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驾到!”听得一声断喝之声由门外传将进来。
见得一位白袍人站起身来,整衣正冠,疾步迎出门来,远远地便拱手道:“下官恭迎张相爷与韩统军的大驾!”
“哈哈,有劳田节度使迎迓了。”一个枯瘦如柴的紫衣老者大笑道。
“田节度使,怎的几日不见,便如此客气了?”见得一位身材粗壮的青衣汉子拱了拱手,听得他大声笑道。
“张相爷乃田某顶头上司,二位大人又是奉旨钦差,田某岂敢不尊!”
当下三人入客厅落座。才坐定,便见枯瘦如柴的紫衣老者由怀中取出一幅黄绫来,大声道:“田节度使接旨!”“旨”字才出口,身子便站了起来。身材粗壮的汉子与“田节度使”亦同时站起了身子。
便见“田节度使”上前一步,躬身道:“张相爷且慢宣旨,待下官排设香案来!”
“田节度使,军中不比他处,讲不得如此多规矩的,简便些吧,莫摆甚香案了,如此接旨便可;且是此时形势紧急,亦顾及不得了。”粗壮汉子大大咧咧地道。
“形势紧急?韩统军怎的如此说话?”白袍人“田节度使”口中发出惊疑之声。
“哈哈,田节度使戎马数十年,久经战阵,怎的竟然识眼前的形势不得?”粗壮汉子高声大气地道。
“韩统军之言何意?”“田节度使”听青衣汉子以如此语气与己说话,心中自是有些不悦,脸上一红,涩声道。
“韩统军”见“田节度使”生气,干笑一声,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田节度使,李存勖离魏州已然不远了,魏州如此一座孤城,不是危在旦夕了么?”
“李存勖离魏州已然不远了?韩统军,平阳之战之后,李存勖不是便退回晋阳去了么,怎的韩统军却道李存勖离魏州不远了?”“田节度使”心中大感诧异,于是又问道:“韩统军,此讯确切么?”
“田节度使,此事可是千真万确的!”“韩统军”庄声道:“晋军中的细作飞鸽传书朝廷,言李存勖于平阳之役后退回晋阳,整军数年,见得马肥兵壮,将士斗志十足,便亲率百万大军,离开晋阳,再度南侵,此时只怕李存勖已近魏州了吧。田节度使,他话休言,还是听听圣旨如何说吧。”
“田节度使”听“韩统军”如此说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疾忙跪身于地,恭听枯瘦老者宣旨。
便听那枯瘦如柴的“张相爷”宣旨道:“他娘的田汝义,老子听说李存勖这个小戏子儿已离晋阳,去攻魏州,魏州一座孤城,几个破兵烂将,够李存勖这个小戏子儿塞牙缝的么?老子命你老小子撤出魏州,向澶、濮二州结集。你老小子若是丢了老子的一兵一卒,老子要你老小子的脑袋!”
白袍人便是魏博节度使“狗皇”田汝义了。“狗皇”听得这美言绝伦的“圣旨”,心中着实吃得一惊,口中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田汝义“这”了半天,终于吐出了“这是圣旨么”之言。
“田汝义大胆!竟敢怀疑皇王圣旨是假,便不怕落个‘欺君’的罪名么?”粗壮汉子大喝道。
“这、这、这怎的不似太祖爷的口气?”田汝义苦笑道。
“哈哈,田节度使当真是孤陋寡闻,竟然识不得太祖爷驾崩,三太子继位之事!”“张相爷”大笑道。
“什么?三太子即位?田某倒是实实不知了!”
“田节度使,不知者不罪!田节度使便领旨谢恩吧。”“张相爷”大声道。
田汝义听“张相爷”如此说话,心中虽是有道不出的滋味,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口中道声“遵旨”,磕头谢恩,爬起身来,接圣旨于手。
便在此时,却听一声大喝之声由屏风后传将出来,见得一人直跳而出,一把将田汝义手中的圣旨抢了过来,猛然摔于地上,又以足狠劲跺了几下,大声吼叫道:“什么狗屁圣旨,要人弃城逃跑?老子不遵!”
“张相爷”与“韩统军”心中大吃一惊,向了此人瞧了过去,却是一个全身乌黑的高大汉子。二人见了这乌黑汉子,同声大喝道:“你、你、你想造反么?”
“哈哈,什么圣旨?什么皇帝?狗矢不如!”黑衣汉子大笑一声,又冷哼道:“朱友珪卑鄙下流之辈,人所不齿,便能为一朝人王帝主么?老子便是造他的反,又能如何?”
“放肆!谢彦章,你践踏皇王圣旨在先,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于后,你、你、你不想要命了么?”“张相爷”大声呵斥到。
“张文蔚,休得装神弄鬼,拿朱友珪的名头唬人,老子不吃那一套!朱友珪想将魏州拱手送与李存勖,想葬送一城百姓,真是丧心病狂,痴心妄想!但要有老子在,老子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是要阻止魏州兵马逃跑的!”谢彦章以手指了枯瘦老者,呵斥道。
“谢彦章,亏你还用兵数十年,竟然识不得只有先收回手来再攥成拳头打出去才是最有力的之道理!皇上之意,原是想让魏州兵马先撤出来,结集澶、濮二州,以集中优势兵力,再重力击出,以重创晋军的,也免得各州兵马被晋人分别吃掉了。你久经沙场,竟然不如皇上精通用兵之道,岂不愧哉?圣上如此睿智,你却贬斥于圣上,居心何在?”“韩统军”见谢彦章大义凛然,又虎视眈眈地直视自己与张文蔚二人,只怕谢彦章要惹出是非来,坏了皇上的“大计”,于是虚张声势地叫唤了一番。
“哼哼,韩勍,好不识羞!‘逃跑将军’、‘投降将军’你不是都当过了么?还有什么无耻的话说不出来的、什么卑鄙的事做不出来的?”谢彦章冷笑一声,又道:“好个‘战略转移’!韩勍,你如此说话,倒与昔日的杜廷隐一般无二了!休要再往朱友珪脸上贴金了!谁不识朝廷畏敌如虎,朱友珪只知骄奢淫逸、纵情享乐,又哪里有半点抗敌之意?你的鬼话,又骗得了哪个?”
“韩统军”自是龙武统军韩勍了。韩勍听得“逃跑将军”、“投降将军”几字,却似老脸上被人猛扇了几巴掌,顿感火辣辣地发烫。韩勍身子向前一步,以手指了谢彦章,怒喝道:“谢彦章,你敢诽谤皇上,妄议朝廷,便不怕诛灭九族么?”
“诽谤皇上?妄议朝廷?哼哼,韩勍,休得给老子扣帽子!老子说的不是实情么?”谢彦章冷笑道:“朝廷若有抗敌之意,怎的不仅命魏州兵马撤退,而且还令濮阳兵马撤回京师去?”
“谢彦章,平阳一战,你几乎全军覆没,太祖皇帝不仅未治你的罪,反将个魏博节度副使之职赏了于你。如此浩荡皇恩,你不思图报,反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真是罪不容诛!”韩勍不接谢彦章的话头,只是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哈哈,韩勍,有理不在呼高声,无话可说便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了吧?太祖爷待你何等恩义,你反助朱友珪贼子叛上作乱、弑君杀父,搅乱朱梁社稷,如此罪大恶极之徒,反指责谢某的不是,当真恬不知耻!”谢彦章大笑道。
“反了,反了!”韩勍直气的身子发抖,二目冒火,口中大叫连天。他叫了一阵,又对了门外大喝道:“左右,将这个大逆不道的贼子与老夫拿下了!”喝声才歇,便见奔进数名梁宫侍卫来,围谢彦章于核心,各以手中之兵,向了谢彦章招呼过来。
谢彦章冷笑一声,操双斧在手,大喝道:“不要命的便过来吧,老子的斧头数年未开洋荤了,今日,也该打打牙祭了!”
众侍卫听谢彦章喝声如雷,又见他怒目圆睁,手执两把车轮般大的巨斧,神威凛凛地立身于客厅之中,一时之间,被谢彦章的气势所摄,不觉各个身子退后数步,收回了攻出之兵,只以眼睛瞧了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大斧不停。
韩勍见众武士迟疑着不敢向前,心中大怒,口中发出吼叫声:“畏缩不前者,格杀勿论!”身子凌空跃起,掠至谢彦章面前,当头一刀,对了谢彦章劈将下来。
谢彦章见韩勍来势凶猛,身子却不后退,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之声,双斧上举,疾迎过来。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传出,见得二般兵刃相撞,直似洪炉打铁一般,火花四溅,二人的身子各自退后数步。
二人一退即上,各施平生功力,斗于一起。二人手中均是重兵,招式又均是大开大阖的阳刚路数,兵刃走开,猛砸硬撞,“呼呼”风声,但闻“当当”的军刃碰击声不绝于耳,见得火星飞溅,遍及全室。
梁宫侍卫见得统军率先出手,却也奋勇向前,各挥手中之兵,向了谢彦章招呼过来。
韩勍八卦刀在江湖上堪称一绝,功力较之于谢彦章,亦只在伯、仲之间,他与谢彦章相斗,本便是势均力敌、相持不下,今又添了数名功力不弱的大内武士作助手,自是稳处上风了,斗有半个时辰,便将谢彦章迫得险象环生。
谢彦章识得对方人多势众,如此恶斗下去,时间一久,定会栽于几人之手。他心中一急,口中大呼道:“大哥,快帮小弟!”
“这个……”
“田节度使,抗旨不遵,犯上作乱,可是祸灭九族之罪啊!”张文蔚大叫道。
田汝义身子退后一步,口中苦笑道:“彦章,君命不可违,你便遵奉了吧?”
“大哥,将在外,君命有听不受,何况朱友珪又算得甚么狗屁君主?大哥,当年,悦公何等英武!便是我姨丈腾公,又何尝不是刚毅勇敢的豪杰之士?怎的到了大哥你这里,便变得优柔寡断了,无男子汉之气概了?”谢彦章冷冷一笑,大叫道。谢彦章道“姨丈腾公”,原是田汝义之父田腾乃是谢彦章的姨夫。
“彦章,你……”田汝义听得谢彦章之言,直羞得面红过耳,却又不敢得罪钦差大人,更不敢违抗“圣旨”,口中只是吐出三字来,再也不言不语,身子缩缩地退于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