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听得“絜儿”之言,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说。半晌,才听他叹声道:“絜儿,好个厉害无比的巾帼英雄,竟然具有如此心机,当真令天下男人无地自容!唉,当年之事,罪在乾哥,乾哥亦不想奢求得到你的原谅!絜儿若想要此些物事,便尽管拿去便是了。乾哥此些年间,终日活在内疚、恐惧、悲愤、思恋交加之中,身心疲惫至极,今日也该得到解脱了!”李乾“了”字才出口,便见他身子一挺,猛然向“絜儿”手中利剑扑将过来。听得“噗”的一声声响发出,见得剑尖由李乾背后直穿而出。
“絜儿”对李乾虽是有些厌恶、有些怨恨,但毕竟是与他共同携手走过一段人生之途的,毕竟是与他有过一段爱得死去活来、刻骨铭心的美好时光的,她原来只是想戏弄、惩罚李乾一番便罢手了事,是不想取李乾的性命的;哪料得李乾今日会一扫昔时怯懦的性情,变得坚强起来,竟然自寻短见!芳心之中却也大感悲伤,杏目之中早已流下泪来,樱唇抖动,吐出声“乾哥”来,玉手抱住李乾的身子,樱口之中大放悲声。
此时,李乾鼻中尚有一丝气息,听得哭声,口中吐出微弱之声:“絜儿,乾哥今日终于死于你的怀中了!”他口中说话,眼睛却始终未能再睁上一睁。李乾“了”字才出口,便见他头一歪,口中再也出声不得。
“絜儿”用力晃动着李乾的身子,哭了一回,便取出剑来,掘了一坑,将李乾的尸首葬了。她又哭了一回,当下发出信号,召来随身带来的二名武士,取了传国宝等法物,去了。
她心急如火,施展绝顶轻动,如飞而行;二位梁宫武士功力不弱,亦步亦趋,数时便至宫中。她顾不得喘口气儿,便命张文蔚召集群臣上朝。
前时,朝臣待于金祥殿下,见得朱友珪等在殿上鬼鬼崇崇、惊慌无措之态,便觉有些蹊跷,又听得张文蔚传令回府待命,心中更感狐疑,一路之上,自是胡乱猜测。群臣才及府中,脱了朝服,屁股尚未温热座儿,忽听又传令上朝,只得忙忙取了朝服穿了,拖着个疲惫的身子,懒洋洋地返回朝中,规规矩矩地立于金祥殿下。
过得片刻,便见朱友珪大摇大摆地跩上金祥殿来。朱友珪身子才于龙椅上坐了,眼中便挤出几滴泪来,听得他哑着嗓子道:“诸爱卿,不幸得紧,皇上上西天去了!”
群臣听得朱友珪口中道出“上西天”三字来,心中均觉好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只是各个以手捂了口暗乐。如此,却有不少人憋得“吭吭”地咳个不止;更有喉间“嗬嗬”响个不停、眼泪直流者。
“他娘的,吭哧个球,咳咳个屁?想笑就使出吃奶的劲笑!”
众臣闻得此言,再也忍俊不禁,俱大笑出声,且是前仰后合,半晌才止。
“哈哈,他娘的,笑饱了吗?”朱友珪见得再无人出声,向了张文蔚大叫道:“他娘的张文慰,该你的了!”
张文蔚躬了躬身子,应声道:“谨遵三殿下之命!”捧出一幅黄绫来,高声喝道:“众臣跪听圣旨!”
众臣听得喝声,慌忙整顿衣冠,跪身于地,齐呼“万岁”,恭听宣旨。
便听张文蔚大声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龙体染恙,自知已入膏肓,时日不多。国不可一日无主,是以朕特颁此遗诏。朕观诸皇子中,惟三皇子友珪具宽厚仁爱之心、安邦济世之能,若此子登基为帝,定可造福苍生。朕大去后,可着三皇子友珪继承大统。钦此。”张文蔚宣罢太祖皇帝遗诏,又大喝道:“请传国宝、金宝、玉册、诸司仪仗法物!”
喝声才歇,便见得肥胖如猪的冯廷谔率数名武士,手捧传国宝等法物,大摆大摇地步上殿来,放法物于御案之上,转身走下殿去。
诸臣听得张文蔚宣读太祖遗诏,均是心中大感疑惑,寻思道:“怎的太祖爷如此快便殡天了?这朱友珪乃是一个不学无术、无所事事、且是恣纵放荡的呆霸王,怎的太祖爷偏偏遗诏将皇位传了于他?这遗诏可是真的么?”及见得光彩照人的传国宝等法物,心中的狐疑便也已然去了大半了;又见得韩勍、冯廷谔与众武士手执坚兵利刃,虎视眈眈地立身于殿下,心中虽是有话想说,但哪里还敢吐出半个字来?疾忙爬起身来,深深一揖,便又跪了下去,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当下大礼参拜。
众臣拜毕,尚未起身,便听一声大叫声传了过来:“马殷进上前听封!”看时,却见朱友珪嘴巴大张,正在传旨。
见得一位紫衣老者身子上前一步,双膝跪倒于地,朗声道:“万岁,老臣在!”
“哈哈,好,马殷进,老子封你为徽王,你他娘的快快去午沟里瞧上一瞧,看‘毒辣子’那个老混球将朱友贞、朱友宁、朱友伦三个小子‘喀嚓’了没有?”朱友珪大笑传旨道。
群臣听得这天下绝无仅有的“圣旨”,心中但觉好笑。
听得马殷进恭声道:“老臣谢主龙恩!老臣领旨!”叩头站起,下殿去了。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尖尖的声音远远地传将过来:“皇上,不用让马王爷去了,老混球回来了!”
朱友珪心中吃了一惊,闪开“龟”目向了殿门外瞧将过去,却见一个身子细长如竿的白帽、白袍老者飞也似的闯进殿门来。朱友珪见得此人,心中一喜,欢声道:“邓老大,是你回来了么?朱友贞那三个小子的人头带来了么?”
“回皇上的话,跑了!”“邓老大”身子直跳而起,一蹦三尺高,口中大叫道:“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走露了风声,早跑了!”
“哈哈,跑了的好!邓老大,朱友贞这个小子没有了脑袋,还能与老子抢皇上么?”朱友珪仰天狂笑道。
黄浩听朱友贞道罢梁宫之事,冷笑道:“阁下,令兄朱友珪弑杀令尊大人朱全忠,纂夺皇帝之位,那是你们朱家人自己之事,又与黄某人何干?阁下怎的没来由地对黄某人说此些事?莫非阁下是要黄某人替你这个梁太祖四皇子去争夺帝位不成?”
“浩哥怎的如此说话?小弟隐居原籍多年,名利之心早死,岂敢觇视帝位?”朱友贞苦笑道。
“哼哼,既然如此,四太子对黄某人说这些事,又有何义?”黄浩冷冷地道。
“唉,浩哥,你哪里识得小弟的苦衷?”朱友贞长叹一声,苦笑道。他稳了稳激动的心情,又语声平静地道:“浩哥识得么,朱友珪搅乱宫廷,滥杀无辜,胡作非为,各地匪类乘机而起,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李存勖番贼又乘势南侵,陷关夺城,屠尽邑人,涂炭生灵。今日,小弟等来此,只是想求浩哥率义军去诛杀朱友珪贼子,尔后,再招集天下兵马,抵抗胡人南侵,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又焉是要谋取那劳什子帝位?”
黄浩听得朱友贞一番肺俯之言,心头一震,面色却已然缓和了下来。见得他猛然站起身子,手臂一挥,大声道:“贞弟,方才,浩哥错怪贞弟了,请贞弟莫要往心里去。贞弟有哀民之心,愚兄亦非冷血之人,又怎能不存救民之念?为了天下苍生,浩哥便助你们一助便了!”
“浩哥愿去讨贼抗虏,实乃社稷之大幸,黎民之洪福,愚兄先代百姓谢过了!”朱友宁听得黄浩掷地有声之言,心中亦觉感动,拱了拱手,慨然道。
黄浩四人正自叙话,忽听“呼”的一声声响传将过来,见得由门外闯进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来。四人各个心中大吃一惊,仔细看时,才见“怪物”乃是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满面污垢的黑衣汉子。
黄浩见得一个陌生人直入自己房中,心中自是不免有些不悦,饶是如此,却还是立起身子来,拱手道:“请问朋友何人,怎的驾临在下陋室之中?”
黑衣汉子“呼呼”地喘了一阵粗气,抹了把面上的汗水,拱手道:“在下谢彦章,冒昧求见黄统领,请恕不敬之罪!”说话时,身子倚于墙壁之上。
“足下可是神威军统军谢彦章将军么?”黄浩急问道。他见谢彦章疲惫至极,口中说话,随手扯过一座,请谢彦章坐了。
“谢彦章,你不是在平阳么,怎的到了此处?”谢彦章尚未答话,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彦章循了声音瞧将过去,却见一个不足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正对了自己发话。谢彦章听得此人直呼己名,又以如此的口吻与自己说话,心中自是有些不快,于是冷冷地道:“在下正是谢彦章,不识阁下唤谢某有何指教?请教阁下的万儿?”
“蒙谢统军动问,在下朱友贞。”朱友贞见得谢彦章面露不悦之色,识得自己说话有些唐突,顿觉不好意思,于是放松了语气,微笑道。
“请问足下可是太祖四殿下么?”谢彦章听得“朱友贞”三字,心中大吃一惊,疾忙立起身子,拱了拱手,恭声问道。
朱友贞点头道:“谢统军,正是本皇子。”
便见谢彦章向前紧走几步,对了朱友贞跪下身子,叩头道:“谢彦章叩见四皇子殿下!”
朱友贞扶谢彦章起来,轻笑道:“谢统军,此处不比宫中,不必行此大礼。”
“臣终日寻四皇子殿下不见,原来却在此处!”谢彦章爬起身子来,口中发出惊喜之声:“这便好了,这便好了!有了黄统领与四殿下,事情便好办得紧了!”
黄浩四人听谢彦章如此说话,却均似坠入五里雾中,半点也辨不清其言何意,不禁同声问道:“谢统军何出此言?”
谢彦章识得自己说话急了些,亦觉有些难堪,他尴尬地一笑,道出下面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