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寓言与小品名作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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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察情法门

鲁侯养鸟

“原文”

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

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

《庄子·至乐》

“译文”

从前有只海鸟栖息在鲁国都城的郊外,鲁侯亲自把它迎接到祖庙,并设宴款待,给海鸟演奏《九韶》古乐来取乐,准备了牛、羊、猪三牲来作为它的膳食。结果海鸟晕头转向,忧惧悲伤,不敢吃一块肉,不敢喝一杯酒,三天就死了。

鲁侯是在用他自己享乐的方法来养鸟,不是用鸟的生活方式来养鸟。

望洋兴叹

“原文”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庄子·秋水》

“译文”

秋汛季节如期到来了,各条小溪都奔流着汇集到了黄河,河流猛地涨大,两岸的岸堤和岸边的小洲之间,都宽阔得看不清对面的牛马。河伯因此而自我陶醉了,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为壮观的了。他顺着河流往东走,一直走到了北海边,朝东一望,只见茫茫然一片,看不见海的边际。河伯于是乎脸上不再有喜色,仰望海洋,向海神若感慨说:“民间有句俗语说,‘听到了百分之一的道理就以为天下没有人赶得上自己了,’说的就是我呀。况且我曾听说过有人认为孔子的学问少,并瞧不起伯夷的仁义,我开始还不相信,现在我看到您这样辽阔浩瀚,我才知道那是完全可能的。我如果不到你门前来领教这番道理那就危险了,我将要永远被那些深明大道的人所耻笑!”

山雉与凤凰

“原文”

楚人有担山雉者,路人问:“何鸟也?”担雉者欺之曰:“凤凰也。”路人曰:“我闻有凤凰,今直见之。汝贩之乎?”曰:“然。”则十金,弗与;请加倍,乃与之。将欲献楚王,经宿而鸟死。路人不遑惜金,惟恨不得以献楚王。国人传之,咸以为真凤凰,贵,欲以献之。遂闻楚王。楚王感其欲献于己,召而厚赐之,过于买鸟之金十倍。

《尹文子·大道上》

“译文”

有个楚国人挑着野鸡赶路,路上,有个过路人间道:“这是什么鸟?”挑山鸡的人骗他说:“这是凤凰。”过路人说:“我听说有凤凰,今天竟亲眼见到了。你卖不卖?”挑野鸡的人说:“卖!”过路人给他十金,他不肯卖;过路人又请加倍付钱,他才卖给了过路人。过路人想把它献给楚王,不料过了一夜,野鸡死了。他无暇心疼他的金子,只是遗憾不能把凤凰献给楚王。楚国人纷纷传说着这件事,都认为那是只真凤凰,很珍贵,所以过路人想把它献给楚王。终于这件事传到了楚王的耳中,楚王很受感动,召见了过路人并重赏了他,赏金超过买野鸡钱的十倍。

目不见睫

“原文”

楚庄王欲伐越,杜子谏曰:“王之伐越何也?”曰:“政乱兵弱。”

杜子曰:“臣患。智如目也:能见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见其睫。王之兵自败于秦、晋,丧地数百里,此兵之弱也。庄蹻为盗于境内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乱也。王之弱乱非越之下也,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王乃止。

故知之难,不在见人,在自见。故曰:“自见之谓明。”

《韩非子·喻老》

“译文”

楚庄王准备进攻越国,杜子进谏说:“大王您为什么要去攻打越国呢?”楚庄王说:“越国政治退乱,军队弱小。”

杜子说:“我担心人的智慧好比是眼睛:能看到百步之外的东西,但却看不见自己跟前的睫毛。大王您的军队自从被秦国和晋国打败之后,丧失了好几百里的土地,这就说明您的军队很弱小。庄蹻在楚国境内东偷西抢,但官吏禁止不了他,这又说明大王您的国玫非常混乱。大王您国内的兵弱政乱的局面不在越国之下、但还想去攻打越国,这就说明您的智慧像眼睛一样。”楚庄王因此便打消了当初的念头。

所以认识事物的困难之处,不在于知彼,而在于知己。故曰:“能清楚地认识自己就叫做聪明。”

詹何猜牛

“原文”

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鸣于门外,弟子曰:“是黑牛也而白在其题。”

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视之,果黑牛而以布裹其角。

以詹子之术,婴众人之心,华焉殆矣……

《韩非子·解老》

“译文”

詹何坐在屋子里,弟子们在旁侍候他,门外传来了牛的叫声,弟子说:“这是一头白色额头的黑牛在叫。”

詹何说:“是的,这是一头黑牛,但白色是在它的角上。”派人一看,果然是黑牛而角上裹着白布。

用詹何这种猜谜的办法,来打动众人之心,是虚浮有害的啊……

美与丑

“原文”

杨子过于宋,东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恶者贵,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

杨子谓弟子曰:“行贤而去自贤之心,焉往而不美。”

《韩非子·说林上》

“译文”

杨朱经过宋国往东去,住在一家旅店里;店主有两个小老婆,其中长得丑的那个受宠尊贵,长得美的那个被轻视和冷落。杨朱问店主这是什么原因,旅店的老板回答说:“长得漂亮的,自己认为她漂亮,我不知道她美在哪里,长得丑的知道自己丑,我也就不觉得她丑了。”

杨朱对身边的弟子说:“行为高尚而又不自以为了不起,这样的人无论到哪儿,都会被人认为美的。”

所长无用

“原文”

鲁人身善织屦,妻善织缟,而欲徙于越。或谓之曰:“子必穷矣。”

鲁人曰:“何也?”

曰:“屦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缟为冠之也,而越人被发。以子之所长,游于不用之国,欲使无穷,其可得乎?”

《韩非子·说林上》

“译文”

有个鲁国人自己会编织草鞋,妻子则很会织一种白色丝绸,却想搬到越国去居住。有人对他说:“你到了越国一定无法谋生。”

这个鲁国人说:“为什么呢?”

那个人回答说:“草鞋编出来是为了穿在脚上,但越国人个个打赤脚;白丝绸是做帽子用的,但越国人全都披散着头发。以你的长处,跑到用不着你的国家去,要想不穷困,那可能吗?”

远水不救近火

“原文”

鲁穆公使众公子或宦于晋,或宦于荆。犁鉏曰:“假人于越而救溺子,越人虽善游,子必不生矣。失火而取水于晦,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今晋与荆虽强,而齐近,鲁患其不救乎?”

《韩非子·说林上》

“译文”

鲁穆公派他的众公子有的到楚国去做官,有的到晋国去任职。犁鉏说:“向越国去求人来救鲁国人落水的孩子,越国人虽然很会游泳,但鲁国人的孩子也一定活不了。住内陆地方的人家里失火了,而到海边去取水来救火,海水即使再多,也一定浇不灭火,因为远处的水没法解救近处的火情。现在楚国和晋国虽然很强大,但齐国离我们很近,一旦它来侵犯,我恐怕晋楚两国大概救不了鲁国吧!”

黎丘丈人

“原文”

梁北有黎丘部,有奇鬼焉,喜效人之子侄昆弟之状。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扶而道苦之。丈人归,酒醒而诮其子曰:“吾为汝父也,岂谓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其子泣而触地曰:“孽矣!无此事也。昔也往责于东邑,人可问也。”其父信之,曰:“譆!是必夫奇鬼也!我固尝闻之矣。”明日端复饮于市,欲遇而刺杀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丈人望其真子,拔剑而刺之。丈人智惑于似其子者,而杀其真子。

侣氏春秋·慎行论·疑似》

“译文”

梁国的北部有个黎丘部,那里有个奇鬼,善于模仿人的子侄兄弟的模样。乡里有位老者去赶集,喝醉了酒回来,路上,遇见了奇鬼。黎丘奇鬼装成他儿子的模样,扶着他回家,在路上苦苦地折磨他。老者回到家,酒醒后责问他的儿子说:“我是你的父亲,难道可以说不慈爱吗?我喝醉了,你在路上苦苦地折磨我,这是为什么?”他的儿子哭着磕头说:“冤枉啊!没有这回事呀!昨天我到邑东讨债去了,别人可以作证。”老者信了他儿子的话,说:“唉!这一定是那个奇鬼干的,我早就听说过它了。”第二天老者特地又去集市上喝酒,希望再遇到那个奇鬼,杀死它。第二天一大早,老者就上了集市,喝醉了酒,他的儿子担心自己的父亲回不了家,就去接他。老者看见他的儿子,以为又是奇鬼来了,就拔出剑刺死了他。老者的理智被装成他儿子的奇鬼所迷惑,而杀死了真正的儿子。

大鹏与焦冥

“原文”

景公问晏子曰:“天下有极大物乎?”

晏子对曰:“有。鹏足游浮云,背凌苍天,尾偃天间,跃啄北海,颈尾咳于天地,然而谬谬不知六翮之所在。”

公曰:“天下有极细者乎?”

晏子对曰:“有。东海有虫,巢于矗文睫,再乳再飞,而矗不为惊。臣婴不知其名,而东海渔者命曰焦冥。”

《晏子春秋·外篇第八》

“译文”

齐景公问晏子道:“天下有最大的东西吗?”

晏子回答说:“有。大鹏的脚在浮云上游动,背上升到青天,尾巴倒伏在天空里,跳起来嘴到北海啄食,脖子和尾巴横隔在天地之间,可是还不知道它那有六根翎管的翅膀在什么地方。”

齐景公说:“天下有最小的东西吗?”

晏子回答说:“有。东海有种虫,在蚊子的睫毛上筑巢,不停地产子,不停地飞动,而蚊子却若无其事,不因此而惊慌。我晏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东海的渔夫却把它叫做焦冥。”

九方皋相马

“原文”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

伯乐对曰:“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马者,若灭若没,若亡若失。若此者绝尘弭蹴。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马,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臣有所与共担缠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

穆公见之,使行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之矣,在沙丘。”

穆公曰:“何马也?”

对曰:“牝而黄。”

使人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

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马,乃有贵乎马者也。”

马至,果天下之马也。

《列子·说符》

“译文”

秦穆公对伯乐说:“你的年纪大了,你的儿孙辈中有没有可以派去帮我寻求千里马的?”

伯乐回答说:“良马可以从它的形貌和筋骨上加以考察,但天下最好的马,评判的方法却似有似无,很难直观地把握。这种马奔跑不扬起灰尘,跑过后不留下足迹。我的儿孙们都是些凡庸之辈,他们可以找到一般的好马,却识别不了天下的最优良的马。我有一位共同打过柴挑过菜的伙伴,叫九方皋,这个人相马的本领不在我之下。我请求您召见他。”

秦穆公便召见了九方皋,让九方皋去寻找天下最优良的马。九方皋去了三个月,然后回来报告说:“已经找到了,在沙丘那儿。”

秦穆公问:“是匹什么样的马呢?”

九方皋说:“是匹母马,黄色的。”

秦穆公派人去取马,却是一匹黑色的公马。秦穆公不高兴,把伯乐找来,而对伯乐说:“差劲啊,你让我派去找天下无双的名马的九方皋,连马的毛色公母都分辨不清,还能识别马的好坏吗?”

伯乐长叹一声说:“难道他真的达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这就是他胜过我千万倍的地方,没有人能抵得上他,像九方皋这样的相马圣手所看到的,是马的天生的秘密。他抓住了马的根本,而忽视了马的皮毛粗迹,看到马的内在品质,而忽略了马的外表。他看到他认为应该注意的地方,而没看到他认为不需要看到的地方;观察了他认为必须观察的,而遗漏了他认为不必观察的。像九方皋这样的相马方法,有着比相马本身更重大的意义。”

等到把马取回来一看,果然是匹天下无双的优秀马。

杨布打狗

“原文”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反。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

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列子·说符》

“译文”

杨朱的弟弟叫杨布,穿着白色的衣服出去,遇上天下雨,便脱掉了白色的衣服,穿着黑色的衣服回家。他家里的狗认不出他了,便冲上去对他乱叫乱吼。杨布非常生气,准备上去将狗痛打一顿。

杨朱说:“你不要去打狗了,其实你也是这样的。如前让你的狗在你出门时是白色的,而你回来时变成了黑色,你难道能不感到奇怪吗?”

枯梧不祥

“原文”

人有枯梧树者,其邻父言枯梧之树不祥,其邻人遽而伐之。

邻人之父因请以为薪。

其人乃不悦曰:“邻人之父徒欲为薪,而教吾伐之也。与我邻若此,其险岂可哉?”

《列子·说符》

“译文”

有一个人家里的梧桐树枯死了,他邻居家的一位老头对他说让枯死的梧桐留在门前将不吉祥。他听了,马上把这棵枯梧桐砍了。

邻居家的老头便趁机请求把枯梧桐给他作柴禾。

这个人听了很不高兴,说:“邻居的老头只是因为想要拿梧桐树当柴禾,才叫我把梧桐砍了。与我做邻居的人竟是这种人,这难道不是太危险了吗!”

两小儿辩日

“原文”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

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去人近,而日中时远也。”一儿以日初出远,而日中时近也。

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孔子不能决也。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列子·汤问》

“译文”

孔子到东方去游说,路上碰到两个小孩在争论什么,孔子便问他们争论的原因。

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升起的时候离人近些,而中午的时候离人远些。”

又说:“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象车盖那样大,等到中午,只有盘钵那么大了,这不是因为离人远就看上去小,离人近就看上去大吗?”

另一个小孩说:“不对。太阳刚出来时,我们还觉得冷冷清清的,等到了中午,我们就觉得滚烫滚烫的,这难道不是因为离人近时才感到热,离人远时我们就觉得凉吗?”

孔子听了之后,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两个小孩笑着说:“谁说你知识丰富呢?连这个问题都说不清。”

疑邻窃斧

“原文”

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

俄而抇其谷而得其斧,他日复见其邻人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斧者。

《列子·说符》

“译文”

有个丢了斧头的人、心中怀疑是邻居家的儿子偷去了。他看到邻居家这个儿子走路的样子,像是偷了斧头的;再看看他的脸色,也像是偷斧头的;讲话的姿态、动作、神态,样样都像是偷了斧头的。

不久,这个丢了斧头的人在山谷里挖土,找到了他的斧头。隔日再看他邻居家的儿子,动作神情没有一点像偷了斧头的。

歧路亡羊

“原文”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共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

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

邻人曰:“多歧路。”

既反,问:“获羊乎?”

曰:“亡之矣。”

曰:“奚亡之?”

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

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

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哉?”

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

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与孟孙阳偕入而问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齐鲁之间,同师而学,进仁义之道而归。其父曰:‘仁义之道若何?’伯曰:‘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仲曰:‘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叔曰‘仁义使我身名并全。’彼三术相反,而同出于儒。孰是孰非邪?”

杨子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于水,勇于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粮就学者成徒,而溺死者几半。本学泅,不学溺,而利害如此。若以为孰是孰非?”

心都子嘿然而出。孟孙阳让之曰:“何吾子问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愈甚。”

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

《列子·说符》

“译文”

杨子的邻居丢失了一只羊,已带领全家去寻找,又跑来请杨子的僮仆去帮助追寻。

杨子说:“嗬!丢了一只羊,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去寻找呢?”

邻居回答说:“岔路太多了。”

等到找羊的人回来后,杨子问:“找到羊了吗?”

邻居回答说:“没有找回来。”

杨子又问:“为什么没有找回呢?”

邻居说:“岔路中又有岔路,我不知该往哪条路上去找,所以只好回来了。”

杨子脸色有些不高兴,半晌没有讲话,整天都没有笑容。杨子的门人们觉得很奇怪,向杨子问原因道:“羊,不过是不值钱的牲口,况且又不是您的,但您却整天不说不笑,愁眉苦脸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杨子不予回答,门人们得不到答案。

杨子的学生孟孙阳出门,把这件事告诉了心都子。心都子和孟孙阳一起去见杨子,问道:“从前有这样三兄弟,在齐鲁之间游学,跟随同一个老师学习,学得了仁义之道后回家。他们的父亲说:‘你们已学完回来,请给我说说什么是仁义之道,行吗?’老大说:‘仁义之道就是先要爱护自己的身体,然后才谈得上名誉。’老二说:‘仁义之道就是要不惜生命地保护名誉。’老三说:‘仁义之道就是既要保全生命,也要保全名誉。’他们兄弟三人的仁义之道完全不同,但却出于同一个儒士的教导。谁对谁不对呢?”

杨子说:“有个居住在河边的人,熟悉水性,敢于游水,驾船摆渡来赚钱,供养百口之家。背着粮食来向他学习游水的人成群结队,结果淹死的人差不多达到半数。这些人本来是来学游水的,而不是来学淹水的,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你认为谁对谁不对呢?”

心都子无声地退了出来。孟孙阳责备他说:“你提问为什么那么拐弯抹角的,而我们老师的回答又那么古里古怪?我更加困惑不解了。”

心都子说:“大路因为岔道多而丢失了羊,求学的人因为对一种学术的理解不同而丧失这种学术的本义。学术的本源是一致约,相同的,但到后来却像现在这样互相分歧。唯有回归到本源上来,才能不丧失这种学术的本义。你长期在先生的门下求教,学习先生的学说,而竟不懂你先生说的什么意思,太可悲了!”

惊弓之鸟

“原文”

异日者,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

有间,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

《战国策·楚策四》

“译文”

从前有一天,更羸和魏王站在高台之下,仰头看见有飞鸟。更羸对魏王说:“我可以为您用拉弓而不发射箭矢的方法射下鸟来。”魏王说:“难道射术可以达到这样高的水平吗?”更羸说:“可以”。

停了一会儿,一只雁从东方飞来。更羸虚拉了一下弓弦就把它射下来了。魏王说:“射术怎么可以达到这样高的水平啊?”更赢说:“这是因为这雁有伤病”。魏王说:“你怎么知道的?”更羸回答说:“它飞得很慢而且叫声很凄惨。飞得慢,是因伤口痛;叫声凄惨,是因离群很久了。所以它伤口没有好而又惊魂未定,这时它听到弓弦发出的声音,用劲振翅往高处飞,导致伤口撕裂而坠落地上。”

螳螂捕蝉

“原文”

园中有榆,其上有蝉。蝉方奋翼悲鸣,欲饮清露,不知螳螂之在后,曲其颈,欲攫而食之也。螳螂方欲食蝉,而不知黄雀在后,欲啄而食之也。黄雀方欲食螳螂,不知童子挟弹丸在榆下,迎而欲弹之。童子方欲弹黄雀,不知前有深坑,后有掘株也。

此皆贪前之利,而不顾后害者也。

韩婴《韩诗外传》

“译文”

园中有一棵榆树,树上有一只知了。知了鼓动翅膀悲切地鸣叫,正准备吮吸些清凉的露水时,却不知道有只螳螂正在它的背后。螳螂弯起颈脖,打算把知了逮住吃掉。螳螂正要吃知了的时候,却不知道黄雀就在它的后面,黄雀是想啄死螳螂吃掉它。黄雀正想啄食螳螂时,却不知道榆树之下有个拿着弹丸的小孩,那小孩拉开弹弓正准备射黄雀。孩子正要射时,却不知脚前有个深坑,后面还有个树桩子。

这些鸟虫和这孩子都是贪图眼前的利益,而不顾身后隐藏着的祸害。

宓子论过

“原文”

宾有见人于宓子者。宾出,宓子曰:“子之宾独有三过:望我而笑,是攓也;谈语而不称师,是返也:交浅而言深,是乱也。”

宾曰:“望君而笑,是公也;谈语而不称师,是通也;交浅而言深,是忠也。”

故宾主容,一体也;或以为君子,或以为小人,所自视之异也。

《淮南子·齐俗训》

“译文”

宓子的一个朋友带一位客人来拜访宓子。客人走后,宓子对这个朋友说:“你带来的这位客人别的都好,就是有三个错误:一见我就笑,是轻慢和不懂规矩的表现;言谈中从不提起自己的老师,是一种对师门的叛逆行为;刚见面,交情还不深,就推心置腹地说一大堆,这是稀里糊涂的表现。”

那客人对这番批评辩驳道:“我一见你就笑,说明我坦荡无私,谈话中不提及我的老师,是为了打通师门之间的隔阂,以便交往;交情不深而敢说心里话,是对朋友忠诚和信任的表现。”

因此,这客人的言行本来就是一个样,但却可以被看作君子,也可以被看作小人,这完全是由于各人自己的看法不同。

辨伏神文

“原文”

余病痞且悸,谒医视之,曰:“惟伏神为宜。”明日,买诸市,烹而饵之,病加甚。召医而尤其故,医求观其滓,曰:“吁!尽老芋也,彼鬻药者欺子而获售。子之懵也,而反尤于余,不以过乎?”

余戍然惭,忾然忧,推是类也以往,则世之以芋自售而病乎人者众矣,又谁辨焉!

柳宗元《柳河东集》

“译文”

我得了痞病,经常心悸,到医生那里求诊,医生说:“只有服食伏神最妥当。”第二天,我从市场上买来伏神,煎煮后服了,哪知病情更加严重。请来医生,责问其中的原故,医生要求观看一下药渣子,说:“唉,这全是一些老芋头啊。那卖药的欺骗了你,让你买了假药。你也太无知了,却反而来责怪我,你难道不感到错了吗?”

我听后,感到紧张而惭愧,又恼又忧。将这件事推而言之,世上像以芋头充当伏神卖而坑害人的事是很多的了,但又有谁能明辨是非呢?

宥蝮蛇文

“原文”

家有僮,善执蛇,晨持一蛇来谒曰:“是谓蝮蛇,犯于人,死不治。又善伺人,闻人咳喘步骤,辄不胜其毒,捷取巧噬肆其害,然或慊不得于人,则愈怒;反啮草木,草木立死。后人来触死茎,犹堕指挛腕肿足,为废病。必杀之,是不可留。”

余曰:“汝恶得之?”曰:“得之榛中。”曰:“榛中若是者可既乎?”曰:“不可,其类甚博。”余谓僮曰:“彼居榛中,汝居宫内,彼不汝即,而汝即彼,犯而斗死以执而谒者,汝实健且险,以轻近是物,然而杀之,汝益暴矣。彼耕获者,求薪苏者,皆土其乡,知防而入焉,执耒操鞭持芟朴以免其害。今汝非有求于榛者也,密汝居,易汝庭,不凌奥,不步闇,是恶能得而害汝?且彼非乐为此态也,造物者赋之形,阴与阳命之气,形甚怪僻,气甚祸贼,虽欲不为是不可得也。是独可悲怜者,又孰能罪而加怒焉,汝勿杀也。”

柳宗元《柳河东集》

[译文]

家里有一僮仆,擅长捉蛇。早上,他拿着一条蛇来拜见我,说:“这是一条蝮蛇,咬人后,人只有死路一条。这蛇还善于观察人,听到有人咳嗽、喘息以及迈步急走的声音,就可判断出他们抵挡不住自己的毒性,于是就敏捷地攻取,巧妙地咬食、肆意地加害他们。然而,有时它不能加害于人,就大发起脾气来,转过来咬噬草木。草木被它咬后就立刻死掉。以后的人只要触及到了这已死草木的茎部,也会烂掉手指、手腕挛曲、脚部浮肿,成为残废人。所以,对这种蛇,一定要杀死它,不可留下它。”

我说:“你是怎么抓住它的?”僮仆回答说:“在树丛中捉来的。”我说:“树丛中的这类蛇可以捉完吗?”他说:“不可,这类蛇非常多。”我告诉僮仆说:“蛇住在树丛中,你住在屋子里,它不靠近你,你却接近它,触犯并杀死它后来进见我,你确实需要强健和冒险才能接近这东西,然而,你还是杀死了它,这说明你更残暴啊。那些耕田种地的人,砍柴割草的人,都是与土地为伍,不得不提防蛇的侵入,他们拿着农具,端着鞭子,握着镰刀以免受其害。而你现在并不是一定要涉足于树丛之中,你只要把屋子密封好,把庭院整修好,不去水边深曲之地,不在阴暗处行走,这蛇又怎么会加害于你呢?况且蛇也不是自己乐意成为现在这种模样,而是造物主赋予了它那种形体,自然的阴阳之气赋予了它那种品性,形体非常怪异,品性十分阴毒。它即使不愿这样也不可能啊。它也够可怜的,又怎么能怪罪它,加怒于它呢?你再不要去杀它们了。”

蠹化

“原文”

桔之蠹,大如小指,首负特角,身蹙蹙然,类蝤蛴而青,翳叶仰啮,如饥蚕之速,不相上下。人或枨触之,辄奋角而怒,气色桀骜。一旦视之,凝然弗食弗动,明日复往,则蜕为蝴蝶矣。力力拘拘,其翎未舒,襜黑遘苍,分朱间黄,腹填而椭,緌纤且长,如醉方寤,羸枝不扬。又明日往,则倚薄风露,攀援草树,耸空翅轻,瞥然而去,或隐蕙隙,或留篁端,翩旋轩虚,风曳纷拂,甚可爱也。须臾,犯蝥网而胶之,引丝环缠,牢若辈梏,人虽甚怜,不可解而纵矣。

噫!秀其外,类有文也;嘿其中,类有德也;不朋而游,类洁也;无嗜而食,类廉也。向使前不知为桔之蠹,后不见触蝥之网,人谓之钧天帝居而来,今复还矣。天下,大桔也;名位,大羽化也;封略,大蕙篁也。苟灭德忘公,崇浮饰傲,荣其外而枯其内,害其本而窒其源,得不为大蝥网而胶之乎?观吾之《蠹化》者,可以惕惕。

陆龟蒙《笠泽丛书》

“译文”

桔树的蛀虫只有小指那么大,头上长有一只长长的角,身子一伸一缩地动着,很像天牛的幼虫,身子只不过是青色。它隐藏在树叶下面,仰面吃食,与饥饿的蚕儿吃桑叶速度不相上下。如果有人拿东西碰它一下,它就竖起角来发怒,气鼓鼓的,显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架势。一天,人们发现它呆在树上,不吃树叶,也不动弹。第二天再看它时,这蛀虫则蜕变成了蝴蝶。它的身子动动停停,翅膀还没舒展开来,身子却像披上了黑裙白衫一样,其中还点缀着红、黄两色,椭圆形的肚子也是各色相间,头上还长了一对又细又长的緌缨般的触须。那模样就像酒醉刚醒,瘦弱的四肢还不能张扬。又过了一天再去看,它已经能凭借微风和露水,沿着小草树木攀登爬行,翅膀轻轻地展开,飞向高空,眨眼之间就飞不见了。它有时也隐藏在蕙草之间,有时停栖在竹子枝头,有时或在广阔的天空中盘旋飞舞,飘飘扬扬的,非常可爱。没过多久,它撞到了蜘蛛网上,被粘上了。蜘蛛吐出丝来,将它缠了个结实,如同戴上镣铐一样。人们虽然同情它,但不可帮它解脱,使它自由飞去。

哎,美丽的外表、好像有文彩;内心默默,好像有德性;没有伴侣,孤独地飞翔,像是很高洁;吃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像是很清廉,从前如果不知道它是桔树的蛀虫,后来又没看见它触上蛛网被困住,人们还可能会认为它是住在中央上帝那儿,现在又回来了。天下,就像一棵大桔树;名位,有如大的蜕化;封疆,有如大的蕙草竹林。如果失去德性,忘记大众,崇尚浮华,骄妄自大,表面华美,内心空虚,损害本性,堵塞源流,怎么可能不落得那种触网受粘的下场呢!阅读我的《蠹化》的人,可以此为鉴戒。

雁奴

“原文”

雁奴,雁之最小者,性尤机警。每群雁夜宿,雁奴独不瞑,为之伺察。或微闻人声,必先号鸣,群雁则杂然相呼引去。

后乡人益巧设诡计,以中雁奴之欲。于是先视陂薮雁所常处者,阴布大网,多穿土穴于其傍。

日未入,人各持束缊并匿穴中,须其夜艾,则燎火穴外,雁奴先警,急灭其火。群雁惊视无见,复就栖焉。

于是三燎三灭,雁奴三叫,众雁三惊;已而无所见,则众雁谓奴之无验也,互唼迭击之,又就栖然。

少选,火复举,雁奴畏众击,不敢鸣。

乡人闻其无声,乃举网张之,率十获五。

宋祁《宋景文集》

“译文”

雁奴,是雁群中最小的雁,性情尤其机警。每当群雁夜晚停宿时,唯独雁奴不睡觉,为雁群观察放哨。有时稍微听见人的声音,它一定要先鸣叫起来,群雁便杂然而动,相互呼唤着飞离而去。

后来乡里人便巧妙地设下诡计,使雁奴上圈套而捕捉群雁。于是,乡里人先观察好堤岸、湖边这些为群雁所常栖的地方,在那里暗中布下大网,又在大网旁边挖上许多洞穴。

太阳还没落山,人们各自拿着绳索躲在洞穴中,等到夜尽天明时,就在洞外点起火来,雁奴先发出警叫声,人们连忙扑灭火。群雁惊醒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又接着睡起觉来。

这样三次点火又三次扑灭,雁奴三次警鸣,众雁三次惊醒,最后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众雁就责怪雁奴报警不灵验,都用嘴去啄它,并轮番攻击它,然后又都安然休息。

过了一会儿,火又点燃起来,雁奴害怕众雁的攻击,不敢再鸣叫。

乡里的人们见雁奴不再鸣叫,便张开大网捕捉,众雁大概十有五只被捉。

祷钟辨盗

“原文”

陈述古密直知建州浦城县日,有人失物,捕得莫知的为盗者。述古乃绐之曰:“某庙有一钟,能辨盗,至灵。”使人迎置后阁祠之,引群囚立钟前,自陈:“不为盗者,摸之则无声,为盗者摸之则有声。”述古自率同职,祷钟甚肃。祭讫,以帷围之,乃阴使人以墨涂钟。良久,引囚逐一令引手入帷摸之,出乃验其手,皆有墨,唯有一囚无墨,讯之,遂承为盗。盖恐钟有声,不敢摸也。

沈括《梦溪笔谈·权智》

“译文”

枢密院直学士陈述古任建州浦城知县时,有人丢失了东西,抓得了一些嫌疑分子,但不知谁是真盗。陈述古便哄这些涉嫌分子说:“某某庙里有一口钟,能辨认盗贼,十分灵验。”于是派人将那口钟抬到官署后阁祭祀起来,又把那一群囚禁的人领到钟前,对他们说:“没有偷东西的人,摸这钟是不会响的,而偷了东西的人一摸它,它就会发出响声。”陈述古亲自率领同事,在钟前很严肃地祷告了一番。祭祀完毕,便以帷帐将钟罩了起来,又秘密地派人把墨汁涂在钟上。过了一些时,他便领着被囚的犯人,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把手伸进帷帐里去摸钟,然后又分别检验他们的手,发现唯独一个人手上没有墨汁,其余的都有。陈述古对那个手上无墨汁的人进行了审讯,那人便承认了自己做盗贼的事。原来,那人是怕钟发出响声,所以没敢去摸它。

日喻

“原文”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龠,以为日也。

日之与钟篙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苏轼《经进东坡文集事略·日喻》

“译文”

有个生下来就瞎了眼的人,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样子,就去问眼睛好的人。有人告诉他说:“太阳的形状像个大铜盘。”盲人回到家中就敲起了铜盘,盘子发出了声响,后来他听到了钟声,认为这就是太阳了。又有人告诉他说:“太阳发光,就像蜡烛一样。”于是,盲人又去摸蜡烛,知道了蜡烛的形状。后来有一天,他摸到了竹笛,以为这就是太阳了。

太阳与钟、与竹笛相差太远了,但是盲人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这是因为他根本未见过大阳,只是向别人打听的缘故。

观捕鱼记

“原文”

松江产鱼非一,取鱼者,或以罩,或用叉,或以笱,或以罾。巨家则斫大树置水中,为鱼藂,鱼大小毕赴之。纵横盘亘,人亦无敢辄捕者,故萃而不去。天始寒,大合。渔者编竹断东西津口,以防其佚。乃彻树,两涯鼓而殴之。鱼失所依,或骇而跃,或怒而突,戢戢然已在釜中矣。于是驾百斛之舟,沉九囊之网,掩其左右,遮其前后,而盈车之族,如针之属,脱此挂彼,损鳞折尾,无一纵者。

贝琼《清江贝先生文集》

“译文”

松江出产的鱼类有多种,捕鱼的人们,有的用网,有的用又,有的用笱,有的用罾。大户人家则砍些大树放在水中,形成个鱼类聚集的场所,各种鱼不分大小都赶到了。大树在水中盘根错节,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人们也没有敢来这里捕鱼的,所以鱼儿汇集到这里都不愿离去。天气开始寒冷了,鱼儿都汇集一堆。这时大户人家用编制的竹网阻断东西水流的两边,防止鱼儿逃走。于是撤去大树,在两岸击鼓轰赶鱼群。鱼群失去依赖的大树,有的惊骇得跳起来,有的愤怒地左冲右突,可不一会就泄了气,好像已在锅中了。于是人们驾起能装百斛的大船,往水里沉下有许多口袋的鱼网,把前后左右的水面统统都遮蔽起来,于是那些大至能装满一车的鱼,小至只有铁针那么大的鱼,即使从这里逃脱,却又在那里被挂住,碰掉了鳞,折断了尾,没有一条能够逃掉。

季子投师

“原文”

商季子笃好玄,挟资游四方,但遇黄冠士,辄下拜求焉。偶一猾觊取其资,绐曰:“吾得道者,若第从吾游,吾当授若。”季子诚从之游,猾伺便未得,而季子趣授道。一日,至江浒,猾度可乘,因绐曰:“道在是矣。”曰:“何在?”曰:“在舟樯杪,若自升求之。”其人置资囊樯下,遽援樯而升,猾自下抵掌连呼趣之曰:“升。”季子升无可升,忽大悟,抱樯欢叫曰:“得矣!得矣!”猾挈资疾走。季子既下,犹欢跃不已。观者曰:“咄,痴哉!彼猾也,挈若资走矣。”季子曰:“吾师乎!吾师乎!此亦以教我也。”

耿定向《权子》

“译文”

商季子特别喜欢玄学,带着钱财云游四方,只要遇见戴黄帽子的道士,就跪下来请求人家赐教。碰巧一个骗子想骗他的钱财,欺哄他说:“我是得道的人,你如果跟随我云游,我会传道给你。”季子听信他的话,跟随他四处游玩,骗子想寻找机会,但没找到,而季子却不断催促他传道。一天,他们来到江边,骗子估计有机可乘,于是欺骗他说:“道在这里啊!”季子问:“在哪里?”骗子说:“在船樯桅顶端,你自己爬上找罢!”季子于是把钱袋放在桅杆下,急忙顺着杆子往上爬,骗子在下面拍手连连催促他说:“快上!快上!”季子爬上顶端没法再上,忽然恍然大悟抱着桅樯欢呼道:“得道了!得道了!”骗子抓起钱袋赶忙逃走了。季子已经从桅杆上下来,却还欢呼不止。旁观者说:“唉,愚蠢啊!那是个骗子,拿了你的钱财逃走了。”季子说:“他是我师傅啊!他是我师傅啊,这也是在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