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意琦行,绮罗生一路直向小蜜桃与北狗所在洞穴。行至洞口不远,便看见幽幽火光由内散出,其间夹杂着木柴破裂声,却丝毫听不见小蜜桃的吠声,或是北狗的说话声,这倒是出乎绮罗生意料之外。
绮罗生好奇的走进去一瞧,却见幽幽洞内,一人一狗,分距一处对峙,少见的是北狗居然没有缠着小蜜桃。
绮罗生略感好奇,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想发问,却见北狗转头看着他打量一番,接着又看了看小蜜桃,方才说道:“你回来了。”
“恩……你们这是?”又冷战了?
北狗不答,反而提步走向他,不由分说的便拉着他来到雪獒面前,雪獒斜着眼睛瞅了瞅,伸了个懒腰,还是不搭理人。
“恩?”绮罗生不明所以,只能踉跄的跟了上去,只是心底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不安,果然……
“来,好狗儿,我惜惜~~”
“你你你你你你……”绮罗生又是气愤又是尴尬,你了半天硬是什么话都说不出,耳根子倒是红了个彻底……
北狗本是为了刺激小蜜桃,怎知绮罗生被他激的面红耳赤,倒移了几分趣味到他身上。北狗看着脸色愈见红润的绮罗生,嘴角似是微微泛了一个微笑,兴趣盎然的将他拉着做回原处坐下,“好狗儿,来,吃小饼。”
绮罗生看着北狗手上的骨头小饼,心中犯难不已,此时一旁雪獒见状,咻地跑过来叼到一边吃了起来,倒是碰巧解了绮罗生的困局。
北狗见状,生气的走到雪獒跟前,“怎么?还认得了饼,认不得我了!……不认我就算了,还在我跟前,向其它的人撒娇!哼,我也不是只有你而已,我还有他!”
说完摸了摸狗头,又过来拉绮罗生,绮罗生见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然而北狗还没走两步,雪獒就快速的跑了过来伏在他脚边。北狗高兴的拍拍小蜜桃,“你终于肯认我了!”
绮罗生顺势说道:“恭喜你们终于相认了!”
或许是绮罗生说的太快了,北狗微微侧目:“你也是我的狗,不用吃醋,坐过来我的身边吧!”说完便过来再次拉住绮罗生,绮罗生稍缓的脸色再次尴尬起来。
“呃~我没……”
“别讲话了,咋们静静睡一觉吧!”
“我没关系,自已一个人睡就好!”
“那怎么可以!狗不都是睡一起的吗?”
绮罗生无语,心中无奈,只能选一处临近北狗的大石靠着。罢了,随他吧。
正当绮罗生准备休息时,一只手去从旁边伸出,将他一拉,绮罗生整个人就被拉进一出温暖的所在,腰间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绮罗生呆愣片刻,随即抓住腰间手臂欲将他拉离。“你,你抱人上瘾了吗?!”
哪知北狗风雨不动,“好狗儿,你身上香香的,抱着舒服!不是都说了要睡在一起吗?小蜜桃都过来了,你怎么不过来?!”
“嗷~~”就是!
绮罗生无语看着雪獒在月光下大吼附和,眼中好似还有几分得意?!小蜜桃好像突然有些亲热过头了吧,前几日不还瞪他来着吗?
北狗见状也冲他抬了抬头,绮罗生推测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你看,小蜜桃都说对了。”默默地无语这两只狗的默契配合,把手放开,放弃挣扎,“随你吧……”
“好啦,睡吧,小蜜桃,我们明天去拿回你的狗窝!”
绮罗生看了看北狗,叹息一声,也闭眼休息了。然而时间过去许久,他的气息仍旧沉重,不曾有半分虚缓。
绮罗生缓缓睁开双眼,小蜜桃鼾声如雷,它实在是睡不着。北狗到底是怎么睡着的?看着眼前的北狗,绮罗生的眼神却是越变越复杂。
世事如棋,变化无常,只是没想到有这么无常罢了。明日夺回金狮壁窟,恐怕就是要回应他的时间使命的时候了,此去,可还有回来这尘世的机会?绮罗生抿了抿唇,心中却是越来越沉重。看着狗头面具下的半张脸,绮罗生心里倏又冒出一股不服。
自一开始遇见北狗开始,他就一直处在弱势,北狗很强!但是相处日久,就算先前有许多不愉快,如见两人关系早已缓和,他却连他面都没见过!
……如果只是偷偷看看的话,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绮罗生脸上微微泛起一个调皮的微笑,右手轻轻抬起。就看一下,一下就好。绮罗生的手已经碰到北狗面具的鼻子了,他本来睡在北狗肩膀旁边,只要轻轻一抬就可以看到想看的东西,却突然顿住了……
奇怪,怎么那么紧张?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应该不会吧……
绮罗生无声的吸了一口气,手上缓缓发力,眼看面具一寸寸的往上抬起,绮罗生心跳越来越快……
倏然,右手被仰按在地上,明朗清晰的月光登时被一片黑暗掩盖。绮罗生不由自主的眨了几下眼睛,却只看到从北狗背后浅露出来的几丝微弱月光,还有眼前倾斜而下的银亮发丝……
“好狗儿,你不是说过,非礼勿摸吗?”北狗低声问道,“还是说你已经不把我当别人了?”
绮罗生瞬间反应过来,心中尴尬不已,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瞬间弥漫于心中,眼神摇摆不定。幸好没有月光,只有一片阴影挡住了此刻的面上尴尬,否则肯定会看到脸上艳比牡丹潮红。
可是谁知道呢?毕竟……那是武林五大传奇的北狗啊……
“我,我只是、只是……”绮罗生本来想解释什么,但是却觉得喉咙卡住了一般,再也说不出什么,只好悻悻的闭嘴。
“只是什么?”
或许是不想吵醒小蜜桃,北狗将声音压低,绵言细语,反倒让绮罗生浑身不由得一颤。绮罗生仍是咬紧嘴唇,不发一语。
见绮罗生不语,北狗手上用力,身体陡然逼近,上半身直接贴着绮罗生:“我不喜欢你对我沉默,说话!”
耳边热气逼人,绮罗生身上鸡皮疙瘩暴起,微微将头向另一边稍偏,压下心中狂跳,低声颤颤的回道:“我只是、只是睡不着……罢了。”
“睡不着?呵,要我帮忙吗?”
“什……啊!”绮罗生睁大双眼,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然而颈间撕咬的痛楚却提醒着他这一切有多么真实。绮罗生张口欲言,然而嘴唇颤抖不已,正当他好不容易冒出一个“你”字时,却突然感觉后颈一冷,旋即眼前一黑,便侧头昏了过去……
感觉到绮罗生已无知觉,北狗微微起身看着昏迷过去的绮罗生,
月光微弱,却还是可以看见绯红的脸颊。北狗将他的手放好,却并没有躺下休息,而是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沉默着。
“好狗儿,你真的愿意,去时间城吗?”
却是不可能再有回答,伸手摸了摸绮罗生颈间的咬痕,再次将头埋入了他的颈间。意琦行所料不差,他就是头野兽,就像这个咬痕,那么深刻,也难怪绮罗生被吓得方寸大乱,竟被他轻易按晕了……
绮罗生……绮罗生……
北狗抱紧了绮罗生,慢慢吻上他颈间的咬痕,轻轻蹭了蹭,接着伸出了舌头,沿着咬痕轻轻****。月光下的白色长发散发着微光,与侵泄而下的银色发丝交相辉映,自成一体,绮丽非常。北狗深深吸了一口牡丹花香,旋即抱着绮罗生睡下……
过几日,我便送你去,时间城。
隔日
“喂,绮罗生,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恩?”北狗偏头看了绮罗生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忍不住拍拍小蜜桃的头。“小蜜桃,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嗷~”我怎么可能知道!小蜜桃白了它一眼。
“恩……算了,我们先去夺回金狮壁窟。诶!绮罗生,你慢慢跟上来吧。”
“……好。”
看着北狗化形离开,绮罗生脑中又浮现起昨夜的尴尬事故,心里哀叹不已,自作孽啊自作孽!不过……想起方才北狗离开时的模样,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不担心我会离开了,那个时候怕是小蜜桃重伤之故,心里……不安吗?
心绪不定,绮罗生干脆就地坐下,他需要整理一下心情。
于是荒野之上,便见一白衣公子,貌美如玉,脸色却是连番变化,青红白不定。最终,只见他无奈的抬头望天,拿起蒲扇,掌心一敲。
“好了!心理建设做好!可以动身了!”旋即转瞬消失于原地。
刚刚赶到金狮壁窟的绮罗生,本以为会看见北狗与欲界人战至一处,却没想到只看到老狗与小蜜桃。好奇问道:“其他人呢?”
“恩?什么人?”正在与雪獒交谈的北狗闻听此言,却马上反应过来,“你说欲界啊?走了啊,你~太~慢~了~”
“诶?是吗?”他原来磨蹭了很久吗?绮罗生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马上转移话题:“欲界的人为什么要抢夺这个地方?”
“为了金狮帝国的宝藏吧,无碍,咱们走吧。”
走?
“你不是要守住这地方,不让他人夺取,为何要走?”
老狗却奇怪的看向绮罗生,“谁说守,就只能是傻傻的守?欲界之人必会再来,为防敌暗吾明,咱们换地方居住,至於想占夺金狮壁窟者,就要先试我的刀够不够利!”
好吧,最近他的智商有点下降……
北狗带着绮罗生来到一座高峰之上,小蜜桃紧随其后,但是到了峰顶平台,便径自趴下休息了,想是今日金狮壁窟内劳累不少。
“为何来到此地?”
“观星。”北狗抬头看向夜空,繁星每一次闪烁,都能让他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却如此美丽,他的时间,也可以如此美丽吗?
“你似乎十分喜爱观星。”首次发现小蜜桃踪迹时他也是要自己陪他观星。
“因为满天天星,每一段闪烁,都代表时间流逝。你看那颗红星,已渐近时间的尽头了。”
“佛家对於时间的观念,以劫作称,一劫的尽头,代表著另一劫的开始。世间万物本就有生有灭,天星会放亮,总也有消失的时候,在它消失的同时,茫茫星海中,定也有另一颗初星绽亮。”
“但我却一直走不到时间的尽头,所以一直不知自己时间尽头之后的再生是什麼。”当初扔掉时表,也是想要看到自己的尽头是什么的意思,这次,应该会知道了吧?
“你曾说,你的信仰是时间,但时间是怎样的一种信仰?”上次北狗让他思考的事,至今仍是毫无头绪,时间,真的算是信仰吗?
“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从吾有感以来,时间观念就是我的全部,由我眼中看出去的每一项事物,都染上时间的色彩。日升了,日落了,是时间;花开了,花谢了,是时间;人生了,人死了,是时间。这种岁月过久了,我再也不知这世上,有什麼东西与时间无关,到最后,我也只能相信时间。”
北狗的答案让绮罗生微微沉默,他虽然知道北狗似与时间有特殊联系,却没有想到时间对他的意义如此不同,甚至,不同到单调!
“过多的时间意识,会让这世间万物,变得毫无滋味。”
“我却无法摆脱时间的宰治。”
“怎会无法摆脱?”
“因为我与时间,订下了一项永世的交易。”
“与时间订交易?这是什么种的交易?”
“交易的初点,我早已忘却,而我之职责就是守护时间树,为它掠夺人世遗落的时间,用以灌养时间新芽。”
“……十分玄异的说法,若时间树有失,会有怎样的影响?”
“我不知,或许是时间大乱吧。”
“恩?那你为何现在会在此地?”
“为了一桩允诺。你可知晓我为何找上你?”
轻轻握紧手中的雪蒲扇,绮罗生抬眼看了看面前只露出半张脸的人,过了片刻方才回答:“痕江月使用你之刀法,但吾却打败了他,你想讨回蚀剑刀谱的面子,所以找上我,不是吗?”
“错了,找上你,是因为你身上有太多与我相似的地方,就连仇人,也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说,那次观战,你是为痕江月而往。”
“然也,痕江月与当年屠杀金狮帝国的那名黑衣人十分相似,但武功相差太多。”
“那你为何要说我是九千胜大人?”再没了闲聊的心思,绮罗生终将心底的不满,第一次倾泻而出,“而且还阻止我前往救人,你可知、可知因为你的阻延,让我痛失了一名兄弟!……”绮罗生不由地紧握双手,几乎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悲愤与苦闷。
一留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无论怎样,他都难以忘却,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怒与困惑,在此刻伴随著沉淀於心的遗憾与悲伤,倾泄而出。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无法坦然与吾相交的心结吗?吾初见你之时,你周身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九千胜是脑海中第一窜出的名词,我也不懂为何想喊你九千胜大人,至于你那名丧命的朋友,吾无话可说。小蜜桃已剩百日性命,我必须为它找出其他生机,而久远前的一椿允诺,吾也必须去完成,守护时间树的任务,就是我找上你的理由。”
绮罗生收拾了下心情,看向北狗:“让我代你入时间城,守护时间树。这就是你想让我办的事吗?……既已允诺,我绝无反悔,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绮罗生不语,起身便走,老狗见状,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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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的玉阳江畔,月之画舫停泊在岸,绮罗生满心惆怅的踏入他漂居过往的家,以往踏进这里是为了回归,此次,却是永别……
看了一眼跟随而进的人,绮罗生也不多言,只坐在窗边静听潮水的翻滚拍打之声,静看远方落日映照在江水的余晖,好似不曾有其他人在一旁一般。
或许,这是他最后听这玉阳潮生也说不定,就当是他在和自己告别吧……
可惜,即便他想静静听潮看景,旁边的不定因素却总是让他分心出去,从开始的雪獒水中翻滚的声音,到后来北狗招呼小蜜桃的声音,最后变成了两只居然一个船上一个床下戏起水来了!
默默的擦干不断被打湿的侧脸,俗话说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绮罗生终于转头看着不断摇船的两只大型犬类,眼中却是藏着点点星火。
正想“建议”他们到别处玩,却没想到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北狗倒是先出声了。
“小蜜桃,你先去别的地方吧。”
雪獒从水里冒出一个头,两只爪子搭上窗框上,猩红的眸子不解的看着北狗。北狗顺势摸了摸它的头,“虽然你现在粘着我我很开心,但是现在我和绮罗生有些事情商量,乖,到旁边去玩,我等会去找你。”
看着雪獒乖乖的用标准的狗刨式游走,北狗方才转头看着一直不发一言的人,“你在生气。”
绮罗生将头转回了江面,夕阳只露出了一丝细缝,潮水也没有刚才的迅猛,整个江岸都无声寂静了下来,就像他现在的心一样,平静了许多,“没有。”
“说谎。”北狗仍旧看着那人,但气势却是冷冽了许多,声音就像他第一次出现在江岸时的冷漠。
“没有说谎,或许方才我在生气,但是现在,没有。”
“……”
暮色喑淡,残阳如血,这样的景色往往将人的轮廓映照的不怎么分明,更合况船上也无蜡烛照明,看着那人斜倚在窗边,姣好的侧脸被晚霞染上了几分瑰丽,北狗突然想起不知从哪里看过的两句诗,此时此地此刻,仿佛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你说什么?”绮罗生疑惑的看着北狗,那声音太小,他一时没有听清。
“没事……”
北狗站起身,走向那人,画航不大,但他却无故觉得没走一步,前面好像都有着越来越远的距离,被拉开,被强调。那人的眼神就印在他的身上,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看清楚自己面具,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船舱里灰暗的不行,但他却可以看清楚那人的一言一行,连眼神都不曾放过。
其实绮罗生也有相同的感觉,北狗的步伐就像是被压抑的猛兽,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心弦上一般,那明显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像是实体化了一般,让他不舒服的侧过了头,只是在下一瞬间便被人扭了回来。
捏着那人的下颌,北狗心中却不知怎的,有些凄凄:“你……恨我吗?”
绮罗生不自在的动了动,见北狗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也不再挣扎,只是看着那晦暗不明的半张脸无奈的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怎会恨你,你想多了。”
北狗抿了抿唇,将手放开,重新坐回原先的位置,不再言语。
绮罗生看了看他,垂头思索了一番,也重新将视线回到了江面,坐在船窗下,遥望着夕阳,静听夕潮。白衣离索,却是如同意琦行一般,不得不踏上命运的既定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