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语言与认知译丛:认知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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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结论

延展认知的倡导者提出一些慷慨的(generous)理论来说明什么才算是认知过程,并以此鼓吹他们的假设的可靠性。在本章,我们回顾了延展认知倡导者这样做的各种方式。如果人们在认知标志上持有的是较低的标准,那么他们也就更有机会发现认知是延展的。要发展出一种认知过程跨越脑边界的观点,提出一个慷慨的认知理论是可靠的第一步。但是,这并不能为这样一个观念提供什么支持,即将认知过程定位在脑中只不过是一个偏见,但还是能够提出一些原则上的理由认为认知过程几乎只有在脑中才能找到,就像我们所假设的那样。而且,提出一个慷慨的理论也仅仅是第一步,因为除了这一点以外,人们还需要使这个理论在科学上是可以被解释的。例如,一个只是让人们可以运用认知词汇重新描述现象的不严格的认知理论并没有什么科学上的价值。

在第2章中,我们提供了很多理由来说明我们需要一个认知理论并承诺在后面的论述中将回到这个主题上来。因此,现在让我们来考虑一下范·盖尔德提出的一个论证,这个论证反对过分的关心究竟是什么区分了认知加工与非认知加工。范·盖尔德宣称“知识现在仅仅是一个认知状态的指示器;其他指示器还包括智能、适应性以及与遥远事态有关的协调。而这个概念现在抵制用任何简明的严格条件来获取”(Van Gelder,1998,p 。 619)。在这一章中,我们已经指出范·盖尔德的后两个认知指示器的某些缺陷。在讨论布鲁克斯的造物时,我们注意到许多植物都具有适应性,但是它们是非认知的。在考虑豪格兰德的前往圣何塞的例子时,我们注意到了所有非认知的机械装置能够在有关遥远的事态上是协调的。当然,具有知识和智能看起来几乎无法从认知加工中分离开来。与我们当前的关注关系更为密切的是范·盖尔德的如下主张:“这篇文章不加考虑地对这个问题采取了一种直觉把握,粗略地说,此处的问题并不是什么使得某种东西成为认知的,而是认知行动者是如何工作的。”(同上)我们的批评是,延展认知的倡导者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一种直觉把握。相反的,他们选择了关于认知的混杂理论,这些理论包含了并非是认知心理学家传统上所关注的东西。这些理论将诸如消费电子装置和老爷钟这样的东西也算作是认知行动者。具体到范·盖尔德的观点,我们注意到它将无助于改变问题。假设我们将问题定为认知主体是如何工作的;要回答这个问题人们就必须知道认知主体是什么。假设我们知道布鲁克斯的机器人赫伯特是如何工作的。这就是知道了一个认知行动者是怎样工作的吗?也许是;也许不是。这取决于赫伯特是否是一个认知行动者。没有一个何谓认知行动者,并且因此也就是何谓认知的理论,我们又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显而易见,范·盖尔德明显地将何谓认知的问题弃之不顾,这不过是将问题退后了一步而已。

人们还可以用另一种办法质疑认知标志的必要性。也许试图发展一个认知加工与非认知加工之间的差异的理论是误导的。在研究之前就试图定义认知或阐明一种认知的理论就是将马车斗放在了马的前面。也许我们只应该发展一些理论来说明某种动物运动之前或运动之中发生了什么,然后再来看事情的结果是怎样的。认知心理学的研究不应该在人们提出一种何谓认知的可靠理论之前裹足不前。恰好相反!认知心理学的研究应该以发展出一种可靠的认知理论为长远目标来展开行动。大量的认知心理学研究工作在实际进行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担心过什么是认知的本性。

我们认为注意到如下一点是完全正确的,即大量的认知心理学的研究能够在不需要一种认知的定义或理论下开展工作,并且我们不打算去改变这一点。这就如同注意到许多生物学研究项目在进行的时候无需一种何谓生命的定义或理论一样。就像人们确实能够研究细胞有丝分裂(mitosis)和细胞减数分裂(meiosis)而无需一种生命的理论或定义。人们甚至确实能够尝试重构演化的“生命之树”的许多部分,而无需一个何谓生命的定义或理论。然而,要注意到的重点是,即使许多心理学研究项目无需一种认知的理论就可以展开工作,就像许多生物学中的研究项目无需一种生命的理论就可以展开工作一样,但并不是所有研究项目都是如此。特别是,延展认知假设似乎并不是这样的研究项目。如果人们认为,脑、身体和环境有时候形成了一个混沌的动力系统,他们很自然就期望对何谓混沌动力系统作出一个解释。类似地,如果人们主张脑、身体和环境有时候产生了延展认知的过程,那么他们就期待着一个何谓认知的理论。实际上的确,对认知的边界的建议越是激进,就越需要这样一种理论。考虑一下在生物学中的状况。说单细胞生物有生命并不令人奇怪。说病毒有生命多少有些让人奇怪。对此,人们也许想知道有生命是什么意思。

但要是断言晶体是有生命的,人们就的确想知道如何来解释晶体是有生命的这个说法的含义。

对于认知也是如此。就大多数目的而言,认知心理学家无需何谓认知的理论也能够进行的下去。但是人们面对着认知过程延展到了铅笔和纸张这样的断言,人们就会想知道认知过程的概念指的是什么。

6 耦合 -构成谬误

在延展认知文献中最常见的论题之一是,对认知过程涉及并依赖于身体和环境的各种各样方式的观察。用铅笔和纸来解决一个大数加法的问题,会涉及在头脑中进行简单的加法计算,在纸上做下标记,然后再计算另一个简单的加法并进一步在纸上做下标记。写一篇哲学论文会涉及思考,查阅笔记以及翻阅书籍。确定一个声音是从哪儿发出的,有时候需要我们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转动我们的脑袋来获取一些用以判断声源的线索。这些行为能改变声音传到左右耳的时间差,也能改变它们所听到声音大小的差别。换言之,转动脑袋影响到声音传入左右耳的时间差,以及声音传入左右耳的强度差。

有时候,这类观察本身就会被看作是有趣的,例如,它们揭示身体如何塑造或影响我们思考什么以及所思考的东西。它们表明心智对身体或者环境的某种依赖。莱考夫和约翰逊(Lakoff and Johnson,1999)通过提出一种理论来说明心智是如何依赖于身体的,他们的理论涉及我们的大多数概念装置经隐喻扩展而源自我们身体概念的方式。Gallagher(2005)则通过详尽勾画一种关于身体意象与身体图式的理论来表明类似的观点。然而,有时候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微妙的转移,即从一方面的认知过程与另一方面的身体和环境之间的因果性依赖转移到认知过程与脑 -身体-环境过程之间存在着某种构成性依赖这样一个结论。这样的转移未能注意到因果依赖性与构成依赖性之间的区别。这样一种基本的转移在不同的人那里有着不同的表述。有时这种转移是根据“因果性”和“构成性”来描述的,例如 No笨(2004)。而Van Gelder(1995)、Haugeland(1998)以及 Clark 和Chalmers(1998)则用“耦合”(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含义)来指相关的因果依赖性。Rowlands(1999)使用术语“操作”;Menary(2006)使用术语“整合”。有时认知的构成基础被描述为认知的物理基质(N o笨,2004,p 。220)、认知的具身性(Rockwell,2005,p 。72),或者认知的实现者(Wilson,2004),或者认知的随附基础(Rockwell,2005,p 。71;Clark,forthcoming b)。我们认为,注意到这一类论证的普遍性是很有价值的,其理由接下来就会显明。 下面列举一些段落,在我们看来,它们以最为简洁和清晰的方式阐述了由因果或耦合依赖性转向构成或者随附依赖性:

在这个图景中,认知系统并不仅仅是封闭在脑中;相反,因为神经系统、身体以及环境都在不断地改变并同时相互影响,因此,真正的认知系统是包含上述三者的一个独立统一的系统。认知系统并不是通过偶然的静态的符号输入和输出与身体和外部世界交互作用;相反,最好把内部的和外部的交互作用理解为一种耦合,这样这两种过程就将持续地影响彼此的变化方向。(Van Gelder,1995,p 。373)

在这些案例中,人类有机体由一种双向交互作用的方式与外在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创造了一个就其自身就能被视为认知系统的一个耦合系统。这个系统中的所有部分都起到了一种积极的因果作用,并且它们共同以认知通常运作的方式来控制行为。如果我们剔除了这种外部成分,这个系统的行为能力就将丧失,就像要是我们剔除了这个系统中脑的这个部分所会发生的那样。我们的论点是,这种耦合过程同样可以被很好地视为一个认知过程,无论它是否全部在头脑内。(Clark and Chalmers,1998,p 。2)

如果……在蚂蚁和湖滨沙地的细节之间存在着一个持续而密切的耦合,并且如果这种耦合是对蚂蚁决定自己的行动线路至关重要的,那么就理解蚂蚁的行动线路这个目的来说,最好把蚂蚁和沙地视为一个整合的单元,而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的组合。这就是我所谓的亲密性的最简单原型。(Haugeland,1998,p 。217)

……认知过程并非专门位于认知生物体的皮肤内,这部分是因为这种过程是由对生物体所处环境中的结构进行的物理的或身体的操作构成的。(Row lands,1999,p 。23)

我们通过持续地回顾游戏板,并试着估计出让我们更接近目标的移动顺序来解决问题,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都通过与环境的持续的交互作用来利用环境的结构。我们在看,我们在想,我们在移动。但是思考——这个解决问题的认知部分,并不是封存在我们身体内部而楔入到我们的看和移动这两个环节中的,而是通过与游戏板的这些交互作用发展起来并成为可能的。(Wilson,2004,p 。194)

……也许获得品尝葡萄酒所带来的美妙享受的唯一的方式——或者唯一的生物方式就是将酒留驻于舌尖。在这个例子中,酒、舌头以及品咂的动作都将是品酒体验能够发生的物理基质的一部分。(N o笨,2004,p 。220)

根据积极的外在主义,环境能够驱动并部分地构成认知过程。心智止步之处和余下的世界开始之处在哪里呢?如果积极外在主义是正确的,那么这条边界就不能划定在颅骨上。心智所达到的——或至少有时候能够达到的——超出了身体的界限而进入到世界当中。(N o笨,2004,p 。221)

如果我们放弃心脑同一论,还有什么会阻止我们说出“因为我透过窗子看到的那棵树与我的心智状态因果的联系着,所以我的心智部分是由那棵树所例示的”这样违反直觉的话语呢?但是对于这样一种质疑,存在着比人们预料要多得多的论证。(Rockw ell,2005,p 。46)

内在主义者(如亚当斯和埃扎瓦)以及整合主义者(integrationist)(如梅纳里)之间的真正分歧在于,对外部媒介的操作是否构成一个认知过程。整合主义者认为它们的确构成了一个认知过程,这种观点的代表性的理由是内部与外部过程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协作和因果的互动。(M enary,2006,p 。331)

这类论证也出现在其他的段落中,但因为它们涉及大量篇幅,就不过多引用了。

对于以上种种从因果关系转移到延展认知的论述来说,一个根本的问题是,没有任何论述为这样一种转移给出过一个有力的论证。无论认知被理解为人类认知还是某种更为一般类型的认知情况都是如此。它甚至适用于被设想为一组具有家族相似的认知。由过程X以某种方式与一个认知过程因果相连并不能得出X因此就是认知过程的一部分,看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考虑在恒温器中的一个双金属片膨胀的例子。这一膨胀过程与恒温器所处房间内的空气分子运动有着因果的联系。但是,这种金属片的膨胀并不因此就成为一个延展进入房间里的空气分子的过程,它仍然被限制于恒温器中的双金属片上。老式空调系统的液态氟利昂蒸发进入系统的蒸发管中。无论如何,蒸发管与压缩机、膨胀阀和空调管道系统是因果地连结在一起的。然而,蒸发却没有因此延展超出了氟利昂的界限。因此,一个过程可以与其环境有着积极的交互作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延展到了环境中。

上面引述的每个人都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犯下了我们称之为“耦合 -构成谬误”的毛病(Adams and Aizawa,forthcoming b)。用这个名称是想要抓住在各种论证中所出现的东西。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说法,因为它提示错误是由于引入了因果 -构成的区别而导致的。事实上,人们可以不依赖上述区别而指出这一错误。我们的最初论证(Adams and Aizawa,2001)就没有凭借这一区别。在这个最初论证中,我们指出人们不能简单地从对认知与身体和环境之间的因果依赖性的观察转移到认知延展进入了身体和环境这个结论。或许我们能为这种谬误取一个更好的名字,比如说“耦合-延展谬误”或者“因果 -延展谬误”。但是,谁知道呢,也许这些名字也会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预见到而已。因此,就现在来说,在考虑到原来这个名称的问题的情况下,我们继续使用原来的这个名称,希望我们主要的意思仍能够得到贯彻。也许人们能够看到这一问题的基本形式,然后作出微调以适应文献中出现的形形色色的表述。

尽管在Adams和Aizawa(2001)中,我们首次阐述了耦合-构成谬误的核心观念。我们当时认为它不过是Clark和Chalmers(1998)中的一个古怪的小论证罢了。自那时起,我们认识到这个论证已经蔓延开,并在 Adams and Aizawa(forthcoming b)中对这一论证的诸多变种中的一些作出了评论。尽管如此,我们认为我们还没有对这一问题作出完全适当的处理。因为,我们还没有以一种提出各种耦合 -构成论证的人们所能接受的方式来成功地阐明这个问题。 克拉克反驳说,我们对“认知对象”的讨论难以理解,我们关于“认知过程的诸部分”的说法是难以站住脚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对他的脑、身体和环境相耦合的理论作出充分的处理。另一方面,Hurley(forthcoming)和Rockwell(2005)质疑对耦合-因果区分的依赖。我们认为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把上述问题说清楚。

我们将讨论分为更小的章节,以便组织我们的讨论。本章讨论的是耦合-构成谬误中的那些相对简单的版本,我们将注意把延展认知的论证与其他相关的观察和问题区别开。对于所有这些版本,它们的共同点是从某些因果依赖的主张直接过渡到构成性/随附性/具身性的主张上。我们还会处理由延展认知的倡导者所表达的某些关注点。这些关注点可以在Rockwell(2005)、Menary(2006),以及 Hurley(forthcoming)中找到。在下一章中,我们将转向这一谬误的“系统”版本。这些版本的论证分两步。第一步,从对某种因果联系的观察转移到下述断言,即脑、身体以及世界的相关部分共同构成了一个认知系统。第二步,从某种东西构成了一个认知系统的假设想当然地转换到这个系统就是一个延展认知的实例的假设。这一类的耦合构成论证出现在 Van Gelder(1995)、Haugeland(1998)、Clark 和Chalmers(1998),以及Clark(forthcoming b)。耦合-构成谬误的这些系统版本各自都涉及关于成为一个认知系统意味着什么这样一种理论,即成为一个认知系统意味着什么;因此,就需要对它们各自的具体情况加以注意。

最后,我们想提请大家注意,这一谬误的本性并不依赖于我们是否将我们要讨论的认知种类设定为人类认知或某种更一般类型的认知。根本的问题在于,一般说来,人们不能假设,与Y类型的过程存在着因果耦合关系,就足以使得与Y本身耦合的那个过程自身就是一个Y过程。更具体地说,我们不能假设过程X与认知过程Y 在因果上的耦合对于使得X是一个认知过程而言是充分的。就这一点来说,它的正确性并不需要依赖于特定的认知理论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