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时候,小安支支吾吾地告诉我,她和“陈哥”已经和好了,两人现已进入一起看房的阶段。
顾不上对他们的感情置评,我的当务之急是,如果他们看房成功,小安必定会搬出去无疑,那么我就不得不寻找新的寄居之地。
听说我在搜罗租房信息,米娜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念头:“租什么租,你都工作三年了,还不准备自己买个房子吗?”
我呆住了:“房子不该是结婚时才买吗,现在我一单身女郎? ?”
“你呀你!你还能再OUT(过时)些么?亏你还跑了阵经济新闻,怎么一点理财的常识也没有。”
“怎么没有,我一直有储蓄来着。”
“储蓄叫理财?纯粹是存钱,钱能够生出钱么?”
我两手一摊,吐了吐舌头。
“不懂理财的人,投资物业最保险。”米娜循循善诱,“买了房之后,你就任凭楼市风起云涌,也可以岿然不动。”
“可是,买个房子手续之类的好麻烦。”
“你吃饭也麻烦啊,怎么不改吃维生素得了。”米娜抢白我。
我还是有点犹豫。
最后是她的一句话促使我下了决心:“你妈不是老惦念着要到这边来看看吗?你想想,如果是租的房子,那有多寒碜多不方便。我把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那就买吧。”我咬了咬牙。
从湖南老家过年完回来城,我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看房计划。
果然是知难行易,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的容易。
本城房价4000元一平米左右,三年多时间我也存下了不多不少的一笔钱,和我妈合计了一阵,决定买个精装修的二手房。归根到底,我骨子里还是嫌麻烦的,最好是一交房就能进去住,省了多少事啊。
没想到两个好友都对我的计划持反对态度。
米娜的意见是:“要买就买个新房,二手房顶什么事啊,过不了一两年又得换。”
我推托说钱不够。
米娜抛给我一记白眼:“你就少这么几万块钱?不够的话我给你垫。”
一直要到两年以后,我才能领会到米娜卓绝的先见之明。可我那会儿鼠目寸光,哪听得进她的金玉良言,于是二房的计划维持不变。
张家明也提反对意见:“路小丙你急着买房子干什么,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么?”
我吓了一跳,他这话,明显以“婚房该由男方解决”中的男方自居了,阿弥陀佛,我可从来没有这层意思。
我只好嘻嘻哈哈地打马虎眼掩饰过去了。
“即使你要买,为什么不买个毛坯房,精装的不是让开发商摆你一道么?”他的意见还真不少。
“装修房子麻烦,用那个时间来好好工作,赚的钱就可以补缺了。”
张家明一拍胸脯:“这不还有我吗?我可以帮你装。”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心想,得,有你这句话,我更得坚定信念买精装房不可,想当年让你替我男扮女装代点名也就罢了,现在装修房子这档子事,不是自家人,我还真不敢欠你这个人情。
“你有空陪我看看房子就好。”
此时的张家明又升了一级,已经是项目经理了,代步的工具也早已更新换代,去年年底刚买了辆大众高尔夫。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每逢周末,他就开着他的高尔夫,东奔西跑陪我去看房。
如果你要认清一个人的本质,最好是约他一起去看房。在看房的过程中,我惊异地发现,企业小主管张家明已从一名满脑子梦想啊爱情啊的社会新鲜人,成功地蜕变为一位精明能干的职场精英。我不知道他的火眼金睛是什么时候炼成的,总之,对于开发商们擅长的虚假宣传、夸大其词、虚张声势,他都能一眼洞穿。
这样的结果就是,两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买到房子。
最后我看中了一个全新小区,这个小区的楼盘特色是比较高,足足有16层。当所有楼盘都争着以“香榭丽舍”、“比华利”之类牛皮哄哄地名字来吸引眼球时,该小区倒是打出了“湖畔人家”的广告词,数十栋楼房依山傍水,远离闹市,中间好大一个草坪,居然还有秋千架,倒确实令人心生归园田居的宁静之感。
售楼小姐指着还在施工收尾中的楼盘,为我描述美好的蓝图:“晚上你坐在16楼的飘窗上,能够把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我突然想起,听报社的同事说过,陆峰家就在这附近,万家灯火中,我是不是能看见属于他的那一盏?想到这我不禁点头说:“那好,我就要一套16楼的。”
“路小丙,那是顶楼。”张家明一拉我衣袖。
“那就要15楼的吧。”我手一挥。
售楼小姐笑逐颜开:“这边请,小姐,我先带您去看看样板房。”
老实说样板房还不错,进口卫浴和高档橱柜锃亮气派,连张家明都挑不出什么刺儿。他只能不无担忧地看着我兴冲冲地签了合同,交了8万元的首付。
三个月后交房时出了点小纰漏,米娜、小李子、张家明一行人在参观我的新房时不约而同地指出,这所谓的“高档地砖”、“进口卫浴”看着根本不像那么回事儿,完全赶不上样板房那档次。
米娜当场向售楼小姐提出了严厉质疑。
对方给了她一个迷人的微笑:“不好意思小姐,购房合同中没有指出,精装修标准与样板间一样。”
等她走后,我们一查合同,果然没有注明,差点气得吐血。
“这还了得,都欺负到我们记者头上来了。”米娜气得七窍生烟,立马掏出电话来,要去质问开发商。
“慢着娜姐。”小李子按住了她的手。
“你有何高见?”一群人看向他。
“按上次小丙姐调查的那事来看,没准这个开发商又搬出陈社来压我们。”小李子分析说,“不如这样吧,我去找找这边的负责人,就说我是南城都市报的记者,接到了市民投诉,想调查下情况。”
“这主意好是好,不过人家会信你么?”我们大家都没什么把握。
“好歹试试吧,又不损失什么。”
为了演得逼真,小李子还特意找他一个哥们借了个南城都市报的记者证,不过这证件完全没派上用场。那时候该报在整个禅城乃至全国如日中天,盛名之下,开发商宁可损失点小钱,也不愿意被曝光,我作为“举报业主”,很荣幸地享受了再次翻修的待遇。
听小李子说,那天他登门一自报身份,对方就吓得面如土色,忙迭声问补救措施,哪里还顾得上查看什么记者证。
我问他:“那其他业主呢?他们应该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吧,开发商怎么处理?”
“小丙姐,我说你? ?”小李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活像我就是个怪物,“我要敢这么狮子大开口,事情真闹大了,人家兴许就破罐子破摔了,管你什么媒体不媒体。”
“可以请你那个南城都市报的哥们真的出下山么?”
“你当人家报纸是维权机构啊,人家一堆事干,懒得理这茬。”
“那为什么他们愿意补偿我的损失?”
“补偿你一户花得了多少钱?要是整个小区都提这种要求,开发商哪里舍得割这么大块肉。”
虽说小李子的话不中听,可我还是得承认,他说的很在理。他成功捍卫了我的权利,我却仍然有点沮丧:“以前看香港电视剧说,媒体是第三类法庭,现在看来真是幻灭啊,媒体的作用也没多大嘛。”
小李子都懒得和我纠结了,在旁边沉默的张家明沉静地插话说:“这个要辩证地看,媒体的作用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给句明白话。”
“你不能把为民请命的重任全部交给媒体,但是对各种不良现象,媒体至少能起到一个威慑和引导的作用吧!比方说如果这事情真见了报,不说最后结果怎么样,至少也得让开发商头疼一段时间,对媒体的作用可以不重视,但绝不能直接无视。”
“此话深得我心。”小李子深有同感地鼓起掌来。
张家明忽然冒出一句:“还好我买的是毛坯房,不然也得跟他们扯皮了。”
“什么?”我大跌眼镜。
张家明指给我看:“喏,就是对面那栋的15楼,晚上可以看见你房间的灯光。”
我心中低叹一声,我买这个房子,就是为了看某个人的灯光,没料到无意中却成了别人守望的灯光。
“小丙姐,以后你冲凉的时候可得小心点,估计家明哥早置办了远距离望远镜。”小李子成心拿我俩开涮。
“这个时候下手好啊,再说这地段这小区看着升值空间都挺不错。”同样的一番话,米娜却从中嗅出了商机,“我原本是想再等等的,既然你们都出手了,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和你们做做邻居吧。”
小李子连连哀叹:“你们都是有钱人啊,可怜我? ?”
米娜斜睨他一眼:“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就出力呗。”
小李子立马来了精神:“是是是,装修这种粗活就交给我好了,娜姐您日理万机的,哪顾得上啊。”
我们仨都忍不住笑了,唯有小李子还故意绷着一张脸装正经。这个开心果,少了他还真不行。
搬进新房的第一个夜晚,我像向往已久的那样,抱了罐啤酒坐在宽大的飘窗上,就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喝啤酒。这个城市太大,我费尽心机想找出属于陆峰的那盏灯火,结果却终是徒劳而已。
我拿起电话,给妈妈报喜:“妈,我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
“哇,太好了,我们小丙真能干。”妈妈在电话里哇哇惊叹,相隔千里,我都能感受到她满心的欢喜。我知道,她必定会马不停蹄地向她的姐妹们传递这一喜讯,以换来她们“哇”的一声惊叹。
有时想,我们为了生活竭尽全力,不就是为了这一声“哇”吗?它很重要吗?不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