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轻易地赶走了河北和察哈尔的国民党势力后,整个华北五省两市已得其二,华北局势走向深渊。华北的乱局使日本鬼子心花怒放,看到中国政府在整个华北统治力量的严重衰弱,日本鬼子很快制定了一个替代南京政府在华北权力真空的具体方案。这就是扶植傀儡政权,形成实际上脱离中央政府的华北自治政权。
他们急忙寻找可以操纵的傀儡。让人大感意外的是,日本鬼子把目光盯上了一个曾经让他们胆寒和气恼的人物——宋哲元。日本鬼子为什么会改变对宋哲元的态度呢?这其中有一段曲折的过程。
宋哲元对自己被解职是毫无心理准备的。一纸电文就将他免了职,他怒火中烧,但不敢发作——对抗中央,他自知还没有那个力量。萧振瀛跟随宋哲元多年,当然知道宋哲元的心思。“军长不必恼火,您没感觉到收拾华北局势非您不可吗?”宋哲元一听这话有些振作。他向来相信萧振瀛,尽管萧振瀛的名声不太好。萧振瀛是吉林人,巧舌如簧,极善钻营,那张不大的脸上,始终露着让人不可捉摸的微笑。当年,正是他摇动三寸不烂之舌,上上下下说服各方人士,宋哲元才揽得负责西北军改编的重任,改编后的西北军就是后来的二十九军。所以,宋哲元对萧振瀛信任有加,倚为心腹,凡事都要问问萧振瀛。
“振瀛兄,此话何意?”“军长不知注意到没有,罢免您的命令与罢免于学忠的命令不同。
于学忠被罢免了河北省主席之职后,他的五十一军移防西安,而您被撤职之后,我们二十九军并未被调离华北,仍在河北驻扎。只要二十九军在华北,就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宋哲元仔细一回味,觉得萧振瀛说的有些道理。已经没有中央军在华北驻扎了,在华北的中国军队倒是还有几支,但是南京政府能够指挥得动的就是二十九军,二十九军一旦移开,华北的情况更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宋哲元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第二日午后,宋哲元就打点行装,离开了张家口。他既没有去南京,也没有留北平,而是直接去了天津。在天津,宋哲元有一处私宅,他的母亲就住在那里。
宋哲元去天津后,拒绝会客,摆出负气出走的架势。
听说宋哲元避居天津,蒋介石数次发电报慰问,并一再邀请其南下。
宋哲元一概称病回绝。宋哲元与南京政府间的矛盾,经北平、天津各大报纸这么一炒作,立刻弄得沸沸扬扬。
这时,有一个人正密切注视着南京方面和宋哲元矛盾关系的发展。
这个人就是“土匪源”。
天色有些阴沉,萧振瀛尚未回府,他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
萧振瀛回家后,家人通报,一位叫陈觉生的人多次来电话,说想见见他。
“好啊!我也正想见见他。”萧振瀛眼睛一亮。陈觉生的母亲是一位日本人,他在日本接受了全部的低、中、高等教育,毕业后,经日本人推荐,回到中国工作。此人与“土匪源”过往甚密,帮助日本鬼子掠夺华北不遗余力。
萧振瀛与陈觉生的会面并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但正是从这次会见开始,华北局势就变得更加纷繁复杂了。
在会晤陈觉生后不久,萧振瀛来到了天津。
天津英租界17号路边伫立着一栋独立的小楼,小楼被一片很大的院子包围着,院子里绿树成荫,十分幽静。
萧振瀛刚刚踏进门,从小楼里就疾步走出了一位壮实的中年汉子。这个中年汉子就是避居天津的宋哲元,这栋小楼就是宋哲元在天津的私宅。宋、萧两人携手走进二楼小会客室,萧振瀛示意宋让闲杂人等退下。卫兵们退下,门被关了起来。
萧振瀛开门见山:
“昨日,我与陈觉生进行了接触。陈觉生带来了土肥原的意见,希望与先生修好。”宋哲元大吃一惊。“他是何意图?怎么想起来与我修好?”“有一个日本朋友也不是坏事。”萧振瀛笑呵呵地说道。宋哲元“啪”的一拍桌子。“做梦!不是他土肥原,我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息怒!息怒!我来此的目的不是惹先生生气的,我是来向先生贺喜来的。”
萧振瀛此话一出,宋哲元一头雾水。宋缓缓地转过头来,很疑惑地看着萧振瀛。
“振瀛兄,我都这样了,还有何喜可贺呀?”“先生出头的日子不远了!”萧振瀛显出很神秘的样子。“振瀛兄,何出此言?”“土肥原带来对您的问候,我们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呢?”萧振瀛将自己的计划向宋哲元和盘托出。萧振瀛的计划让宋哲元震惊。他如此专心致志听着萧振瀛的每一句话,甚至连从萧振瀛嘴里蹦出的唾沫星,他似乎都要仔细地看一看,怕丢了什么信息。他感到自己的心开始激烈地跳了起来,而且好像越来越向上,一直堵住了嗓子眼。
萧振瀛明确告诉宋哲元,只要把“土匪源”利用好,华北的天下就是宋哲元的。
萧振瀛让宋哲元公开发表与日本亲善的声明,一方面缓解日本人在华北对二十九军的压迫,另一方面给南京方面一个强硬的姿态。萧振瀛认为,与日本人关系处理得恰当的话,完全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宋哲元听完萧振瀛的一席话,深深地陷入了沉思。这天晚上,萧振瀛就住在了宋哲元的家里,两人彻夜磋商。由于与日本鬼子有过血战,许多好兄弟就死在日本鬼子的枪口下,自己也由于日本人的诡计而下了台,宋哲元对日本鬼子确实没有好感。
但是宋哲元也看到,目前自己在华北的地位十分脆弱,二十九军不是蒋介石的嫡系势力,盛传蒋介石有调二十九军南下“剿共”的意向,南下“剿共”对二十九军来说,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这样,还不如采取灵活态度,利用一下鬼子的势力,壮大二十九军的力量,在华北牢牢地站住脚。
经过一番筹划,宋哲元接受了萧振瀛的“一箭双雕”之计。大计已定,次日晨,宋哲元用自己的专车送萧振瀛离开天津。上车前,宋哲元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萧振瀛的手,再一次叮嘱道:“我宋哲元是不说硬话,但也从不干软事,我们与日本鬼子周旋,只想坐收渔翁之利,要慎之又慎,千万不可被国人斥之为卖国贼。”
萧振瀛连连点头。其实萧振瀛的心里早就为实现这个计划作好了安排。这时,北平城的守备力量十分单薄,不久前曾发生了汉奸白坚武在鬼子的支持下,暴动成立“华北国”、炮轰北平城的事件。白坚武暴动后来虽然被平息了下去,但这件事让当时在北平主持军分会工作的鲍文樾吃惊不小,他深感北平兵力单薄,难以应付,整日忧心忡忡。鲍文樾曾向他的好友萧振瀛透露过忧虑的心情。
萧振瀛正想由此入手,实现大计。东兴楼是当时北平城里最高档的酒楼之一,达官显贵常光顾这里。这一天,萧振瀛在此宴请鲍文樾。
几杯烧酒下肚,鲍文樾又愁上心头。
萧振瀛却一直微笑地静听着鲍文樾诉苦。
“萧兄,我这里如坐针毡,而你却怡然自得,真不够朋友!”鲍文樾埋怨道。
“我笑老兄多虑了!”萧振瀛答。刚开始,鲍文樾并没有仔细听萧振瀛说什么,但等他一回味过来,觉得萧振瀛的话里有话。“萧兄,你不是喝多了吧?”鲍文樾用力地推了萧振瀛一下,看看萧振瀛是否喝醉了。萧振瀛大笑道:
“我的酒量,别人不知道多少,老兄你应该知道,这么一点酒,算不了什么。不过,我确实觉得,在守备平津的问题上,老兄是骑马找马呀!”
听着萧振瀛款款道来,鲍文樾不再怀疑萧振瀛喝醉了,相反,倒来了兴致,他肯定萧振瀛有什么事要说。
“萧兄有何高招?”“宋哲元虽被罢免,但二十九军尚在北平周围。二十九军的战斗力人所共知,由他们拱卫北平城,是目前最理想的办法。”听完萧振瀛的话,鲍文樾久久地盯着满桌子的酒菜,没有开口。“你到底是什么态度,你说一说呀!”萧振瀛有点不耐烦了。“你的提议倒是个救急的办法,但宋哲元刚刚被免了职,二十九军前途未卜,擅自调二十九军拱卫北平,不好向上面交代。”鲍文樾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萧振瀛看到了希望。“华北如果失在老兄手里,你就不怕国人骂你卖国贼吗?你向上面好交代吗?怎么说二十九军也是中国军队,华北与其让日本人给占了,还不如让二十九军占了。目前形势是如此的紧张,国运攸关,犹豫不得啊!”
萧振瀛的话咄咄逼人。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后,鲍文樾说道:“我怕是调动不了二十九军。”
“一切与二十九军联系的事,我来负责,保证二十九军听候调遣。”
萧振瀛十分干脆地答道。
“目前形势危急,也只有这样了。”
鲍文樾话音刚落,萧振瀛就举起了酒杯。
萧振瀛成功地游说鲍文樾后,立刻急电驻扎在张家口附近的二十九军三十七旅冯治安部赶往北平城。
冯治安接电后,即刻开赴北平,当天夜里就到达北平城外。第二天,二十九军就出现在各城门的城门楼上,担负起了巡逻任务。
还在二十九军冯治安部向北平进发的路上,萧振瀛就在官邸约见了陈觉生。
陈觉生一进门,就瞥见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萧振瀛极为热情地给陈觉生让座,并将去天津见宋哲元的前后经过细说了一遍。萧振瀛告诉陈觉生,宋哲元也不愿看到中日双方血染疆场,友善合作是双方共同的愿望,希望陈觉生能够将话传给“土匪源”。
说完话,萧振瀛将文房四宝捧到陈觉生面前。“这是宋先生的一点意思,请你转赠土肥原先生。”陈觉生大喜,寒暄几句后,乐颠颠地离开萧府,直奔“土匪源”住地。“土匪源”接到宋哲元的礼物,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倒不是对礼物情有独钟,而是振奋于对宋哲元的拉拢工作有了突破。正是由于宋哲元对“土匪源”态度的改变,二十九军再进平津极为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