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雷似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各种颜色的信号弹像一条条彩练腾上夜空;无数双跳跃的脚涌向双堆集,一张张年轻的脸在曳光弹的映照下纵情欢笑,方圆十几里的大地几乎沸腾了。12月15日的双堆集之夜是胜利之夜、狂欢之夜!
天黑前,中野九纵二十六旅参谋长陈皓和他的战士们带着一身硝烟、一脸血污和一腔燃烧的怒火,冲过一道道战壕,飞步扑进小马庄。黄维已经乘坦克跑掉了,但是敌人留在双堆集战场的四千多匹骡马、五百多辆汽车、一百多门大炮,还有数不清的轻重机枪、小炮、冲锋枪、步枪、弹药……简直让人看花了眼。
陈皓在村头看见一个大鼓堆,用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以为一定是粮食或弹药,忙喊:“同志们,快过来看看!”他揭开雨布一瞧,吓了一跳,原来那里面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尸体。
遍地是死人。敌军阵地上,一两米深的堑壕填了半沟,许多工事都是国民党军死尸混着泥土构筑的。工事周围抛撒着许多马骨头,行军锅下还有残火在烧,锅里漂着几片马肉。一匹瘸了腿的美国骡子在黄昏的战场上惊窜。一个国民党军伤兵头上裹着绷带,顶着脸盆,一脸乌黑,见人就问:“老乡,广东从哪边走呀?”
打烂了的汽车防线后面,一溜儿摆着三十多门大炮,青天白日的徽记在月光下像一朵朵白菊花。好新的大炮哟!光滑的绿漆在陈皓的手掌下似冰凌般的溶化。转战大别山,重装备全部丢了。这炮多好呀!他想要,又不敢自作主张。
他连忙给秦基伟打电话,声音有些颤抖:“司令员,这里有三十多门大炮,怎么办?”
“都是什么炮?”
“榴弹炮12门,野炮12门,山炮10门……”
“好!好!”秦基伟直嚷,“给我全拉回来,别碰坏一个零件!”
于是,陈皓指挥部队,一个排拉一门,把这些铁老爷请出阵地。人少拉不动的,就找会开车的俘虏兵用汽车拉。
人家眼红,说他发了横财。
陈皓笑笑,他按照司令员的指示,命令部队管好战利品,严格登记,报告总前委后再做发落。
有个部队的侦察员很早就化装摸进了敌人阵地。敌人一溃即逃,他就一人占领了一个炮兵阵地。当兄弟部队攻进来时,他双腿一叉:“同志们,这阵地我早就占领了!”
“你们人呢?”
“在后头哩!”
“去去去!一个人占这么多大炮,太贪了嘛!”
于是,阵地上就出现了很热闹的场面。只听那个战士哭喊:“我的大炮呀!我们的大炮呀!你们不能拖呀……”
这一夜打官司的人不少……
打官司看打到谁的头上。如果打到陈毅那里,陈毅就批评华野的同志:“你这就不对罗!同志哥,将不义之财还给人家吧!”如果打到邓小平那儿,邓小平就批评中野的同志:“你们不对么!在这里我们是主人,人家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嘛!”
所有经历过双堆集战斗的解放军官兵以及双堆集一带的老百姓都清楚地记得,12月15日这一夜,月亮从没有过这么亮,真像白天一样,加上信号弹、曳光弹满天飞舞,夜空变得无比绚丽。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拢来。双堆集变成了狂欢的海洋。战士们有的欢呼着朝天开枪,有的甩手榴弹当庆祝爆竹,有的押送俘虏,有的骑骡马狂奔欢笑,就连老百姓也拿着拾来的枪乒乒乓乓乱放……几乎整整一夜没有平静。各级指挥员想制止也制止不了,大家都把嗓子吼哑了。
天明时,南京方向飞来了飞机。大家见是小飞机,没当一回事。谁知过了一会儿,轰轰隆隆地来了8架B一l2轰炸机。飞机狂轰滥炸。人们都钻到地洞里去了。整个双难集不见人影。那狂欢的场面像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