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全球网络研究的理论来源
全球价值链是一个相对较新的产业发展研究领域,其最主要的理论前身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兴起的“全球商品链”(GCC)研究,同时它还受到战略管理研究中“价值链”概念的影响。此外,经济地理还发展出一个与其密切相关的“全球生产网络”(GPN)研究主题。全球价值链、全球商品链和全球生产网络,三者一起构成了分析当代世界经济发展特征和趋势的“全球网络视角”。
3.1.1全球商品链(GCC)
“商品链”概念起源于“世界体系”研究。世界体系理论的研究者将商品链定义为由劳动和生产过程构成的网络,该网络的最终结果是一种制成商品(Hopkins &; Wallerstein,1986)。以商品链概念为基础,Gereffi等学者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提出了“全球商品链”(GCC)分析框架,用于分析组成并支撑全球经济体系的企业间复杂网络关系。所谓全球商品链,是指一个产品的设计、生产和营销所涉及的全部活动(Gereffi,1999)。这里的“全球”,不是用于描绘商品链的地理维度,而是指这些沿特定商品或制成品链条展开的活动不仅在空间上是国际分布的,而且在功能上还能够得到集中的组织和协调。因而,全球商品链体现了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全球化”特征,并与以往时代的“国际化”特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Gereffi(1999)认为,工业和商业资本通过建立两种不同类型的国际经济网络推动了全球化的发展。这两种网络分别称为“生产者驱动型”和“购买者驱动型”全球商品链。
生产者驱动型商品链是指通常由大型跨国制造商在生产网络(包括它们的后向和前向联结)的协调中起核心作用的商品链。一般来说,这样的商品链属于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如汽车、飞机、计算机、半导体、重机械工业等。其具有多层生产系统、往往涉及上千家企业的汽车工业,为生产者驱动型商品链提供了极为经典的例证。
购买者驱动型商品链是指那些由大型零售商、推广商以及品牌制造商在不同的出口国家建立分散化的生产网络(比较典型的位于第三世界国家)中起关键作用的商品链。这种贸易拉动的工业化模式,在诸如服装、鞋类、玩具、电子消费品以及各种手工艺品这些劳动密集型生活消费品产业中已经很常见。生产通常由呈层叠排列的第三世界承包商网络完成,并向国外买家提供最终产品。这些产品的规格一般由定购货物的大型零售商或者推广商提供。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全球商品链研究吸引了大量研究注意力。以上述商品链分类为基础,研究者们针对全球采购商和制造商在协调和组织商品链运作方面发挥的作用,以及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商品链中的升级潜力和前景,在全球商品链分析框架内进行了大量的案例研究。这些案例主要来源于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涉及的产业和产品十分广泛,包括纺织服装(Gereffi,1999;Hassler,2004;Bair &; Peters,2006)、旅游(Clancy,1998)、农产品(Daviron &; Gibbon,2002)、汽车(Rothstein,2005)以及软件(Bharati,2006)等。
全球商品链理论框架有四个主要的分析维度,分别是:“投入-产出”结构、商品链覆盖的地域特征、商品链的治理结构以及在商品链每个阶段上塑造全球化过程的国内、国际条件和政策组成的制度框架(Gereffi,1995)。
Raikes、Jensen &; Ponte(2000)指出,“投入-产出”结构和全球商品链的地理覆盖程度一般主要用于描述特定链条的组态和构成。治理结构则是理解进入壁垒和商品链协调的重要概念,生产者驱动型和购买者驱动型的划分代表了商品链的两种不同治理结构。围绕着商品链的“制度框架”,是用于描绘关键(领导)行为主体通过控制市场通路和信息(技术和市场)与其从属行为主体结合为一个整体的条件。全球商品链研究讨论了从属性小企业如何通过参与商品链以更低的成本获得间接的市场通路与技术信息,以及“干中学”如何使生产商沿商品链层级上移。这意味着参与全球商品链是从属行为主体升级的一个必要但不充分条件。
全球商品链分析主要关注全球产业的组织方式,包括识别出卷入到特定商品或服务的生产与分销过程中的所有企业,并且勾画出这些企业之间存在的各种关系,其研究目标在于理解在何处、以何种方式并由谁沿商品链创造并分配了价值。尤其是,研究注意力被集中在产业中最具市场势力的领导企业身上,因为这些企业不仅对其他商品链参与者有很强的影响力,而且一般被假定为升级和发展的潜在驱动力量。全球商品链研究者声称,他们的分析聚焦于商品链中组织势力的发展动态,从而使人们能够考察一个国家的发展前景如何受到它所参与的全球商品链的塑造(Bair,2005)。
3.1.2全球价值链(GVC)
在众多基于“链”或“网络”比喻的经济全球化分框架中,全球商品链只是其中较有影响力的一种。类似的理论框架还包括国际生产网络和全球生产网络(Borrus、Ernst &; Haggard,2000)、全球生产系统(Milberg,2003)以及法国的“Filière”概念(Raikes、Jensen &; Ponte,2000)等。
21世纪伊始,在意大利Bellagio 召开了一次由洛克菲勒基金资助的国际学术会议,此次会议共聚集了14位来自全球网络不同研究领域中的学者。
在这次为期一周的会议中,这些学者为寻求建立一种以“价值链分析”为基础的理论框架,进行了建构标准化概念和分析方法的努力。本次会议的一些重要成果于2001年以学术论文的形式发表于《IDS Bulletin》第32卷第3期,这期专刊的主题是“ The Value of Value Chains:Spreading the Gainsfrom Globalization”。
在Bellagio会议举行的前一年,即1999年,英国Sussex大学发展研究所(IDS)举办了一次以“Spreading the Gains from Globalization”为主题的国际会议,此次会议共聚集了约40位来自学术界、企业界、政府和基金团体等方面的人士,他们尝试建立一种更为有力的知识范式和政策议程以应对扩展经济全球化收益的挑战。为此,他们尝试将一些跨越不同传统的理论和实证研究,如产业区和全球商品链等,整合为一个共同的理论框架。这些会议以及学术论文的发表,可以看做是“全球价值链”(GVC)分析框架形成的标志。
全球价值链描述了企业和工人从事的从某种产品的概念化直至其最终使用所涉及的全部活动。这些活动包括设计、生产、营销、分销以及对最终消费者的支援服务等。构成价值链的活动生产产品或服务,既可以被容纳在一个企业之中,也可以在分割后由不同企业来完成;既可以被容纳于单一地点,也可以分散在更广泛的地理区域。全球价值链框架的研究兴趣则在于理解那种经分割后由多个企业承担并且分散在大片地理空间上的价值链,即所谓“全球价值链”。
考虑最一般的形式,简单的全球价值链,生产实质上只是众多价值附加环节中的一环。此外,每一个环节中还存在一系列活动。尽管价值链常常被描述为一个垂直链条,然而链条内部的联结关系往往具有双向的属性。例如,设计环节可以影响生产过程的性质,但它同时也受到其他下游环节的影响(Kaplinsky &; Morris,2001)。在现实世界中,价值链的构成情况远比图3‐2复杂得多,在链条中包含更多的环节。除了具有多层环节外,现实的价值链中比较典型的中间环节往往并不只是服务于一条价值链,这个中间环节可能嵌入于多条价值链之中,简单地对比了两种不同类型价值链。
全球价值链框架主要关注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全球价值链中的治理问题。治理是指全球之价值链中的组织和协调机制,是理解全球不同生产组织模式的重要切入点。全球价值链研究识别出介于市场和层级组织之间的三种网络协调机制,即模块化网络、关系性网络和俘虏性网络。全球价值链还发现了三种影响不同治理机制形成的关键要素,即交易的复杂性、交易的可编码性和供应商的能力。二是产业升级问题,特别是发展中国家企业在全球网络中的升级问题。“东亚奇迹”的出现以及拉美国家“进口替代”战略的破产,使人们逐渐意识到采取“出口导向”战略参与全球分工,至少是发展中国家企业实现产业升级的一种必要条件。全球价值链分析将其主要研究精力,聚焦于识别价值链治理机制与发展中国家参与者的升级潜力之间的关系,并以此为主题进行了大量的理论分析和实证案例研究。这种对发展中国家企业层次产业升级问题的关注,使全球价值链研究具有非常明确的政策含义。
Sturgeon(2000)认为,全球价值链研究包含三个分析维度:组织维度、空间维度和参与者维度。
从组织维度上看,全球价值链可被用于表示一种特定的、以产品为基础的活动线。在某个给定的时刻,这条活动线贯穿并嵌入于一个生产网络中的更大活动群和动态结构之中。因此,全球价值链可以被认为是全球生产网络的一个子集。从空间维度上看,国际(全球)维度的引进使全球价值链研究(GVC)与Porter 的价值链研究得以区分开来。分析的国际维度可以看做是空间规模的一个极端,而另外一个极端是专业化产业区或者产业集群。
产业集群与全球价值链以及生产网络相联系是因为它们通常依赖于中小企业,而这些企业往往专业化于一种产品走向市场所需要的某个特定的元件、工艺或者服务。在全球价值链和生产网络的分析框架内,产业区或者产业集群可以完美地嵌套于有关全球化的讨论之中。全球价值链分析的第三个维度是生产性参与者。价值链中存在多种承担不同价值活动和职能的参与者,包括一体化大企业、领导企业、全包(Turn‐key)供应商、零售商和元件与零配件供应商等,这些参与者通过不同的治理机制与价值链中的其他企业发生交易关系。
3.1.3全球生产网络(GPN)
在过去的几年里,除了发展研究领域中的全球商品链和全球价值链以外,经济地理学针对全球经济中的区域形成和经济发展等问题,也开发出了一个精致的理论分析框架,即“全球生产网络”(GPN)框架。
1.Ernst 的“全球生产网络”模型
Ernst 是较早使用“全球生产网络”概念的学者之一。Ernst 及其支持者将全球生产网络理解为跨国公司应对全球化挑战的一项重要组织创新,并提出了基于“网络旗舰”(Flagships)的全球生产网络模型。
在这种分析思路中,全球生产网络被定义为跨国公司的企业内和企业间关系,跨国公司通过这些关系组织其全部商务活动(从研究开发、产品定义和设计到投入品供应、制造/服务生产、分销以及支援服务等)。它不仅包括龙头企业与其分支机构和子公司之间的关系,而且包括龙头企业与其承包商、供应商、服务提供商或共同参与某种合作安排(如标准设定或研发公会)的其他企业之间的关系,因而是完整的跨国界关系网络(Borrus、Ernst&; Haggard,2000)。
在Ernst的全球生产网络中包含两类参与者:一类是全球网络旗舰;另一类是本地供应商(Ernst,2001;Ernst &; Kim,2002)。
全球网络旗舰是指主导全球生产网络的跨国公司。旗舰企业又可以细分为“品牌领导者”和“承包制造商”两种。“品牌领导者”是指诸如Cisco、GE、IBM或者Dell这样的全球着名品牌拥有者。“承包制造商”则是指Solectron和Flextronics这样的企业,它们组建自己的全球生产网络,为全球品牌领导者提供一体化的全球供应链服务。旗舰企业位于全球生产网络的核心,其企业战略直接影响到低端参与者(如专业化供应商和分包商)的成长、战略方向和网络位置,而后者则不会影响到旗舰企业的战略。旗舰企业通过对关键的创新资源和能力的控制,以及对不同网络节点间的交易和知识交换的协调获得优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