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没有求到,于是顿感活得没什么意思;要么自己求的东西得到了,可是,人们迅即发现得到的这些东西不过尔尔,也填充不了人生的空白。当然,还有些人则根本不知自己要什么,到手的东西又有何益?不知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自己干什么是为了什么?一切生活中到手及没到手的状态都意义消失,并进一步潜入到生命的层次,使人之生命的价值感也随之消失,这就形成了人类生存的危机。以往人类的生存危机多由于自然的灾害,或大规模的战争;而在现代社会,人类的生存危机已经变成为由生活意义的丧失到生命价值的隐去。这种状况在20世纪已然出现,而在21世纪它将成为人类面临的最大及最严重的人生问题。仅以这一现象极端表现的自杀为例。有资料表明,在现代社会中,自杀已成为十分突出的普遍性的问题。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许多国家的自杀现象都在增加。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1950年—1960年间,全世界30多亿人口,每年有30万人死于自杀,自杀率为10/10万。而到1990年,人类社会的生产力得到了空前提高,人们的生活丰裕度也随之迅速提升,但也就在这一年,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30国自杀率表明,自杀率呈明显上升趋势。比例最高的国家是匈牙利,自杀率高达44.9/10万,其次是丹麦31.57/10万,德国为20.9/10万,日本为17.55/10万,美国为11.5/10万,平均为14.42/10万。其中大多数国家的自杀率均有上升的趋势。从年龄段分布看,老年人及青少年是自杀率高发年龄组,尤其以15岁~24岁的男性组别为多。在美国,青少年死亡的原因中自杀已跃升为各种死亡原因的第二位,而1965年时还是第五位。一般认为,自杀死亡二人,那么未遂者是6倍~10倍。日本对于“你曾想过死吗”这一问题的调查发现,初中生的24.5%,高中生的34.5%作了肯定的回答。而某项对大学生的调查发现,对“至今为止,你曾想过自杀吗”的回答中,有75%的人回答说“有过”。在中国,据1992年首届危机干预暨自杀预防研讨会发表的研究估计,我国大陆地区自杀率约10/10万,香港地区自杀率11.3/10万。就在中国改革开放取得决定性进展的1998年,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大陆发生了自杀案件235200起,其中死亡152672人。
当然,这些统计数字还是相当的不完整,尤其是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地区,统计数字根本无法精确。台湾地区的《联合报》1998年5月15日报道,在卫生署公布的关于台湾地区十大死因中,1997年自杀首次列入,这一年台湾有21720人自杀身亡。许多医生表示,实际自杀死亡的人数可能是这一数字的10—25倍,因为有很多自杀者登记的死亡原因是中枢衰竭等非自杀原因。2003年9月10日,是全世界第一个“预防自杀日”,有关部门公布的材料说明,在中国,每年至少有25万人自杀身亡,自杀率已上升至十万分之二十二左右。而根据联合国有关部门规定,自杀率超过十万分之二十,即为自杀高危地区,可见,我国已经是自杀的高危地区了。除自杀身亡者外,全国每年还有约二百万人自杀未遂,而且,自杀已经成为15岁至34岁人群的首位死因。自杀是生活无意义导致生命无价值体认的极端表现。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更多的人感觉到的是:“活得没有意思”。大学生彭某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感慨地说:“‘永远快乐’这句话,不但渺茫得不能苟同,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人生的快活决不能长久更不会永久。我们平时说永远快乐,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静止的动作一样自相矛盾。人要找快活,只能从痛苦中寻,比如,一个失眠的晚上,可以换来一次甜蜜的睡眠;上一堂沉闷的课,才能换来在空旷之地伸手踢脚的快活。既然如此,我们又何苦要快乐,又何能有快乐?所以,快乐在人生里,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更像是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也许我们只是时间消费的筹码,活了一世不过是为那一世的岁月充当殉葬品,根本不会享受到快乐。而我们也许会想到,死才是真正的安息和永恒的快乐。
于是,快乐的引诱,不仅像电兔子和方糖,使我们忍受了人生的苦难,而且仿佛是钓钩上的鱼饵,竟使我们甘心于死。有的人可以用精神的力量来忍受痛苦,甚至于指导痛苦转化成了快乐,他可能是哲学家,但是,谁又知道他不也是一个大傻瓜呢?”引自南昌大学的大学生们关于生死问题的一次课堂作业的内容。这是说,快乐不仅少,且要以痛苦为代价,一句话:人生快乐简直就不可能。没有快乐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没有快乐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既无意思又无价值,整个人生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人生中,不是“不快乐”,而是根本就“无快乐”,充满周遭的全是“无聊”与“好烦”,这可以说是现代人对人生的一个基本的感觉。这是一种人生存的迷失,不知“生”从何来,“死”又何去?也不知“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又有何益?生活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似乎都不明朗,都弄不清楚,人生的一切都充斥着无可奈何和烦闷。因之,寻找生活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应该说是整个21世纪的重大人生问题。个我性与普遍性奥地利著名精神医学家弗兰克继弗洛伊德之后,创立了维也纳精神治疗法第三学派。他认为,今天的时代已经不再像弗洛伊德时代那样面临的是性挫折,而主要是生存的挫折,是一种无意义感伴之以某种空虚感,可称之为“生存虚空”。为何会如此呢?弗兰克医生指出:人类要成为真正的“人”时,必须经历双重的失落,由此而产生生存的空虚。“人类历史之初,‘人’就丧失了一些基本的动物本能,而这些本能却深深嵌入其他动物的行为中,而使它们的生命安全稳固。这种安全感就如同伊甸乐园一样,永远与人类绝缘,人必须自作抉择。除此之外,人类在新近的发展阶段中,又经历了另一种失落的痛苦,即一向作为他行为支柱的传统已迅速地削弱了。本能的冲动不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传统也不告诉他必须做什么,很快地他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活出意义来》,弗兰克著,赵可式等译,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12页。叔本华说:“人类注定永远在两极之间游移:不是灾难疾病,就是无聊厌烦。”有人对美国爱达荷州立大学60名自杀未遂的大学生进行调查,问其为何自杀?有85%的学生回答说生活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意义,而其中有93%的人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是健康的。《活出意义来》,弗兰克著,赵可式等译,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60页。人们在脱离动物界成其为“人”时,出于本能而动停行止的状态被有意识地制止,并发展出一整套文明与文化的传统来指导和归范自我的行为。可是,近代以来,尤其是现代以来,传统在新的生产及生活方式的冲击下逐渐地瓦解,这种情况在中国显得尤为严重,上述儒释道的人生观在现实社会就影响相当小。于是,继以“本能”不能告诉人们该做什么之后,人们在“传统文化”中也已经无法找到如何行为的方向和准则了。正在全世界泛滥的后现代文化更是提出要消解一切事物的深度、本质、规则、意义、价值,等等。如此一来,人似乎获得了空前绝后的自由,但白茫茫的大地也实在是太干净了:无路标,无道路,无任何参照系。人们不知要怎样行?如何走?
到那里去?要干什么?彷徨、犹豫、无奈、消沉、活得没有意思等等状态及感觉,就成为现代人之人生的鲜明标识。此外,弗兰克医生还指出:“有时求意义的意志受到挫折,于是用其他代替者作为补偿,例如求权力的意志。也有些时候,这种受挫的求意义意志被求享乐的意志所取代,因此成为性的代偿作用……因为存在的空虚,性欲遂猖獗泛滥。”《活出意义来》,弗兰克著,赵可式等译,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13页。这就是现代社会许多人对金钱、权力、美色疯狂追求,甚至不惜犯罪的内在深层的原因所在。如果从生死哲学的角度观察现代人生活无意义感及生命无价值感的问题,可以发现其产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人们把感性之生活置于人生最最重要的地位,甚至因此而无视生命问题。以现代社会最为严重的吸毒及自杀为例。吸毒者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偶然性,但其本质上就是为了当下此在的感性生活享受而置生命于不顾。他们沉溺在生活的快活之中,毫不察觉或根本不在乎生命的损耗。而自杀者则与吸毒者不同,一般皆起因于对当下此在的生活性质与状态无法忍受,以致要摆脱现实的生活而走向自我放弃生命的不归之途。吸毒者是为了生活的享受而对生命慢性摧残、自杀者则是为了生活的痛苦而放弃生命,这是二者之异;但二者又有共通之处,即:都是为了生活而置生命于不顾,乃至放弃生命的存在。中国古代的贤哲多认为生命存在至上,生活次之。人们主要应该求得生命的安顿,而不论生活的性质及状况如何。现代人多与此看法相反,把感性之生活看得比生命存在更为重要,认为生活不好、不舒适、不愉快,那么毋宁去就死。在这样一种人生观的影响下,许多人轻贱生命、践踏生命、摧残生命、自绝于生命。古人因将生命问题看得比生活问题重要百倍而挤去感性生活的丰富性;今人把感性生活放在人生中的最高位置而忽略了生命存在的独特价值,可见都有其偏。总之,现代社会运用高科技的手段创造出的财富已大大超过以往,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大幅度提升,高楼成片拔地而起,超市中的商品堆积如山,高科技企业遍地开花。社会正在逐步走向富裕化、法制化、民主化。但是,不能不警惕的是,一方面我们自然的家园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环境污染已越来越令人担忧;另一方面,我们的精神家园也受到重创。在市场经济淹没一切的今天,与传统人生哲学要求人们专注于生命不同,人们沉醉于世俗的生活而不顾及生命的安顿问题,这就使欲望、金钱与权力在许多人那里极度膨胀,使得物欲泛滥,人际疏离,道德沦丧,社会失衡。1992年举行了一次全国性的社会人际关系的调查,结果显示72.8%的人为“人变得自私自利感到忧虑”,71.9%的人认为“人心难测”,78.2%的人认为“不送礼办不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