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堂课,教学方法比较特别。学生问,老师答。问仁、问君子、问明、问政、……几乎无所不问。
问题是学问的开始,学生提问题,是主动学习的重要标志。
孔子为我们树立了典范。
颜渊问仁。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为仁由己,而由仁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据说,仁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也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中国人对仁的研究,至少已有两千五百多年,结果怎么样呢?一言以蔽之:无知。
不知道,是孔子没有说清楚,还是后人借孔子的名,在仁的名义下塞进太多的东西,使仁不仁?
我宁可在《论语》和《礼记》中认识仁。
“从人从二。臣铉等曰:仁者兼爱,故从二。”古文仁从千、心或从尸。“【释名】忍也。【易·乾卦】君子体仁,足以长人。【礼·礼运】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这应该就是仁的本意。
相对于其他观念,孔子谈仁的地方很多。所谓“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似乎有矛盾,或者应该是指,孔子很少给仁下定义。
孔子对仁者有很多描述:
能好人,能恶人;
无恶;
乐山;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先难而后获;
安仁;
不忧。
孔子对不仁者也有些规定:
巧言令色;
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
孔子很少给仁下定义,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孝弟为仁之本”。
孝弟就是一个对上对下的礼,礼是仁之本吗?
现在,孔子借助颜渊的提问,对仁作进一步的阐述。
颜渊问什么是仁?
孔子回答说:“让自己回到礼的轨道上就是仁。哪一天人们都回到礼的轨道,天下就归仁了。为仁完全由自己,与他人无关。”
颜渊问:“请问老师,为仁的具体途径是什么?”
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颜渊说:“我虽然不聪明,但一定会按老师的话去做。”
克,并非克服、克制什么私欲的东西,克只是一种回归,回归于礼。礼是态度,“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这是一种关注并维系天地、君臣、父母兄弟、上级下级关系和谐的态度。
所谓灭私欲,可以视为无稽之谈,或者是自我高大化,是知识分子的通病。
仲弓问仁。
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即冉雍,以德行著名,“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这在孔子的评价系统里属于最高的评价。仲弓理解老师的思想,知道孔子告诉颜渊为仁的途径可能只适用于颜渊个人,于是他继续追问关于为仁的途径问题。
孔子对仲弓提出更高的要求。“出门如见大宾”,出门在外,对待他人要像对待宾客一样彬彬有礼;“使民如承大祭”,从事社会工作,组织民众要像祭天一样心存敬意;“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在社会对他人无怨无悔,在家里对亲人也无怨无悔。
仲弓追问孔子为仁的途径。
孔子说:“出门在外,对待他人要像对待宾客一样彬彬有礼;从事社会工作,组织民众要像祭天一样心存敬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社会对他人无怨无悔,在家里对亲人也无怨无悔。”
仲弓说:“我虽然不聪明,但一定会按老师的话去做。”
司马牛问仁。
子曰:“仁者,其言也讱。”
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
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司马牛,性躁,好言语。可以想象此人听了孔子对颜渊和仲弓说的话,急得满头大汗,“如此为仁,我怎么能做得到?”他不得不继续追问为仁的途径问题。
孔子回到仁字的本义,就是“忍”。他告诉司马牛,所谓仁就是要说话小心谨慎,不要伤害人。
司马牛不解,反问孔子。孔子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很难做到的,你做到了吗?
司马牛追问孔子为仁的途径。
孔子说:“所谓仁就是说话要小心谨慎。”
司马牛反问道:“‘说话要小心谨慎,’您说这就是仁吗?”
孔子说:“要做到这样就很难了,你难道做到了吗?”
孔子的仁,其实非常简单,不同的人,回归到自己的礼的轨道上,回归的方式各不相同,颜渊有颜渊的道,仲弓有仲弓的道,司马牛有司马牛的道,殊途同归。
这里,孔子又为我们提供一个因材施教的范例。
司马牛问君子。
子曰:“君子不忧不惧。”
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
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仁与君子,孔子回答,可能使司马牛想起孔子曾经说过的话,“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那么,君子又是什么呢?司马牛继续请教老师。
关于君子,孔子说过不少话,其中有两句话与这里说的意思基本相同。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既然君子坦荡荡,周而不比,其内心必然是丰富而又平静的,内自省必无有亏欠可寻,何忧何惧之有?
司马牛问君子。
孔子说:“君子不忧不惧。”
司马牛问:“‘不忧不惧’的人就是您所谓的君子吗?”
孔子说:“问心无愧,有什么可忧可惧的?”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这位司马牛很有意思,他似乎也是一位喜欢跟老师抬杠的人。
孔子告诉他“仁者,其言也讱。”他觉得难以做到,于是反问老师,受到批评。既然做仁者难,那就做君子吧,于是他问君子。孔子告诉他“君子不忧不惧”。这就更糟糕了,按照这个标准,他根本就做不成君子。
我常常遐想孔子与其弟子互相诘问的情景,孔子与司马牛的这段对话是非常精彩的。
司马牛忧伤地说,那我就不是君子了,因为人人都有兄弟,只有我没有,我常常为此而担忧。司马牛有兄弟,“牛之兄弟不独向魋,尚有向巢、子颀、子车。”这也说明孔子与司马牛的对话,是一种对知识的学术探讨。诘问,是对话教学最精彩的内容。可惜,现在的对话教学已徒有虚名了。
这时候子夏说话了,似有为老师解围的架势。
司马牛忧伤地说:“人人都有兄弟,唯独我没有。”
子夏说:“我听人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行事,只要心存敬意,不放纵;对人,只要恭敬有礼,就能到处者是兄弟。君子何必担心没有兄弟呢?”
子夏篡改了孔子的思想,把君子由“不忧不惧”改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学生对老师的思想还是没有理解好。
子张问明。
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有的人想要糊涂,有的人想要明白。子张可能觉得司马牛糊涂吧?至少有些钻牛角尖的味道吧?可是,什么是明呢?明白,清楚。
子张被孔子对同一个问题的不同答案弄糊涂了,于是他提出关于“明”的问题。孔子的回答很有意思,听起来更让人糊涂,所谓“当局者迷”,如果不跳出圈外,可能永远无法理解孔子究竟说了什么。
谮(zèn),本意:无中生有地说人坏话,即流言。浸润,这个词使我想到“润物细无声”,温水煮青蛙,甜言蜜语。浸润之谮,就是让人感觉不到是坏话的流言蜚语,或者明知是流言,但也让人听起来很受用。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愬(sù),告发、诽谤。肤受,最直接的感受。肤受之愬,当面诽谤,让人下不了台,让人难堪,让人愤怒。
孔子用两种极端的例子来回答子张。
子张问什么叫明白。
孔子说:“如果背后的流言和当面的诽谤对你都行不通,那你就算明白了。不仅如此,不为背后的流言和当面的诽谤所左右的人,就可以称为有远见了。”
朱熹注:“毁人者渐渍而不骤,则听者不觉其入,而信之深矣。愬冤者急迫而切身,则听者不及致详,而发之暴矣。二者难察而能察之,则可见其心之明,而不蔽于近矣。”这是一个很好的注解。人要拒绝“浸润之谮”绝非易事,一则难以识别,二则碍于情面难以拒绝。
明白人不是君子,无忧无惧的君子当属于“难得糊涂”的人。
子贡问政。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
曰:“去兵。”
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
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孔子上课很自由,学生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兴趣所致,像这种没有规定主题的课,学生提的问题更加广泛。
子贡擅长言语,适合搞宣传工作,子贡问政,属于纸上谈兵,问的是政治而不是行政。孔子的回答,也重在一个“信”字,就是诚信,而且回答得非常清楚明白。这才是因材施教的内涵,它不拒绝不擅长的学生。
子贡问什么是政治。
孔子说:“政治就是百姓有足够的饭吃,国家有足够的军队,人民有诚信。”
子贡问:“如果必须从这三项中去掉一项,应该先去掉哪一项?”
孔子说:“去掉军队。”
子贡问:“如果还必须去掉一项呢?”
孔子说:“去掉吃饭。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这其实也可以看作孔子所认为的子贡应该具有的仁的行为。社会的良心,为了国家,应该有杀身成仁的气概。
子贡善问,追根究底。这是作为学生学习的优秀品质,老师应鼓励并培养之。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
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孔子刚刚给君子下一个定义,就是“君子不忧不惧”。孔子还曾经说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现在来一个实权人物,就是卫国大夫棘子成,他对孔子的观点提出批评。
文,一个内容十分广泛的字。文作文章,指锦绣等织物,棘子成说,君子只要本质优秀就行,何必在乎外表?或者,文作文辞、词名,棘子成说,君子只要出身好,何必读书识字?
子贡听了很不高兴,反驳棘子成。
“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有两种解读:朱熹注:“言子成之言,乃君子之意。然言出于舌,则驷马不能追之,又惜其失言也。”(《四书集注》)如果“夫子”指棘子成,子贡的话大意是棘子成给君子下的定义太草率。如果“夫子”指孔子,子贡则是嘲笑棘子成:孔子关于君子的思想,你是望尘莫及了,还在这里胡说。
鞟(kuò),去毛的皮;皮革。“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即虎豹的皮去毛后就像犬羊的皮一样。也就是土话说的脱光身子你我没有两样,君子与匹夫有什么差别?
棘子成说:“君子只要本质优秀就行了,何必在乎外表?”
子贡反驳说:“可惜呀,我们老师说的君子岂是你能理解的,你差得太远了。外表如同本质,本质如同外表,表里如一,才是君子。否则,就如没有毛的虎豹皮与没有毛的狗羊皮一样,君子与匹夫也没有区别。”
子贡伶牙俐齿,骂人不带脏字。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
有若对曰:“盍彻乎!”
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
对曰:“百姓足,君孰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哀公是君王,何须问政于子若。子若何许人也?据说子若貌似孔子,颇得孔子真传。哀公感觉钱不够用,来找孔子想办法,“问于有若”,似乎是故意安排子若与哀公见面的。哀公“遇”到子若,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孔子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厉害。
盍,疑问词,何不。
彻,周朝时期的一种税收制度,税田十取一。
哀公问子若:“遇到饥荒年份,我钱不够花,如何是好?”
子若装作没有听懂,说:“何不干脆减税,税田十取一。”
哀公大叫:“现在税田十取二都不够用,怎么还能减为十取一呢?
这不是添乱嘛。”
子若说:“百姓富足,君王怎么会穷?百姓穷,君王怎能富足?”
这正是民富民享,藏富于民的思想。放在现代,这样的思想也是非常先进的。两千多年前,孔子学生就有这样的思想,当然也是孔子的思想,堪称伟大。
可惜,历代儒家没有能力实现孔子的思想。
子张问崇德,辨惑。
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
子张还是不明白,继续问,除了问“明”(“辨惑”)之外,多问一个“崇德”。
开放话题的讨论课,学生的思想如天马行空任由驰骋,个性突显,这是它的长处;但学生也可能由于专注自己关心的问题而忽视别人的问题,自我限制思想交流,这是它的弱点。
徙,迁移。徙义,意如“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孔子善于用具体事例说明道理。子张问“明”,孔子告诉他对流言和诽谤无动于衷就是“明”。现在问“辨惑”,孔子则以“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回答。子张能明白吗?不一定吧?我不知道子张遇到什么问题,为什么如此提问?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一个人就要他(她)长生不老,恨一个人则要他(她)立刻死掉。不能与意见不同的人和平共处,结党营私,这是人的通病。
我怀疑子张失恋,跑去向老师诉苦。
子张问孔子,如何崇德辨惑?
孔子说:“秉承忠信的理念,徙善远罪,见义而为,就是崇德。爱一个人就要其生,恨一个就要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就是惑。正如《诗经》所说:‘诚不以富,亦只以异。’”
说真的,再往深处解读,古人都会笑掉牙了。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关于齐景公,有一个与此有关的故事。
景公之时,雨雪三日而不霁。公被狐白之裘,坐于堂侧阶。晏子入见,立有间。公曰:“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晏子对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婴闻古之贤君,饱而知人之饥,温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劳。今君不知也。”公曰:“善!寡人闻命矣。”乃令出裘发粟与饥寒者。令所睹于途者,无问其乡;所睹于里者,无问其家;循国计数,无言其名。士既事者兼月,疾者兼岁。孔子闻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齐景公向孔子咨询如何治理国家。
孔子说:“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父有父道,子有子道。”
齐景公说:“非常正确。若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即使富有,对我又有什么用呢?”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欤!”
子路无宿诺。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孔子是享受教育的,刚回答了齐景公如何治理国家的问题,便自言自语,唠叨起子路来。
唠叨何事?为什么把子路与“折狱”、“听讼”联系起来?
可能是发生了一起与子路有关的案件。孔子总是担心子路闯祸。
片言,片面之词,一方证词。
折狱,判决案件,解决纠纷。
子路无宿诺。这是记录人自己加进去的话,以附和孔子的说法,证明孔子说得对。“无宿诺”即不轻易作出承诺,言必行,行必果。
“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是对子路的批评。也或者是告诉子路应该如何为人处事。断案我与他人无异,我的本事是使人不会翻案。
孔子说:“凭听片面之词就断案的人,大概只有子路了。”
子路的承诺不会过夜,断案比较轻率。
孔子说:“论断案我与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能使诉讼双方都不再翻案。”
子张问政。
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这一段均是由子张问政引起的。子张有从政的志向,“子张问干禄”,问的是如何学习当官,现在进一步,问如何行政?
对比孔子的回答是很有意思的。
孔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多听多看,去除疑问去除危险,谨言慎行,就能当官。也就是说,学习当官首先在于约束自己的言行。
为官之后如何行政呢?孔子的回答是:在位要勤政,不要怠惰,要忠于职守;只要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就不会走歪路;要成人之美,不要挑拨离间。
孔子其实没有告诉子张如何行政,只是劝说子张要修身养性。
对照孔子回答子贡的提问,就能明白这一点。
子贡问政。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此处,“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在《论语·雍也第六》里出现过,并被认为是重复,没有意义。其实不然,“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是孔子的行为准则,他用同一句话回答不同的问题,非常合理。
子张问孔子如何行政?
孔子说:“在位要勤政,要忠于职守。”
孔子说:“只要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就不会走歪路。”
孔子说:“要帮助别人成功,不要破坏别人的幸福。”
好像孔子不同意子张当官?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看来,古代的君王还是比较虚心好学的,在《论语》中,常常可以看到当时君王向孔子及其学生请教的事例。
政者,当政的人,即执政者。
“子帅以正”的“子”指季康子。
季康子向孔子咨询治理国家的问题。
孔子回答:“治理国家,执政者要公正。如果你首先做得公正,谁还敢不公正?”
季康子患盜,问于孔子。
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季康子显然不同意孔子的说法,继续问孔子。这可能是一个假设问题,并非季康子家被盗,或者他统治的地方多贼。孔子装糊涂,他的学生在上面已经装一回糊涂,借机讽刺季康子。
苟,此处作“假如”,也有暂时的意思。
季康子问孔子,盗贼很多,怎么办?
孔子回答:“假如你不贪欲,就是赏给你你都不会要。”
善哉,孔子。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
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季康子也够有耐心的,他对孔子的讽刺充耳不闻,也不反驳孔子的观点,只是继续追问。看来,季康子足够成为孔子的编外学生,颇得孔子的真传。
季康子问孔子,对于不听话的人,杀一儆百,以正社会风气,怎么样?
最近常听到类似的语言。小人得志,嚣张无比。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我认为,此处君子指季康子。风、草,风动草随,社会风气是随大流的,主流思想带动社会潮流。在高度集中的社会,社会上层风气对普通大众具有引导作用。
一所学校也一样,教风是学风的基础,校长的作风又是教风的风向标。
偃,停息、倒伏。
季康子追问孔子关于治国的问题,说:“如果杀掉不道德的人,就可以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您觉得怎么样?”
孔子回答说:“您作为政治家,何必要杀人?您善,民众就会从善。君子的道德如风,民众的道德似草,风一吹,草就倒伏了。”
这类似于俗语所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
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
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记得诸葛亮说过:“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不知道其中的“闻达”是否出自这里?
士,古代对男子的称呼,使用很广泛,此处当是指智者、贤者,也即是现在所说的知识分子。
闻,闻名、出名;达,达观、显达,“内有诸己而求达于外”。
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朱熹注:“内主忠信,而所行合宜,审于接物而卑以自牧,皆自修于内,不求人知之事。”为人正直好义,察言观色,不爱出风头。
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善其颜色以取于仁,而行实背之,又自以为是而无所忌惮。”槣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欺世盗名,自以为是。
子张问孔子:“老师,读书人怎样才能显达呢?”
孔子反问:“你所谓显达是什么意思?”
子张说:“必须在国际国内都出名,家喻户晓。”
孔子说:“你所说的是‘闻’不是‘达’。所谓显达的人,为人正直好义,能察言观色,却不爱出风头。这样的人在国际国内都将会显达。所谓闻名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欺世盗名,自以为是。这样的人在国际国内也会出名。”
孔子师徒的这个对话,宛如在说当今的人和事。
孔子反问子张,目的是弄明白学生的问题。只有弄明白学生的问题,回答才能有的放矢。日常教学的失误,莫过于师生对话南辕北辙,老师还没有理解学生,就随意回答。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
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欤?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欤?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欤?”
樊迟,学习刻苦,兴趣广泛。
这是一个故事。
这天,樊迟陪老师散步,来到舞雩这个地方。樊迟问孔子如何崇德、修慝、辨惑。子张也问崇德辨惑,樊迟多问一个修慝的问题。
雩(yú),“夏祭乐于赤帝,以祈甘雨也。”舞雩,专门用于雩的地方,如北京的天坛。慝(tè),恶,恶念。修,“治而去之。专攻己恶,则己恶无所匿。”孔子很高兴,给樊迟一个深入浅出的回答。
樊迟陪老师散步到舞雩,樊迟说:“老师,能问您几个问题吗?如何崇德、修慝、辨惑?”
孔子高兴地说:“问得好。先干活后有所获,凡事都亲力亲为,不就是崇德吗?克服自己的恶念,不要攻击别人的缺点,不就是修慝吗?一朝生气,就忘记自己和亲人,忘乎所以,不就是惑吗?”
对比孔子回答子张和樊迟的问题的差别,可以了解孔子教育的艺术。
关于崇德。对子张,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对樊迟,子曰:“先事后得,非崇德欤?”
关于辨惑。对子张,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对樊迟,子曰:“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欤?”
因材施教。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
问知。子曰:“知人。”
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樊迟退,见子夏曰:“向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
‘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
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受到孔子的鼓励,樊迟再问两个问题,也是两个老问题:仁与知。
后人应该感谢樊迟的提问,他让孔子如此简洁明了地表达仁与知的观念:仁者爱人;知(智)者知人。从而使得孔子思想具有可操作性。
或许,正是由于孔子思想具有可操作性,才使儒家思想得以历经两千多年而不竭。
樊迟不敢相信“知”竟然是如此简单,他告诉老师说听不明白。
孔子解释说:“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树正气祛歪风,使歪风改正。
这下樊迟更懵了。他悄悄离开孔子,遇见子夏,便问子夏:“子夏呀,真惭愧啊。刚才我在老师那里,问他什么是‘知’,老师说‘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向也,亦做“乡也”,意思是“刚才”。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用直木加在曲木的上面,能使曲木变直。这是比喻,意思是以正直的人为榜样,使民众都成为正直的人。用在学校教育,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子夏说:“老师的话含义太丰富啦!舜在位的时候,在众人中推举出皋陶当宰相,投机取巧的人就都走开了;汤在位的时候,在众人中推举出伊尹当宰相,投机取巧的人也就都走开了。”用好人,用贤达、正直的人,就能树立正气,使民众向正直的人看齐。
樊迟问孔子什么是仁?
孔子说:“仁者爱人。”
樊迟再问什么是知。
孔子说:“知(智)者知人。”
樊迟不明白,孔子说:“用直木加在曲木的上面,能使曲木变直。”
樊迟离开孔子,遇见子夏,便问子夏:“子夏呀,真惭愧啊。刚才我在老师那里,问他什么是‘知’,老师说‘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子夏说:“老师的话含义太丰富啦!舜在位时候,在众人中推举出皋陶当宰相,投机取巧的人就都走开了;汤在位的时候,在众人中推举出伊尹当宰相,投机取巧的人也就都走开了。”
子贡问友。
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关于朋友之道,子游曾经说过,“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在这里,孔子说得更加明白。
子贡问如何对待朋友。
孔子说:“如果朋友有缺点,就要向他提出忠告,并引导他改正;如果他不听,就不要强求。不要自取其辱。”
曾子说:“君子以文章和思想交朋友,以朋友增进仁义道德。”
君子之交淡如水,只有能交流思想,相互提醒,共同进益的人,才值交朋友。酒肉朋友不可交。
孔子太聪明了,人人都应该懂得孔子关于朋友的思想。
这堂课,对仁作了正面的规定,并通过君子、明理、行政、崇德、辨惑、修慝、达闻、交友来阐述仁的作用。
这才可谓高效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