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行分封之制,除周王直接控制的王畿地区外,其他地方都由同姓子弟或异姓功臣,受封为诸侯,镇守一方,并拱卫王廷。在这种分封制度下,周王是政治上的共主,负有统领万邦诸侯的职责和治理天下的权利,各地诸侯则是周王的藩属,虽有统领-一方的权力,也负有尽忠王廷、为周藩屏的重大义务。可以看到,要保证周王朝的统治秩序紊然不乱,要保证周王朝的天下长治久安,其关键之一就是如何加强和调适周王与各地诸侯的关系,密切双方的联系。朝觐之礼的制订,可以说就是本之于这一用意而组成的一条上下联系的纽带。
根据《周礼》的记载,局代的朝觐制度是这样的:王畿之内的诸侯,一年中要朝觐四次,称为春朝、夏宗、秋觐、冬遇。王畿之外的诸侯,则根据其封地距京都的远近,各据其服数来朝。王畿外方五百里之地称为侯服,其诸侯一年一朝;侯服外方五百里谓为甸服,其诸侯二年一朝;甸服外方五百里称为男服,其诸侯三年一朝;男服外方五百里谓为采服,其诸侯四年一朝;采服外方五百里谓为卫服,其诸侯五年一朝;卫服外方五百里称为要服,其诸侯六年一朝;九州之外,称为藩国,藩国之君一世一朝。很显然,《周礼》的这种说法是十分理想化的,在现实政治生活中当然无法据之实行。还是《礼记·王制》中的说法比较可信一点:周代诸侯五年一朝天子。
诸侯朝觐天子,称为“述职”,即是各地封君在朝觐天子时,要亲自向天子汇报封国的情况。
朝觐述职时的礼仪规定比较严格,所有的诸侯要按公、侯、伯、子、男的五等爵位,身穿不同的服饰,立于不同的位置,公爵立于东面,侯及其下各爵立于西边,依序述职。各诸侯手中所执的礼器——硅也有明显的等级差别。硅是一种长条形的玉器,公所执的硅为九寸桓硅,侯为七寸信硅,伯为七寸躬硅,子为五寸彀璧,男为五寸蒲璧。朝觐时,各地诸侯还要以玉帛、珍玩及土珍异产作为礼物,贡献给天子,称为“朝贡”。当然,天子受贡之后也有礼物回赠。朝贡的物品主要是各种璧玉和币帛。以玉帛为贡有着悠久的传统,相传大禹王在涂山大会诸侯时,“执玉帛者万国”。由于国家之间互相交好时多以玉帛为礼,所以,“玉帛”也就成了和平友好的象征,“化干戈为玉帛”正是此意。
周代的诸侯若不按期朝觐周王,其罪名是很大的,称为“大不敬”,将会受到周天子以及其它诸侯国的讨伐。但春秋以来,周室衰微,各地诸侯坐大,便都渐渐不把周王室放在眼里,朝觐制度首当其冲遭到了破坏。各地的诸侯不仅不按规定时间入朝,甚至数年、数十年都不来入朝。相反,一些弱小的诸侯国却频频向强大的诸侯国入朝,祈求他们的保护。以和周王室关系最为密切的鲁国为例,整个春秋时期的三百多年间,鲁君入觐周王仅有寥寥可数的三次,而朝晋、楚等大国却多达三十二次。所以孔老夫子慨叹春秋以来“礼崩乐坏”,倒也恰如其分地反映了当时的历史现实。
秦汉以后,地方体制上基本实行郡县制,皇室宗亲子弟以及异姓功臣虽也有王侯之封,但大多是虚封而非实封,即享有封号及一些特殊权益但不管民事,不赐土,基本上没有实际的政治权力,因而对朝觐之礼也就不如周代那么重视,各藩王诸侯虽则也有朝觐的规定,但大多不甚严格。如曹魏王朝,对诸王防范甚严,甚至明令不让他们入京朝觐。相比之下,倒是明代的朝觐制度较为严苛而又比较特殊。明王朝建立后,朱元璋分封了二十五个儿孙到各地为藩王。
为加强对藩王的控制,维护独裁专制政体,朱元璋不仅不让藩王管民事,还严令藩王在藩地不许随便活动,不许随意入京,每年只许入京朝觐一次。朝觐时藩王不许同时入朝,必须等到一个藩王朝觐回国之后,另一位藩王才能起身入觐。朝觐的次序按嫡庶长幼依次轮换,周而复始。朝觐时大朝行八拜之礼,常朝只须一拜,而在私下场合,也可以家人之礼相见。这种特殊的朝觐方式,确保了藩王在京只有一人,防止了藩王们的互相申联。
朝觐之礼中还包括周边属国或少数民族首领来觐见中原天子的内容,唐代《开元礼》中为此特地制定了蕃王来朝之礼。唐礼规定:蕃王来到京城,皇帝派使者在国宾馆门前用束帛迎接劳问;朝觐之日,由官员将蕃王先引至太极殿阁外,然后击鼓奏乐,皇帝登御座;二次奏乐击鼓,引蕃王入殿;蕃王再拜稽首后,由侍中宣读制书、敕命,引蕃王升坐,皇帝进行劳问;最后,第三次奏响鼓乐,蕃王再拜稽首,以示谢恩。皇帝再择日为蕃王设宴,蕃王于宴前奉贽献贡,皇帝于宴后给予赏赐,以表嘉奖。
朝聘之礼
聘礼,是古代国与国之间遣使访问的礼节,它主要包括封国遣使入朝,封国之间遣使互访以及中原王朝和周边邻国间的使节来往等内容。在先秦时期,则主要指的是封国遣使入朝天子,故又称为朝聘。
周代诸侯聘于天子之礼是一正常的制度,据《礼记·王制》中说:“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就是说在诸侯朝觐天子的间隔之年,诸侯遣卿大夫为使人聘,问候天子,并陈述职守。有时,正当诸侯朝觐之期,但诸侯有事不能亲行,也遣卿大夫为使,代自己入觐,这也是聘礼的一种。
春秋以来,周王室日烟衰微,不再有号令天下的威风,诸侯聘于天子的制度也就日渐式微。
还以鲁国为例,春秋时期鲁国聘于周室仅有屈指可数的四次,而聘于晋、楚等强国的次数却多达五十六次。各诸侯国之间的使节互聘,在春秋战国时期非常盛行,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各国都要派遣使者,互致问候。以卿为使者称为“大聘”,以大夫为使者称为“小聘”。通过互聘,采强化国与国之间的联系。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相互之间攻战不休,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同盟反目、国破家亡的悲剧。外交在各国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既造就了无数个智计横出、纵横捭阖的外交家,又使得朝聘活动日趋频繁,成为关系到国家存亡的重要大事。
朝聘的礼仪规定,在先秦时期也是十分严格的。周礼规定,诸侯聘于天子,必以卿为使,以大夫为上介,以士为众介;聘使进入王畿时,必先通报“关人”,关人转报天子,待天子同意后,聘使才能人城。聘使被安置在馆舍之中,等候天子召见。觐见时要贡奉玉帛珍玩以及本国土产奋珍。觐见之后,由于室盛情款待,再由王室使送其出几返国。诸侯国之间的使节互聘,也有相同的礼节规定。
外交礼仪是相当严肃的事情,须加以严格认真地执行,以表示对对方的尊敬。若在外交场合违法弃礼,玩忽礼仪,就很可能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公元前592年,晋、鲁、卫、曹四国同往齐国聘问。事有凑巧,晋使郁克瞎了一只眼,鲁使季孙行父头上无毛,卫使孙良夫跛了一只脚,而曹使公子首偏偏又是个驼背。四个残疾人走上朝堂行礼聘问,让齐顷公乐不可支。好不容易等到退朝,顷公就连忙走向后宫,讲给其母萧夫人听。萧夫人一听有这等好玩的事,就要求亲眼观赏一番。齐顷公答应了,并且马上做了一番秘密的安排。他找来了四个具有相同残疾的人,负责为四国使臣驾车。这事让齐国大臣国佐知道了,连忙进谏:朝聘是国之大事,必须礼遇使臣,宾主双方都要互相尊重,怎可开这种玩笑!齐顷公执意不听,按原计划择日宴请使臣。
开宴当天,顷公先让萧夫人及宫嫔侍女躲在帷帐后面,再让使臣的车辆从前面经过。萧夫人等一看,瞎子拉着瞎子,秃子拉着秃子,不禁大笑起来。蒙在鼓里的四国使臣听得女人们的尖笑声,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受到了戏弄,不觉个个怒火中烧,当下也不辞行,马上动身回国,并且互相约定,定要请兵伐齐,以报此辱。过了两年,由郁克担任统帅的四国联军浩浩荡荡,杀奔齐国。齐顷公忙点起军马,亲自迎战。双方大战一场,齐兵大败,要不是有人和齐顷公换穿衣服,冒充国君,齐顷公也就成了俘虏。惊魂未定的齐顷公刚刚逃回都城临淄,四国联军已尾追而来。慌了手脚的齐顷公忙派国佐带着玉磬等传国之宝出城求和,不仅承认晋的盟主地位,答应今后按期朝见,而且同意归还侵占的鲁、卫二国的土地。郁克另行提出了附加条件:以萧夫人为人质,改齐国垄亩为东西向,以便晋军随意在齐晋之间往来。这下国佐也火了,指责这不合礼数。经国佐据理力争后,郁克方收回了无理要求,双方达成和议。齐国玩忽外交礼仪,致使一笑倾城,付出了巨大的损失,由此也可看出正式场合据礼行事的重要性。
秦汉之后,由于分封制的废弛,不再有诸侯国聘于天子之礼;由于天下一统,诸侯互聘的重要性也日渐减弱而不再使用。故后代礼书中多以藩国聘使朝贡以当此礼。
唐《开元礼》中记载,凡边疆属国或少数民族首领遣使聘唐,唐廷在接待时使用“受藩国使表及币”、“皇帝宴藩国使”等礼。根据这些礼仪,当使者进入京城时,唐政府对之要“束帛迎劳”,表示欢迎慰问之意。欢迎仪式过后,安排使者到宾馆下榻,并设宴招待,在融洽的气氛中,双方协商确定递交国书的日期。届时,负责礼宾的官员引领使者入宫。使者身穿具有本民族鲜明特色的服装,其随员手捧币、玉等各种贡品,静静地立于殿门之外。这时鼓乐齐鸣,隆重的宫廷仪仗一队队鱼贯而出,皇帝端然就座,等候使者入殿觐见。按照来聘国家的大小及重要程度,在使者入觐时给予奏乐不奏乐的不同礼遇。使者站班停当后,由中书侍郎率令史捧案上前,使者递交国书,中书侍郎礼貌而又慎重地将国书置于案内,呈交皇帝。再由礼官上前,收下各类贡物。使者率随行人员跪拜行礼,退出,礼成。择日,皇帝举行盛大宴筵,招待使者,并赏赐大量礼物。唐廷正是通过这种慎重其事的外交礼仪和礼尚往来的互相馈赠,密切和加强了唐王朝和周边各国、各族的友好关系。
宋代,宋王朝和辽、夏、金、蒙古等先后对峙,双方之间的使者往来十分频繁,其外交礼仪也就更为发展。宋廷设有专职馆伴使,负责陪同各国使节。有时,使节刚入边关,受命而来的馆伴使已在此迎候,并陪其同往京城。使者到达京城后,有专门的馆驿负责接待,朝廷还专门派官员前来问候,并责成馆伴使负责安排各国使者在华期间的一切活动和生活。使者回国时,馆伴使伴送其至边境。馆伴使的设置,保证了各国使者在华期间始终都受到了极好的礼遇。使者入觐时的礼仪,也制定得十分周到,以辽使入觐为例,宋把接待辽使分成“见日”、“宴日”、“辞日”三种礼仪。见日,是辽使第一次觐见宋帝时举行的仪式。先将辽使携来的礼物陈列在殿下,再由中书官员接受辽主致宋帝的文书,通事官翻译转达辽主对宋帝的问候,宋帝相应问候辽主,并回赠大量礼物。宴日,是为宴请使臣所举行的仪式。辽使及其随行人员皆应邀参加宋帝举办的盛宴,席间,宾主互致问候,双方敬茶敬酒,十分热闹、隆重。辞日,是为使者辞行回国所举行的告别仪式。由宋帝亲自主持,为之辞行,并赐予使者银器、衣物等礼物,同时还有赠送给辽主的大量礼物。仪式的最后,是将来帝致辽主的文书装入精美的书匣,请辽使带回转交。
在整个接待礼仪中,始终贯穿着热情待客、隆重友好的气氛。但是,必须指出的是,宋制与唐制是有较大区别的。唐制对待藩使,虽也热情隆重,但始终体现了中华上国对下属藩国的尊严和威风,是以上接下之礼,而宋代由于与契丹等约为兄弟之国,地位是平等的,故而更多用的是古代诸侯国遣使交聘之礼,而不是天子接待藩国聘使之礼。南宋向金称臣之后,则反过来由南宋向l金帝行藩国朝聘之礼了。由此看来,礼仪制度的变迁,也和各国政治、经济的发展水平和实力对比,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明清对四夷藩国用藩国聘使于天子之礼。但到清中叶之后,随着西方殖民势力的东来,清廷对西洋诸国的礼仪被迫不断变更。康熙时,清国势鼎盛,西洋使节觐见皇帝用三跪九叩礼。
雍正时对罗马教皇的特使,破例准其用西方礼仪,皇帝同使者握手为礼。乾隆时,英国使者入觐,英使坚持用西礼,清廷不得已而从之。此后历嘉庆、咸丰、同治三朝,在西使入觐是采用华礼还是西礼的问题上,清廷与西方列强争持不下。但是随着清王朝的腐败和积弱,以及西方列强对中国侵略的程度日益加深,清廷不得不向列强低头妥协,而列强也稍稍退让一步。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双方议定,英、法、美、俄、日、荷等国使节入觐,不再行跪拜大礼,也不用西方的以三鞠躬见君之礼,而是以五鞠躬觐见清帝。八国联军侵华之后,清朝更为孱弱,清廷也沦为列强的走狗,外交礼仪上进一步为列强要挟,一步步滑向辱没国格的深渊。
盟誓之礼上面所述的朝觐、朝聘之礼,在周代特指周天子接待一方一服的诸侯、使者时所用的礼仪,但若四方六服的诸侯同来朝觐,则有会同之礼。《周礼》中说:“时见曰会,殷见曰同。”
时见,就是诸侯在不固定的时间去觐见天子,称之为会;殷见,指众多的诸侯同时去觐见天子,称之为同。会和同本是两种礼仪,但只在形式上有点不同,而在实际使用时往往合二为一。
周代的会同典礼,在建立在都门四郊的坛塘宫室举行,其方位依季节的变换而变换,春会同在东,夏会同在南,秋会同在西,冬会同在北。在举行会同典礼之前,先要祭告社稷、宗庙、山川诸神。会同时由于诸侯众多,各人的位置次序都要预先排列好。会同之日,各诸侯国派代表持本国旗帜站好位置,天子登坛,诸侯入列,立于自己的旗下。各各站位妥当后,天子走下坛来,面南而立,对天下诸侯三揖为礼。这三揖又有名堂,对和自己无亲戚关系的庶姓诸侯行拱手向下推的“土揖”礼,对异姓诸侯行拱手平推的“时揖”礼,对同姓诸侯则行拱手向上推的“天揖”礼。三揖之后,天子回到坛上,令傧者传话,命诸侯分别上坛,奠玉享币行礼。享献之后,天子乘龙马之车,载太常之旗,率诸侯于东门之外拜祭日神,祭祀明神。此时通常举行盟誓之仪,以进一步巩固和加强天子与各路诸侯之间的联系。此外,参加会同的天子、诸侯还要祭祀天地、日月、山川诸神。祭天行燔柴之礼,祭地行瘗埋之札,祭山行“升”礼,即将祭品置于山顶,祭川行“沈”礼,即将祭品沉入水中。会同典礼结束后,天子宴飨各路诸侯,并给予赏赐。
这种会同之礼,突出了周天子为天下共主的独尊地位,明确了周天子与各路诸侯间的尊卑上下关系,巩固了周王室对天下的统治。但春秋以来,周王室日渐衰徽,而各地诸侯日益强大,这种力量对比的转换,使得周王室无力也无法再行会同之礼,而一些诸侯大国为实现其称霸天下的野心,往往藉会同之礼而“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仅令中小诸侯与会,而且令周天子与会,来承认大国的霸主地位。会同之礼被一些大国所僭用,成了实现其政治野心的得力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