也毋庸置疑。王正衡说的都是实话,晏斐总是起冲突,不是他不懂,是他不愿意接受,这正是他不够成熟的地方,他渴望成熟独立,但是他目前做不到。
这份工作我真的很在乎,我没有那么高尚,声称什么因为演绎别人的人生而觉得自豪,那是有钱人说的。我在乎完全是因为来钱快来钱多,而我又正好有演技,我这阶段需要钱,因为我不仅要让自己过得好,还要让家里过得好,我身世平凡经不起那种金钱的波动。我这阶段对金钱的需求就像晏斐对主宰自己的人生这一需求一样,而他的父亲说的很直白,去法国就意味着他可以独立还有一个隐晦的一面,就是只要分手我就不会失去我的工作。现在,我和晏斐都面对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工作与爱情我怎么选择,独立与爱情他怎么选择。
我看着晏斐,晏斐看着他的父亲,从他的表情看来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看他父亲的眼神很沉着,后者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然后伸手搂住我,抿了抿嘴说:“爸……给我点时间。”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等你们的答复。”王正衡淡淡笑了一下,“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同时我也希望别让我失望,做人眼光要长久一点,有舍才有得,分清主次。”
这一刻,我打心里对他涌起了尊重,这样的父爱是至深沉的,是我没有体会过的,我走出去几步,然后对他鞠了一躬。
我上了晏斐的车,坐在车里我们都很安静,心里也没有答案,空气沉闷的让人感到窒息,我打算讲点题外话打岔,缓解一下尴尬。
“你的爸爸,真的很爱你。”我默默地说。
他没有回答我,发动了车。
过了很久,他忽然开口:“我真的不成熟吗?”他看着我,“我想听实话。”
我不打算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说话啊。”他轻轻的催促我。
“斐斐,你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晏斐听了这话,静静地看着我,一声不吭,这时候的他看起来特别让人心疼,我吻了吻他,唇上的触感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熟悉,他一把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