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如果我为人类,为那些仿佛树叶般地靠着大地的恩惠繁荣茂盛了一时而马上就要枯萎凋落的可怜虫,竟同你厮杀起来,那你就要以为我没有意识了。
摘自(古希腊)荷马《伊利亚特》ⅩⅪ,463
歌队一个人最好是不要出生,一旦出生了,求其次,是从何处来,尽快回到何处去。等他度过了荒唐的青年时期,什么苦难他能避免?嫉妒、决裂、争吵、战斗、残杀一类的祸害接踵而来。最后,那可恨的老年时期到了,衰老病弱,无亲无友,那时候,一切灾难中的灾难都落在他头上。
摘自(古希腊)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1224
在人类生活中,时间刹那而过,它的本体是处于一个流动状态中,知觉是昏钝的,整个肉体的构成是易腐朽的,灵魂是一个疾转之物,运气是很难预料的,名望是缺乏见识的东西。总而言之,属于肉体的一切是一个流,属于灵魂者是一场梦和一团气,人生是战争和旅行者的逗留,身后之名会被遗忘。
摘自(古罗马)马尔库·奥勒留《沉思集》Ⅱ,17
我认为我完全可以提出两个假设:第一,食物是人类存在的必需品。
第二,两性之间的情感是必要的,几乎会像现在的状况保持下去。
自从我们对人类有所认识以来,这两个规律似乎是人性固定的规律,正如以前我们不曾见过它们中有其他选择一样,我们无权断言,它们将不再是现在的样子,它们不再处于最初安排宇宙体系的上帝的权力直接作用之下;为了其创造物的利益,上帝仍然按照固定的规律实施它的各种各样的作用。……
我的假设是理所当然的,我认为,人口的力量显然大于地球为人类生产食物的力量。
人口未抑制时,以几何基数增长。食物只是以算术基数增长。稍微知道数的人会知道,第一种力量比第二种力量大的多。
由于自然规律使食物成为人的生活的必需品,这两个不平衡力量的结果必然保持平衡。
这意味着,通过获取食物的困难,强有力地、不断地抑制着人口。获取食物的困难会落到某些地方,大部分人类必然会严重地感觉到这种困难。
通过动物界和植物界,大自然用它的最大方和最慷慨的手法广泛地散布了生命的种子;可是它在为抚养它们所必需的空间和滋养料方面都比较吝啬。地球上所有生命的胚胎,假使能自由的发育的话,则在几千年里就能填满几百万个这样大的世界。必要性,这个专横而又无所不在的自然规律,把它们限制在规定的范围之内。植物的族类和动物的族类都僵缩在这个大禁律之下;而人,也不能以任何有理性的努力逃避得了它。在植物和动物中,它的后果是白费种子、疾病和早夭;在人类中,它的后果是不幸和罪恶。前者,即人类的不幸是它的绝对必然的后果。罪恶相当可能是它的后果,所以我们看到它广泛地存在,但是也许它不应叫作绝对必然的后果。德性的磨炼是抵制罪恶的诱惑。
人口与土地产量这两种力量的天然不平衡,是我们大自然的伟大规律,它必然使其后果永远保持平衡,它形成的极大困难,对我来说似乎是达到社会完满的难以克服的东西。所有其他的论据都是微不足道的,与它相比,是次要的考虑。我决没有看到,人可以逃避这个规律的重压,它弥漫于一切生灵之中。虚构的平等、充分调节土地,甚至在一个世纪中都无法改变它的压力。所以,它与这样一个可能存在的社会是根本对立的,在这个社会里,全体成员应该舒适、幸福、比较悠闲地生活,不奢望社会给他们和其家庭提供生活资料。
因此,如果前提是正确的,结论最终是与群众的可改善性相对立的。
摘自(英国)马尔萨斯《人口原理》Ⅰ
在死亡的时刻,唯一合适的安慰是,人没有逃避生活,而是忍受着它。一个人将完成什么或没有完成什么,这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无法引导世界的神,他只能服从。所以,每个人首先(不是问最适合他的是什么位置,最有利于他的是什么关系)要使自己设想这个问题:如果天命愿意的话,它能在什么地方使用他。这个问题恰恰是要爱邻人,或者说,这件事本质上是要与每个人平等地生活在一起。其他观点,无论是主张过有利的生活,还是主张过舒适的生活,都是这个观点的继续,因此这个立场显然是有重要意义的。天命不能利用自我确定的人,因为他明显地违抗天命。但是人们要适当地使自己处于被忽视、受鄙视、被鄙弃地位,不坚持自己的世俗权利、不隶属某个人,这种人本质上与所有人平等地存在,尽管他显然一无所获,即使他受到穷人的嘲弄,或受到高贵者的奚落,或者既受到侮辱又受到嘲弄,然而当他死的时刻,他敢于自信地对自己灵魂说:“我尽力而为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完成了什么了,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助于何人;但是我知道,他们侮辱了我,我从这个事实知道我曾为他们活着。这就是我的安慰,为了在生活中有美好、宁静、舒适的日子,我不必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为了过贵族式的孤独生活,或为了与名人一起生活,为了湮没无闻地生活,我否认我对其他人、对穷人仁慈友爱。”
摘自(丹麦)克尔恺郭尔《爱的作品》Ⅰ,2C
人的精神不止于追求充足,即不止于追求此在性这个更充实的存在,不止于追求绝对充实的实在本身。由此可见,上面说的是真实的。即是说,精神是被存在本身召唤的。源于虚无的肉体的破灭决不一定是精神的终结。虽说是同样的死,但的确要区分没有精神的存在者的消失和具有精神的存在者的死亡。在精神中,可以看到由于死产生的不死的可能性。死无非是作为精神从肉体的完全解脱的脱自(extasis)。因而,把死与消失严格区分开来加以考虑时,它无非就是精神向存在本身的升华。
只有这样来看,死才是人的最高限界。这个限界不单纯是瞬间的东西。这是分解的转折点,是唯一带来意义的瞬间。存在本身通过死的限界,向完全的脱自(extasis)召唤精神。它作为和存在本身融为一体的东西,是精神的纯粹自由,是永恒的生命。
摘自(日本)今道友信《存在主义美学》第75页
死也许是人生最能揪人心肺的大事了,不过有教养的日本人却能冷静地审视它、超越它。当然,在封建时代,也并不只是一般有教养的人才做辞世歌。在镰仓时代,辞世歌就是首先由禅僧一派开始的。在佛教中,佛在进入涅槃之际,便要召集弟子以示辞世之训。中国的佛教徒、特别是禅僧也对此大加效仿,但他们留下来的,已不是什么辞世之训,而是他们自己人生观的真切表白。
武田信玄的辞世之偈就是引用了这种禅文学的形式:
大地还他肌骨好,
不涂红粉自风流。
的确,“实在”是绝对完美的,我们来自实在,复归实在,又常住实在之中。多彩的世界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而在这表象的背后,却蕴含着永恒的完美。
摘自(日本)铃木大拙《禅与日本文化》第3章第58—59页
浮士德曾大声疾呼让流逝的光阴停止,但时光停止之时便是浮士德的死期。他的一生都在向崇高的理想迈进,同一切妨碍他前进的邪恶搏斗。时间的停止,意味着他生命的终结,他的光荣正在于只有死才能将他从苦难的人生中拯救出来。
摘自(日本)梅原猛《学海觅途》第53页
近来,我并不那么惧怕死亡了,这或许是年龄的缘故吧。以前,我曾那样地思索过死亡的恐怖,并将这些思想写了下来。
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收到的带黑框的来信(指讣告信——译者)也逐渐增多。这几年中,我不只一次遇到亲人辞世;而且,我还目睹过无论怎样痛苦的病人在死亡的一瞬间都得到了安宁。即使扫墓,往日的那种阴森的情绪也一扫而光,我觉得将墓地称之为“和平的庭院”,最贴切地表达了其实际的感受。
我虽然不大得病,但偶尔横卧病床的时候,反倒感受到心情的宁静。除了得病之外,难以感受到真实的心情的宁静,这是现代人的一个显著特征,也已是现代人极具特征的病态之一。
摘自(日本)三木清《人生论笔记》第3—4页
假如没有任何人去死,那么,必定有企图一死的人站出来说:“我去死死看。”人们的虚荣心之强,甚至可能以死为对象。任何人都会立刻领会并嘲笑这类人的虚荣心理,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许多因虚荣心而发生的与此相比毫不逊色的事件,人们却不容易发现。
摘自(日本)三木清《人生论笔记》第9—10页
从哲学上看,死是超然的。各种存在哲学,尽管各持己见,但是,为了更深刻地认识人的本质规定,它们都意识到人的生存具有的限界,都从这种产生于这种限界的作为限定现象的不安和危机,即从限定去观察发现人和存在。在这点上,可以说它们都是以死为主题的精神运动。死重新成为哲学的课题,成了完成理性的独立之后的理性哲学的课题。现在,存在主义把近现代哲学所抛弃的寄托于宗教和自我的无反省的人生观的问题,在无所依靠的人的理性的立场上重新进行探索了。这一点确实是存在哲学想要完成的一个有意义的企图。这说明,不论在存在主义后面有没有宗教,作为哲学的理论,它的基本态度并没有改变。不是从诸多的被限定的现象群中看出人的本质的诸限定,也不是想以这种被限定的诸形态为出发点从被限定趋向限定。倒不如说,从基本的限定本身,以自己作为出发点重新认识诸被限定者。从自我之死看到自我之生,从虚无看到存在者。想从限定看到东西的态度在这里已经具备了。从任何意义上也没有必要认为存在主义是完成的东西。这不过是人的理性成为对存在本身展示自我的立场中的一个过程罢了。
摘自(日本)今道友信《存在主义美学》第71—72页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没有比这更实在的真理了。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忘却死带来的不安。人为了忘却死,发明了虚无主义的空虚游戏。
一切都是空的,无价值的。无的时刻即将来到我的身边。彻底的无——我们每个人不都是等待着这一时刻吗?
摘自(日本)梅原猛《学海觅途》第61页
我并不认为关于死亡的思考毫无意义。死亡是一种观念。并且堪称观念的观念是由死亡的立场产生的,与现实或生存相对立的所谓思想也出自死亡的立场。在表现生与死尖锐对立的欧洲文化的基础中(那里有基督教的深刻影响)形成了思想。与之比较,这样的思想在东方恐怕不存在吧。其实,东方也不是没有思想,只是其思想的含义不同。面对西方思想而欲主张东方思想的时候,有必要从认识论上吟味何谓思想这个问题。
摘自(日本)三木清《人生论笔记》第7—8页
如果说人临死时的幻觉具有一定的心理学意义和必然性的话,那么,在思考人性的本质时,死亡和再生的象征则为我们提供一个新的观察视角。它首先表明了个体的生命根源——不仅在身体上,也在精神上——也是以某种形式与克服个体存在制约的先验性超越性的领域联结着;进一步说,它表明在这种超越性领域的根据中,存在着超越生与死或生物与无生物的循环交流中产生的不安定层次。在这里,既没有“相对于自然的人类优势”,也没有“相对于人类的自然优势”。一切都归宿于一。
形成东方文化深层的传统,是在人的灵魂深处观察与这种超越性层次的联系。它尝试着把自我的证明意识从外部宇宙转向内部宇宙,通过使生命的一切能量接近于零,促使意识和无意识不分离,从而不断地追求宇宙内部的深层结构。为此,人必须依凭自身的意志,进入临死、疯狂和人格崩溃的领域。能够突破这一难关的人虽然为数极少,但这样的探索过程,给关于人性本质的观察确实增添了一些新的内容,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实。
摘自(日本)汤浅泰雄《东方文化的深层》第4章第206—207页
舍生取义,有甚于生也。求生而受辱,君子不为也。
摘自(越南)吴士连等《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8第453页
烈士们:……
你们虽然牺牲了,但是你们的丰功伟绩已铭刻在全国人民心坎里和祖国河山上。
你们虽然牺牲了,但是你们的英雄意志已深印入正为争取祖国的和平、统一、独立和民主而坚决斗争的全体军民的心灵中。
你们的鲜血把祖国的光荣旗帜染得更红。你们的名字将在青史上万世流芳!
摘自(越南)胡志明《在向烈士墓献花仪式上的悼词》《胡志明选集》第3卷第25页
生命的深处是一束光,它使自我的无数盏灯发光。所有这些灯的光都是一束,正是由于这一束光,生命的深处才被照亮。
摘自(巴基斯坦)阿卜杜·哈吉姆·哈里发引自库拉姆·吉拉尼·巴尔克著《伊斯兰教哲学家》第285页
所有的积累都会消减,
所有的升高都会下落,
聚会的结果总是分离,
死亡就是生命的结果。
那些熟透了的果子,
怕就怕的是落地;
同样,降生下来的人,
除了死亡一无所惧。
正如柱子结实的房子,
年代一久就会倒塌;
人一老、一接近死亡,
他们也就会倒下。
在这里对一切生物来说,
白天和黑夜一去不回;
生命总是迅速地消逝,
像盛夏的炎阳蒸发水。
你要先为自己担忧,
为什么替别人发愁?
你的生命也在消逝,
不管你是停下还是走。
死同你一起走路,
死同你一起坐下,
死同你走很长的路,
死又同你一起回家。
皮肤长出了皱纹,
头发转成了白色,
年纪一老人就要垮,
有什么办法去阻遏?
太阳升起,人们欢喜;
太阳落下,人们欢乐;
人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在这当儿生命已经走过。
新的季节一个接一个来,
人们看到了心里欢喜;
由于季节的轮流转换,
生物的生命也就逝去。
好像是在大海洋里,
一块木头同另一块相遇;
它们偶尔碰到了一块,
时候一到它们又会分离。
同样,老婆和儿子,
亲属们,还有财富,
碰到一起,又分离,
同他们分离肯定无误。
在这里,没有哪个生物
能够向着命运进攻;
在它跟前谁也没权利
去哀悼自己的祖宗。
好像一个人站在路上,
对着过往的商队把话喊:
“我也将要走到那里去,
就跟在先生们的后面。”
这就是我们的父祖们
从前必须走的道路;
走上这条路怎能难受?
这条路谁也逃脱不出。
一旦堕入生命就不能回头,
就像是河里的水不能回流;
你就尽情地享受享受吧!
生物就是被教导来享受。
摘自(印度)蚁垤《罗摩衍那·阿逾陀篇》第98章第605—608页
因此,生命是自由的不断爆发,生命的韵律就是连绵不绝地返回死亡。每日都有死亡,甚至每一时刻都有死亡。倘若不是如此,生命就是难以名状的、投向死亡的荒漠,是永恒的寂静。生命是幻象,正如道德家们喜欢说的,生命又存在又不存在。我们在生命中发现的一切都是它所显示出的自我的韵律。
摘自(印度)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一个艺术家的宗教观》第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