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太平湖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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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悟道太阳花,习武空如寺

(1)我贱我仁

戈壁的风很大,有时砂飞石转,似山洪咆哮奔腾而来,叫人心生恐怖。不久,遇一东去的驼队,一行二十余人,个个嘴唇干裂,其中一两个甚至是那种接近昏迷的状态,好像没有了意识的人偶僵尸。我把一匹骆驼及其食物和水送给他们,刚开始他们都不停下来,终于听明白后也只是互通姓名,便走了。忽然看见东边地平线处有什么东西,我惊喜道:“那是什么羊?”向向导道:“羚羊。我说常财神啊,你若再私自送人东西,就也给我两匹骆驼让我自行去留好了。”张贵五赞同道:“嗯,您无疑是一个专业的、负责任的向导。”我不满地看他一眼道:“贵五兄弟,去弄只羊来!”“你不比我武功好啊?”“你不是知道分寸嘛!我去徒多杀生。”张贵五过去,远远地扔出个小石子,不一会便拖了羊斜刺里过来,向财盛惊喜道:“二位有如此本事,这路就好走些了。”

真香哪,没盐也香。忽然想起过年时,家里都要宰两三只羊,老妈总喜欢把所有骨头一锅炖,兄妹六个那吃得叫过瘾,现在想来,人世间最幸福的事儿莫过于此了。我从驼峰上取下酒囊,这是最后一点了,毕竟还是要喝水为主,张贵五一把抢过去撮一口道:“咦,还是高粱酒!”向财盛拨了拨柴火道:“你俩真是艺高人胆大,还喝酒打猎讲故事!别人不敢多说一言,就为了节省气力多走一步。”

一个月后,来到一片沙漠边缘,一行人三匹骆驼行了过来,都是步履艰难的样子,我在远处解手,见他们走到向财盛身边,其中一人低头做了喂水的动作,觉得奇怪,之后其中的五六个围着张贵五好像在解释什么,另外两人很快地朝我这里走了过来。我预感到了情形的异样,在他们挡住视线之前,看见张贵五蓦地出手,急忙拔剑挥出!面前两人来不及哼上一哼,就跌出三十丈开外,跑回看时,张贵五已点了六人的穴道,正打坐运功。我吃了一惊,原来他们都练了奇毒在身,指尖下毒,不备解药!

只因一夜狂风,他们原先十七条汉子只余八人,四十匹骆驼就剩三匹,后又迷了方向,为了活命,早就瞅着盼着猎物出现。我问清了是湿热地带的蛇毒,令人堵塞管路、血流不畅致死,搜搜身,确无药物携带,都是些鞭、剑、镖之类。因张贵五是手背被抓破中的毒,经运功催动气血,逼蛇毒倒行流出,很快就没事了。他显然听见了我刚才的问话,从自个包裹里拿药给向财盛喂了,又过去查看我砍死的两人道:“大哥该学学武功约束了自己才好,否则一出手便如狂风暴雨,一个不留,万一伤着自己人,如何是好!”我也跟过去看了,血肉模糊,确是骇人,连忙应道:“该,该,往后就劳兄弟费心了!”他也不多说,拿长鞭将那七人手脚一并绑了,饭也不再吃便睡过去了。

早上,我说了我的想法:有三匹骆驼,所驼之物已空,不如再加一匹的骆驼和食物送了,或可救他们一命。张贵五不语,向财盛见状道:“行程过半,我们七匹都够了,就再多送两三匹也无所谓,但需我抽他们每人一鞭,以解仇怨。”张贵五笑了,先教我在他们身上练点穴手法,向财盛嫌鞭子太长不好使,用鞭子的短柄去打,不知触到什么机关,竟弹出二尺多长的剑身,与鞭柄合为一柄长剑,寒光逼人!

(2)导引功

我问张贵五:“你学的什么武功?既如此真心实意教我,我岂非要拜你为师、入你门下?”“即已兄弟,当然不用。我师父乃是闲云野鹤的高人,只因机缘巧合,送了我《导引五十四式图解》,并讲了两个时辰的大道理,仅此而已。说起来我也未拜过师呢。”看我不语又接道:“师有以道示人者、以德示人者、以术示人者,那些尚大道,循理法者才是正统明师,尚德行,苦口婆心、引人向善,也不失为启蒙良师,至于以小术哗众取宠之流,乃为谋生计。我虽不才,但就学武一事也有过一段奇遇,我教你会少走弯路,直入正途。”

听来也不像是在吹。我忍不住问:“武功就是导引之学?”“武者乃招式、攻防、计谋等外在之谓也,功者乃身体骨骼、气血、经脉等内在之所承受也。武是表,故在前,动武必先有招;功是里,故在后,武之成败所系。习武需先练功,则于身体而言乃一本万利,于攻防而言也有精进辅成之助。武之功,阴阳、盛衰、通滞之谓也,务须导引,以通经脉、旺气血,护佑心脉骨骼;功之武,乃发挥身体各处极限,以求顺势而动、造势而作、逆势而为,二者俱内涵导引之理。”

我由衷赞叹道:“我再也不敢把你想成粗人了,你是那种隐于市的高人哩!”“哪里,我读书不满五年,这些都是我师父教的,我鹦鹉学舌而已。”“那如何导引?”“导引之道,务于祥和”,次则反观心脉,所谓‘经络隧道,惟返观者能照察之。’再次是调息,以去‘痿、厥、寒、热’和‘息积’,外导其形、内引其气,导气养性,根基即固,功可成也。”“具体而言?”张贵五直了直腰,说道:

“导引术起源于上古时代,流行于春秋战国,为当时的仙家与医家所重视,后由道教将其发展完善。东汉名医张仲景曾以‘导引、吐纳、针灸、膏摩’治疗四肢重滞症,华佗也认为‘导引可逐客邪于关节’,汉初张良更是‘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谷、道(导)引、轻身’,隋时太医令巢元方则集气功医学之大成,辩症施功,名动天下。可见,导引乃是要调节营卫、消水谷、除风邪、益血气、除百病乃至延年益寿。导引之功,百倍于医药,并最终成为各种功法之渊薮,天下武学之滥觞,现下许多人奉为秘籍的五禽戏、八段锦、易筋经、太极拳等都由导引之功发展而来,至于那些片面讲究意念、呼吸、静坐之类的功夫,实乃取其一端的小术而已。

“导引之功共有‘布气’、‘浴身’、‘催和’、‘导运’四层境界:‘布气’共十二式,习之可身强体健,祛邪除恶,入自我境;‘浴身’十二式有成,方可习练轻功,入自在境;‘催和’十五式则属于硬气功一类,可使刀枪不入,致身如境;‘导运’一成,则隔空打物,出指如剑,入心如境。”

我开始学武。白天在驼峰上背诵领悟口诀,听张贵五讲筋脉气血之理,晚上打坐调息,练气运功。我还是不够聪明,“布气”学了整整五十一天。

(3)悟道

没有蚊蝇在骆驼的身前身后跳舞,光线像是一针又一针的麻醉药剂,到处都是石子,偶尔也有石子缝里探头的嫩芽,但这里显然与春天无关。风很干很凌厉,无所不在,方向很重要却很难辨识。一个日头孤独,三个行人孤独,七匹骆驼也孤独,连风都是孤独的。抬头斜看上去,阳光就像是一朵自由行走的曼陀罗花,忽然想起一个叫李耳的,写了一本叫《道德经》的书,专讲他对天道的体认。后世谬识他的谦逊,把圣人悟得的天道奉为德之典籍,还抱怨他自然无为,一味顺、合、迎,其实“天道自顺、人德有为、物理可析”才是他老人家和他那好徒弟孔老二的真正意思。

在太阳花的眩耀下,隐约看见远处行来一老头,耳垂一直垂到肩膀,额头突出很长,竟然向下贴到鼻尖,形成一圆圆的空洞,两眼睛分开在两边互相堵得严实,肯定不会看到一致的事物。“你是——”“我就是李耳,有件事想和你说道说道。”“说什么?我们前世有恩还是有仇吗?”“只是说说有无之辨。”“跟我什么关系?”老头侧着身子,不再理我,而是开始思索,慢慢道:“嗯,大概经过“两抖两爆”,这世界才开始形成演化。”我不言语,他在我身边不停地转着圈:

“世界初始是无,此是实无,什么也没有。忽然,实无抖了抖。”“为什么要抖?”我忍不住问,长耳朵老头认真想了想道:“可能是在抖尿,也可能痉挛有病了吧。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之后实无就变了。你听说过处子怀孕吗?”“无稽之谈!”“实无怀里多了个东西,就是虚无。起先虚无在实无的怀里波荡,它要一直这么波荡下去,虚无也会最终回归实无,可谁让它这个无是虚的呢,所以后来虚无也抖了抖。”“怎么?这个处子也怀上了?”“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次它怀上的是虚有。”“然后呢?”我冷笑地看着老头,看他会不会再说出一个处子怀孕的事儿来。“你想啊,虚有虽然也是虚,可它是有啊,它迅速占据了虚无,并要实现有,但无怎么生它呢?连器官都没有。实在没办法,虚有就在虚无的怀里爆炸了。”“于是就炸出实有了?”“不,虚有爆炸后,时空就出现了,时空就是虚有的奔走。这正如同虚无的波荡,虚有并非都是直线奔走,它们有的彼此交织压迫,就压出了极小极小极小的一粒实有,这粒实有在最初的时空中却是极重极重极重的,因为是实有,所以虚有再广大强悍的力量,都承受不住最小的实有,这粒实有无处落脚,出于无奈,只好一出生就又爆炸了,万物这才开始。”“极小了还怎么爆炸?”“既然已经是有了,就没有极小,所谓日取其半,无穷尽也。”

我愣住了,原来他说的是道啊,忙问:“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什么意思?”“笨蛋,不刚讲嘛。初始的实无生个虚无,此一生也,一生生了虚无,有实又有虚,有一就有了二,虚、实为二,但虚无实无俱是无,是一而二的关系。然后虚无生个虚有,此二生也,二生生了三,三即是时空,即虚有这个初力创造出的时间和空间,洄漩的初力又在时空中压迫出那粒实有,爆炸后生了万物。”“道是无吗?刚你好像说是无生了一啊。”“不是的,无是一种特殊存在,道是偶然的过程,无是实无,一是虚无,二是虚有,三才是实指的最初始的一,所以道其实是初始时既已进行的易、生的过程。”“再说细些?我没生过,还是听的不甚明了。”“等会,我先忍忍啊。”老头好像裤子快掉了,提了提道:“虚无有两个方向,即实无和虚有,最后走向了虚有,虚有又走向实有。具体说吧,初始一片黑暗,一抖之后虚无在实无的怀里悄悄孕育,二抖之后虚有在虚无的身体里冲突占领,随后又与虚无一起在实无的怀里波荡,一爆诞生时空,虚有最后冲出羁绊,不知疲倦地奔走在无的暗夜,创造着有的边界。二爆之后万物出现,并开始了更激烈的再生自长。”

“那太极呢?”“实无两抖两爆后,产生了后人所谓的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即使虚无起初是个圆,被虚有占领、乃至最后爆炸前就不知道什么样子了。”“也就是说宇宙的形状可能是无规则的呗。可阴阳何在?”“一抖之后,虚无出现,阴阳随之而生。虚无的出现是很大的质变,它虽然同样什么也没有,但同时突破了实无的‘实’与‘无’,隐约产生了有的冲动、苗头、方向。但请记住,实有不是阴阳压迫出来的。实有出现前,阴阳还是颠倒错乱、若隐若现的,还只是某种异向的可能性,实有产生后含三抱一,阴阳才开始合生万物。”“喔,阴阳起初只是一种隐约的、相对的指向性,虚有爆炸压迫出实有后,才开始藉此合和生物?”“对,虚有在虚无中占领时并无反作用力,为了与实无相区别,你可以把虚无理解为一种无阻滞的有。”“虚有是什么?”“是初力。”“那宇宙岂不就是力与力浪的嬉戏?”“确实无疑。”“那‘含三抱一’含什么抱什么了?”“即我与阴阳,这已是对万物而言了,是万物自己的创生之道、中庸之道、格物之道,可晓万理。”“所以阴阳之道并不全尽天道?”“二者的出现差不太远。虽然一个是无中生有,一个是阴阳和生,但第一抖之后阴阳就出现了,第一对阴阳便是实无与虚无。实无广袤厚密、无所不在,虚无则虚化了这种实。”

“关于虚有,即那个初力的问题。虚有爆炸时产生的直线、湍流、漩涡会消失吗?”“不会。直线形成时空的边界,湍流就是时空的弯曲,漩涡则是时空的间隙,这个间隙你可以叫它黑洞。”“时空会弯曲,还不连贯、有间隙?”“是啊。因为它们都是同样大的初力所形成,而这个初力一直在虚无中行走,总是无穷大。”“所以先前的虚无是大虚无,而那黑洞则是小虚无?”“对。”“实有是谁压迫出来的?”“当然是漩涡,所以黑洞这个虚无,实乃万物之母。假如它不存在了,直线奔走的时空就又回归完全的虚无,那些湍流还会像之前那样,继续在虚无的怀里波荡。”“第一次爆炸后,虚有是一次性不停歇地占有,还是重复不间断地占有?”“都是。虚有是无数个有,它的爆炸是不停歇的。虚有之力一边创造着扩展着时空的边界,一边加密着时空的厚度,当然,再厚也是虚的。”“万物都处在消失的时空里,也同时处于新加密过的时空里,都会最终消逝,那刚说那个黑洞会消失吗?”“道理上讲不会,虚无乃实无的质变。实有爆炸后它的力等于或小于虚无之力,所以黑洞并不消失,而是仍旧不停地生产。”“哦,那辛苦它了。”“道使之然,无所谓辛苦不辛苦。”

“不好意思,我还有没搞清楚的地方,力是虚有?”“虚有就是初力,也仅仅是初力,初力在本质上讲就是虚有。在实有的世界里,因为有反作用力,所以它有所显形,其实它是虚有,因为无穷大,穿透和占有着一切。”“你是说万物,包括你我都是被虚有不停地穿越穿透?那万物产生后它就不是无穷大了?”“是的,我们一直在被穿透着。但初力依然是无穷大,万物只不过各自占有了一部分力,那也是它们存在的根据。”“明白,我们能探知的力,都是实有占据了的那部分力。可实无自从生出来虚无和虚有之后就再也不痉挛、抖尿了?它就生一个虚无吗?”“注意,虚有是虚无生的。从可能性上讲,实无与虚无还都可能抖,但从道理上看不会再抖了,因为虚无是实无的质变。”“如果有许多个虚无,那虚无和虚无之间会相遇吗?”“不会。比如说两虚无之间,那肯定是有间隔的,对虚无而言,一指宽的实无间隔,无穷大的初力跑上无数亿个光年也跑不到头,就因为那小段间隔之间是实无。”“那我们岂不是只有一个世界、一个宇宙?”“即使还有很多,对你也毫无意义,因为无法到达。”

“你刚说的时空是什么意思?”“时空都是有边界的。时间就是初力在虚无中的单维度奔跑和穿透,空间就是初力在虚无中的全角度奔跑和穿透。”“奔跑好理解,穿透怎么讲?”“奔跑是宇宙时间,穿透是个体时间。”“既然爆炸时的形状不一定是圆,那时间的长度岂非有长有短?”“也可以说是相同的,因为都是无限快、无穷大的初力在奔跑。也可以把宇宙看成是圆的。”

“万物怎么自在?”“凭力自在,否则消亡。”“万物消亡后去了哪里?”“化为虚有。”“虚有吗?不是虚无?虚有不是那个初始之力吗?”“实有不会直接退回到虚无,而只能化为虚有,化为、或还回到起初之力中,让时空以更直接的形式继续占有。”“那,宇宙会消亡毁灭吗?”“不会,因为力是在无阻滞的虚无里奔走,所以停不下来,虽然所有存在的实有都会消失,但黑洞不会,黑洞是小虚无。”“不都说时间是光吗?”“不是。光是实有之后的事了。”“第二次爆炸也没光吗?”“没有。因为是在虚有中爆炸的。实有产生之前,世界一片黑暗,不只黑暗,连那两次爆炸的声音都没有,还是一片寂静。”“所以光是在万物诞生之后才偶尔点亮实有的世界,而光速是完全可以达到的?”“当然了,我都可以,因为我现在就是虚有。”

我盯着这个长耳朵象鼻额头的家伙,突然问:“天道不是什么?”“天道不是实无,实无是在,是有无,天道是生,是过程。天道不是规律,而只是一种叙述,它不需要去符合什么。天道也不是阴阳,阴阳是一种最高抽象,天道实实在在。还有,后世所谓的道统、真理之类实属谬解。”“说这么多,你不会是要收我为徒吧?替你说清楚你的本意?”“你多虑了,小子。我有最最最好的一个徒弟,他述而不作的精神,他中庸的体认把握,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态度,他仁义礼智信的无尚德行,无不贯穿着天道精神。唯一可惜的是,他自己却一直未找着一个称心的徒弟。”“看来我自作多情了。”“不过你要是能在物理上有所想法,我会在两百年后请你到中天讲道。”“中天?那是什么地方?”“虚有之所。”

我笑笑:“再说吧。世界的初始除了描述,就没有其他可言说的吗?”“要说也是有的。初始的一切都是偶然,而实有的世界里,只要虚有之力、即初力不打扰,一切就都可以追究为必然,道理上讲,物理可追溯到第二次爆炸时。”“还有呢?”“初始的一切都是静,实有出现后,静却变成相对的了,一切都可归于动之中,因为都要凭借‘力’去获得自在的形式。”“那什么才是最实在、最充斥人心的?是力吗?”“存在的根据不重要,存在的意义和过程才重要。依据无中生有、阴阳和生的天道,宇宙间最原初、最实在、最伟大的东西当然就是精神了。嗯,对,是偶然、虚静,和精神。”“说这么多,好乱哦,没个头绪的。”老头长吁一口气,斜眼看着我道:“没关系,就当我没说,原本什么都没有,更无所谓天道、人德、物理。所以,别为难。”“你讲这么多,我也问不少,还是不甚明了,好惭愧。”老头一脸无奈,气嘟嘟道:“呵呵,简单点吧,一个字,就是生!”说完在我身边绕了一圈,就不见了,我不禁喊:“别走啊老哥,还有更重要的要问呢,就是这天道有什么用?”远远地好像传来一声异常恶毒、不屑的回声:“滚蛋——!”

张贵五扶起我:“问什么?反正你死不了,那么深的功力。”我清醒过来,生气道:“你怎么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这么咒我!”“大哥无缘无故昏迷好长时间了,我也是不明所以才这么说的。”“昏迷?呵呵呵呵。‘嘭’一声响,气球爆炸了,又‘嘭’一声响,米粒爆炸了。”“啊?怎么还没好?”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我止不住得意洋洋地问:“你知道万物怎么生的吗?”“阴阳和合而生,这还用问。”“那最初的那一生呢?”见他摇头,我笑道:“无生有,有是一,一而二,一二三,生万物。”“原来最初那个东东是喊着口号,一二三!然后‘有’就从‘无’的玄牝之门生出来了。”我呆了呆说,“我拷”。他说,“你爱干啥干啥。”

(4)谁惹谁了

风大,自由地在大戈壁滩穿行,对一切不愿让路的东西发出嚎叫;光白,太阳白亮白亮地散发着贼光,对所有正视它的人播撒着困意甚至恐慌;石湍,各色碎石在身前身后蔓延,阳光折射处,像一条条弯曲蒸腾的气流,又如波光粼粼的河。我一心悟道练功,行的恍恍惚惚,忽觉眼前一晃,顶风过去,发现是一块上好的玉石,盈盈一握,温润细腻,真是十二分的惊喜!

张贵五问我对“导引四境”的看法,我认真想了想说:“布气乃固内之举:如夹鼻拉耳四式是为唤醒气血,梳顶摩椎四式是为舒活经络、除湿祛结,划阳悬照四式为培固精元,强健体魄,这些都可助人自根基处入自我境。浴身虽只练了十几天,也甚有感触,实乃取外之举:气海浴丹、三焦洗髓,练天地清阳,暖三阴阳经,通任督二脉,如此则以内御外,导引轻身,自真气处入自在境。至于那催和、导运,口诀早已记熟,也有些表面的见识:催和讲的应是对真气、经络、血脉的催生、运行,如此则气鼓神荡,抱朴护脉,自圆通处入身如境。导运应是对体内愈积愈多的真气进行和融、化用、导出,如此则掌下生风、指出如剑,自和化处入心如境。”张贵五道:“大哥之神,胜于仙家,参习两月多,胜我三十年,再加灵蛇助力,不出三月,必达那自如之境。”我越练越上劲儿,感觉没走几天,就已经出了大戈壁滩,来到五牛镇。

五牛镇是雪山西和戈壁东的中转,窄窄的二三十几条街道,五六千户人家,看起来比较拥挤。向财盛眼睛里红红的,脸蛋子也红红的,兴奋的很,走路手舞足蹈、轻飘歪斜,身子单薄,口干唇裂,却见人就大声说话,喋喋不休。我有些担心他:“向向导,找个好点的邸店,再弄坛酒来!”张贵五也道:“我俩只顾着练功,最后这段路多行了整整七日,好在他撑过来了,就多歇几天吧。”

除了练功,我们整天整天地转,几天时间就踏遍了小镇的角角落落,发现街上的女人都像秦月、江维维一样,高高的鼻梁、深深的酒窝,辫子长长,走路轻轻,就像踩在云朵上。我问向财盛:“可有瓦子?”他摇摇头,我们在一家“手抓羊肉”店停了下来,我又让他去找几个歌妓来,他道:“此处男男女女都带刀佩剑,又民风淳朴,不好唐突,我只知道几个常年居住的年老商妓。”我连连催他道:“行行行,不信还能比我老了,主要是说说话,闻闻女人味。”

这里的羊肉比常家镇便宜多了,但做法简单粗犷,重口味型,酒是青稞酿制的蒸酒,闻着味淡、喝着香浓,但还是压不住羊膻气。我又总习惯不了手抓,再加那仨老妓女吃起来狼吞虎咽,毫不含糊,说话却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大为光火道:“小二,好赖拌个凉菜来!”那小二竟爱理不理地说:“青黄不接时,啥菜没有!”我腾地站起来,看大家的神情有点紧张,想了想,忍住一肚子的火正要坐下,却没忍住一肚子的恶心,哇哇地吐了一桌子。我们还都没回过神呢,那仨妓女目光慌恐,赶忙找东西擦扫,不料,店小二却不乐意,目光轻蔑,淡淡地说道:“滚蛋,谁屙的谁收拾。”我一时愣住,竟然有点口吃道:“你说什——么?”喉咙间的异物却找茬一样直向小二的脸部飞去!他显然再也没有风度冷静了:“老子还没让你再吃进去呢!”话音未落,拔了尖刀向我刺来,我怒不可遏,骂声“去你妈的!”一脚把桌子朝他踢去,那桌子砸倒小二,破门飞出,落到街道,惊吓了几个看热闹的。

我气闷难抑,走出门外,无聊地步入一间当铺,里面显然没什么生意,正要抬脚离开,后面一群人嚷嚷着过来,十来把刀子明晃晃地围了过来:“向向导!什么意思?”向财盛两眼直转,瞅瞅我和张贵五壮胆道:“真的是无意冒犯,他俩都远道而来,非官非商,常家镇的游客而已。”这时周围三五十号看客堆里,走出一满脸胡子的中年人问:“常建义是你什么人?”我想这一路上五弟的名字震天响,挺好使,连忙道:“是在下的五弟,常建仁远来叨扰,不知深浅,还望包涵,回头必登门谢罪,赔了兄弟们一应损坏。”没想到那大胡子哼一声道:“果然是寻仇来的。”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扎堆的刀子立时招呼过来,我拉了向财盛退后道:“张兄弟,劳驾了。”

好个张贵五,人群中一阵左挡右挡,就将那帮镴枪头一个个戳倒在地,我纳闷地问一个头目一样的人:“我们哪儿惹你们了?”他嗫喏道:“我们抢了你五弟生意,你现在来砸场子,岂不是惹了。”我很郁闷又,在他们身上练了会解穴,才打发走,却发现有人总在身后跟着,招手道:“兄弟有啥话过来说。”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瘦子,上前施礼道:“我有建义兄弟书信一封,望前往观瞻。”我扭头看张贵五无动于衷,就有点不爽,想你既然恁有本事,以后刀山火海我做主了就是。

被五弟称为“侯大哥”的人,原来是那家当铺的老板之一,竟是让他在我身上想办法,试着解决所谓“商路久已不通”的难题。细问才知道,我们今天遭遇的那位臧老板,其本行乃是做那无本钱的强盗生意,专在要紧处发那行商之财,后被一神秘组织支持并利用,益发壮大,控制了此处,致东西商路阻断。几年前,他又与狄老怪眉来眼去,为了彻底拉拢,于三个月前找到雪山灵蛇,从西南的向原府请来十余位御蛇高手,并另雇两队驼队,赶往石咀驿,结果被一帮无用的弟子弄得没了踪迹,但其势力却日渐往宽州府渗透了去。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寄予如此厚望、接受如此神圣的历史使命,既惊异五弟之信息灵敏准确至斯,又兴奋自己终于有机会做一次带头大哥,一下子来了劲,便问侯先生计策安排,谁知他无奈地直摇头:“我若心中有谱,刚才也不至于害怕,跟你恁久了。”“他们现在什么情况?有多少人,住哪里?”“镇上只有几十家商铺完全投靠或并为他们自己的资产,其他都是被裹挟,交那护银而已。眼下又该收第二季了,我这儿本来就日亏一日,正想关门大吉,前几日收到建义兄弟信函,就暂时搁置下来。他们的打手按街道分组,至于那臧盗贼,听说是在一家寺院旁的村子里,专搞些神神道道的邪祟东西,借以广收门徒,扩充实力。”我立刻也想不出什么妙计来,便道:“侯大哥静候佳音便是,我必了结了此事再做那西行的打算。”走出当铺,忽觉得浑身烦闷不已,侯大哥从身后喊:“换家邸店!那里多有不便!”我也不理会,回了客栈倒头便睡。

(5)觅食

半夜起来,向财盛不见了踪影,张贵五还捂在被子里,我独自步出屋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猛地健步如飞!好像很熟悉这里的路,我来到一山脚下,又无丝毫迟疑与停留地向山上行去!不久还是很久之后,发现自己竟是到了雪山,没有月亮,但借助雪还能勉强分辨地形。我像一个怪物,不停地在雪峰间往来穿梭、寻宝觅金、拱猪嗅食一般,不一会,肚子便饱饱的。刚松口气,伸个腰,突然,脚下一滑,头顶沙土掩埋的声音越来越大,急忙朝左上方急跃,堪堪站稳又复上跃。如此二三十个往复,就觉四周的风都往我脸上吹来,轻轻的,却是刀割一般,脚下无数巨石壁立,似鬼魅,枯臂如伸,我高高在上地站在峰顶,倒像是那雪山的魂魄、阎罗的都统,正欲发号施令于万物!

很久以后,才从这种感觉中苏醒,见天际已露出晨曦,发现左手竟然拿着一株草,顺手塞进衣袖,却两腿陡地发软:我竟是站在那雪山峰顶!怎么下去?总不能就在此风化成一块石头吧?背过身,让出个屁股,一寸一寸向下慢慢挪去,哗哗声再起,又一批雪落了下来,我身无着力处,眼看要粉身碎骨了,情急之下凌空一个转身,看准下方一角石壁跃过去,竟轻轻、稳稳地落在上面!心中惊喜,照葫芦画瓢,几十个跳跃后便下到山脚。

山下还是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回去的路,忽听有人说话声:“咦,有声音,怕是冤家到了!”正想躲起来,拐角处闪出三四个人来,围了道:“就这副软趴趴的熊样还砸我们场子,今儿个叫你死在这圣山脚下,可算是对得住了。”我已有所防备,摸过身边一块大石头,发力推了出去,几声惨叫后便没了动静。

天微微亮,前方有嘶喊打斗声,悄悄接近了看去,却是张贵五正在与人酣战:二三十人个个力道遒劲、身手敏捷,刀阵也当真是密不透风,与昨日当铺所遇之人甚是不同。再看张兄弟,使得并非妍凤剑,虽是越战越勇,一时半会却绝难取胜,就向他喊道:“兄弟后退了,正好我练练拳脚!”话音未落,立马有五六号人分出向我捉杀过来,我拔剑出鞘,天竟像突然又亮了不少,一剑劈去,那五六人在空中翻着跟头,撞向路两边的乱石。刀阵顿时凌乱,张贵五刷刷几剑又刺倒两人,我担心他们接近,赶紧朝刀阵左右边沿挥去两剑,又有八九人跌开丈余外。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张贵五就收了剑,把最后一个活口踹倒在地,我懒得逼问,抓了他朝前扔去:“不用问,看运气活吧。”张贵五看着那人远远划出的弧线道:“还活个屁!”

原来昨晚张贵五早已醒来,见我梦游一样出去,心里不放心,远远跟着,谁知发现他自己也被人跟了,甩掉尾巴后,不见了我的踪影。见路过数人皆行色匆匆,就暗中跟踪,在一岔路口一直躲到几人再次碰头,才知道我可能已上了雪山,他们意图截杀。他正欲收拾那几个鸟人,却发现大批人马赶来,欲杀了张贵五,再生擒于我。

我对张贵五讲了昨晚自己如同受人操控的情形,并提醒他:“遇强敌及时拔妍凤剑,威力大,又可示警于我。”“自己的东西用习惯了。我看大哥以后得多备一些灵蛇喜爱之物,同时抓紧练功,尽早做到收放自如,免得顾虑重重。”我似有所悟:“难道昨晚的事全是因为蛇老头饿了?”

我们找侯大哥说了战果,他来了信心:“大患已除,根子未去,估计那贼人如今也就二三十名高手了,都在村子里教他弟子功夫,并随护于他。”我道:“那还不现在就去?免得他察觉了。”村子异常安静,我俩在山坡上观察时发现,二三十人都席地打坐,气氛好像很严肃,路过那个几乎都无法遮风避雨的寺庙时,一年轻和尚过来笑嘻嘻的对我道:“有缘人,多结善缘胜修行。”

看他并无恶意,我也没多在乎,让张贵五向那边喊话,想是他用了内力,声音竟在小村里产生回音一样经久方息。一阵紧张后,五个红衣人护着“臧胡子”过来,我将“匕首”拿手里,指着他骂道:“你这贼人,竟在佛寺旁装神弄鬼,学了些小道邪术,便敢四处骗人了!”有三个红衣人文质彬彬地过来,突然同时发掌,打向张贵五。张贵五不敢怠慢,瞬间便解了腰剑,与他们斗到一处,不过二十招,便有一人倒下。我看见臧胡子给身旁两人使个眼色,二人抡起长袖,两条土灰色的小蛇向我飞来,我以剑横挡,那蛇分几截跌落开去,二人又欺到我跟前,突然长臂分向我左太阳穴和右天泉处抓来,我急忙向后掠去,同时拔剑横切,两只胳臂掉在地上。臧胡子转身欲走,我一使劲跳了足有三丈高,越过那二人头顶,抓了他便往远处扔去,再一回头,两断臂之人发足狂奔逃命而去,张贵五又刺倒一人。我们走过去看百丈开外的臧胡子,已跪死在庙前的石碑旁。

张贵五点了最后一名随护“高手”的穴道,我对着那些弟子门生道:“你们那位师父原先是个强盗,会些障眼法便自居大师,招摇撞骗,我本要与他口头理论,谁知他文蹩武逊不说,找的打手也不堪一击!你们若是心存善念,旁边的寺庙里便可修行参悟,只不可再助纣为虐,积了恶因,不得善终!”众人散去,被最后点了穴道的那名“高手”径去寺庙剃度。

侯大哥马上把这一消息广做传播,我见镇上的人们都高兴地载歌载舞,不禁道:“没必要吧?这么隆重地欢庆英雄凯旋?”侯大哥一旁笑道:“那倒不是,他们是在过年。这里的年过的晚。”张贵五一旁故作惊奇:“啊呀大哥,你看你看,你脸红了一次!”

(6)空如寺

次日无事,我独自一人来到那风雨飘摇的寺庙,这才发现,破旧的牌楼上刻着“空如寺”三个字。还是那年轻和尚,笑眯眯的,领我四处看看,到得主殿,见殿顶有二十七星宿像,各式姿态都像要飞动起来。我一时看得痴迷,恍惚间眼前人影晃动,竟如作了连贯一体的动作,看似三三两两散在各处,却是围得密不透风。他们一个个从天而降,似要将我捏作一把沙尘,化为一缕烟气。我屏气凝神,想起长耳朵用心启发我“无中生有”的情形,心里便有了主意,遂一意导引身形,眼观八方,神游云天。时而如风过密林,时而如游龙卷浪,时而如披霞卧云,时而如沙入更漏,突觉有机可趁,瞬间长身出指,指尖似有一细细的剑气射出,直刺那穹庐天顶!

一切好像崩塌了,四周传来墙漆剥落和尘泥纷坠的声音。而就在此时,那跌落的竟又如同一个个影像一样,忽又活脱起来,在殿内追赶我,还是那二十七人,我左冲右突,却总是被拦住去路。想起刚学不久的催和之功,便施展开来,竟可自保,于是放心地立那里盯着他们看有何破绽处。半天了依旧无法解脱,心想我就这样走出去他们能耐我何?隐约听得一人呵呵笑道:“他这样不算破解吧?”我回头看去,见金光四布处现一暗痕,便扭身道:“我便破了你再走不难!”可奇怪的是我始终无法靠近那里,思忖之际,灵光一闪:刚才对付的是凌空招式,现在虽然打到地上,其身形套路、走位踩点无有不同,刚对付他们的办法应该管用。果然,再应付起来就轻松了不少,使到第二遍,心下释然,第三遍,便觉自己如蛇入草丛,似鱼戏莲间,魅惑地欺身而进,抓了一片衣袖道:“我去也。”便步出殿来。

春日暖阳,射的我眼睛有点疼,低头看去,右手撮着些许的金粉与细泥,回首那寺庙,像是在阳光下不停晃动一样,一老和尚过来施礼道:“果然是有缘人,二十多年了,老生早有为佛像重塑金身之意,现今如愿在即,还望小兄弟去寺内进茶一杯,聊表心怀。”我点头应了,但还是疑神疑鬼地先溜进主殿,想再看究竟,老和尚跟在身后笑眯眯地说:“境由心生,此像佛性已去,岂可再乎。施主现在看着有何不同吗?”我揉眼道:“嗯,画像雕塑形象逼真,清晰生动,只是显旧了些。即是有缘,我定当尽所能够,为重塑金身献些微薄之力。不过在下还是有一事不解:这佛性所在,为何非等缘来缘去,才好塑那金身?”老和尚拈须笑道:“佛性光辉,缘来时金光四布,风雨尘埃,皆在心外,如何能塑得金身?遇缘解去,则尘归尘,土归土,我辈凡夫俗子,略表敬意时才不至于唐突。”我恍然大悟道:“难道那佛像衣袖处是我所为?我岂非那最唐突之人?”“即是有缘,何来唐突?我有雪藏二十年的雪茶,想请小兄弟饮了,不知肯否赏光?”

我心下释然,赶忙拱手道:“承蒙大师抬爱!小弟无知,只是何为雪茶,如何雪藏?”老和尚道:“圣山南麓,有一坡地,竟长了三五百棵高山茶树,我闲时采摘茶叶,用初夏初始消融的雪水入罐浸泡,以棉布包裹藏于雪下十米,自己也从来未尝过是什么味道,今日与小弟煮了,以示缘来不易,以贺缘来匪浅。”我又发奇想道:“莫如你我先各饮一杯,再煮一壶,岂不好些?”老和尚笑道:“倒是不错的主意,只怕别冰寒难耐。”

罐子打开,竟未结冰,也无甚香味,只霜寒逼人,倾摇入杯,泠泠有声,杯上看去,竟浑似冰玉一块,清纯透彻。我举杯小啜,还未及放下杯子,人就倏然冰在那里:寒意一次次袭来,如我那辛龙剑气一圈圈晕开,五脏六腑里冰爽清洁,毛发血管处肤紧脉张,就连人中也好像瞬间敷了层雾气。我活动了筋骨,又饮一口,突然间像回到了老家,是腊月十七的样子,雪下了一尺多厚,月光不是撒在地上,而是静静地融曳在清冷宁静的空气中,我推开柴扉,“嘎吱”一声,惊着了树上的雪花星星落落,一脚踩在厚厚的雪地,“滋滋”的像棉籽要出油,站在门口的梨树下,能清晰地听到坡底冰面下小河流淌的声响。月下山影像窃窃私语一样彼此顾盼,深深的脚印如一句句深情款款的呼唤,呼唤我远去的心归去来兮。

陶醉地吸口气,一仰脖子,喝光冰茶,一时间我又像是回到了圣山,如同一丝不挂的婴儿,和吹起的雪花一起,在峰顶跳舞:红光罩顶,清寒浸骨,肉红的婴孩,伸来的臂膊,破晓的声音,似细细的天外回响,如汩汩的深谷泉流。缓缓放下茶杯,看那老和尚,脸色红润,胸脯起伏,两手微颤,几欲咳出声来,赶忙问:“大师,我该如何?”老和尚轻轻咳了道:“是我该如何。”说完双手合十,就地运了会儿功,起身叫叶明道:“都煮了去,一会与叶慧一同来品!”

叶明是那总也笑眯眯的小和尚,叶慧是那刚来归正的高手,小和尚放了茶壶,与叶慧向我与大师行过礼,分坐两侧。一丝暖意瞬间飘来,大师宽袖微拂,低头轻嗅,我仰头鼻息,合眼欲睡:清新的茶香中竟似含了缕缕酒曲香味,既醒人耳目,又迷人魂魄。在醒与非醒间,我们四人一齐神魂出窍一样:大师安详,叶明可爱,叶慧肃然,我觉得我算是迷醉沉沦了。

山风醒人,我轻轻呷一口,感叹道:“最妙处,在汇流后,也在相迎时;在冲突起,也在和融生;在临界处,更在清醇里。”大师也睁了眼笑道:“各有各妙,一妙如此!然众生平等,何分伯仲?”叶明也醒来插话道:“众生固然平等,万物各有不同,放眼不同处,追逐平等如,可得乎?”叶慧呼地站起来道:“致迷致幻,到底是仙品,还是迷药?”

老和尚竟是常家镇人,二十多年前云游至此,顿悟生死,遂皈依佛门,自取法名尘元,在这青灯古寺坐禅至今。叶明是孤儿,却整天无忧无虑,笑意盈盈,被大师留在这空如寺内,也不勉强他出家,倒是经常讲些尘世趣事,教做许多稀奇玩意。看那光头也知道确是未受戒的情形。

叶慧做了武僧,我看他倒也算坦诚之人,否则以尘元大师之不肯出手,怕他又胡来了去,便刻意告诫道:“为人知道天高地厚乃是其一,还需参悟经卷,多结善缘,无违天意,否则身在佛门,心却不静,如何能有正果?”大师笑而不语,叶慧起身谢我,对大师道:“弟子日后定当多诵佛经,早去尘缘。”大师视若无睹地对我道:“小兄弟福泽深厚,竟能破了这‘二十七云手’,只是性情还需稍敛,莫如我再送你一部‘如实见经’,此经又名‘正见经’,可助人入慧境,免你多烦扰。”

回到客栈,张贵五已知会了镇上各家各铺,此时,五牛镇主事也来了,若释重负,称赞张贵五肃清不良、疏通桎梏之功,我也一身轻松,一边练导引之功,一边回味那“二十七云手”的精妙,想到极妙处,不觉手舞足蹈,对着静静审视我的张贵五道:“各武功招式,只八个字即可破解,那就是‘见缝插针,无事生非’,就是看准了往漏洞处出招,没有漏洞时使生出漏洞,定可一击得手。你没见着我今日在空如寺破那‘二十七云手’当真可惜了。”张贵五唏嘘道:“我跟着不跟着,好事还不一样都往你那里跑?只是你说得痒痒,可否演示一番?”我摇头道:“若对着那佛像,二十七人的每套招式我都可想起来的,但现在脑子里却是一鳞半爪,怎么使?”他“嗛”了一声说道:“那你乐不可支的样,却是学到了什么?”“目前还只是学到了两样东西,往后说不定还可更多体会呢。”他急道:“哪两样你倒是说啊?”我伸出两个手指道:“一是目力与定力。”“二呢?”“二说过了。”他疑惑道:“什么?”“就是‘见缝插针,无事生非’的武功破解八字诀啊?”

张贵五“嗨”了一声,心有不甘地问道:“你那些感想呢?可否先赐教一二?”我晃他跟前,故作神秘道:“我的轻功可能也要突飞猛进了。”他腾地站起来叫道:“不刚学会吗?又遇什么高人了?”我慢条斯理道:“轻功不就是脚法与身形吗?我在应对那凌空‘二十七云手’时,以你所教的‘催和’之功护体,以‘浴身’之功腾挪,同时被二十七名大师几近无懈可击的招式逼迫,每次堪堪逃离死角,情急之下竟让我摸索到了那走位的奇巧,后来应对接地‘二十七云手’时已经颇有感觉,自信满满,轻松走出殿外。你若不信,明日动身后比试比试,看看我的奔跑走位、跳跃飞举之功如何?”张贵五喘了一口气道:“嘿嘿,还比什么!你是大哥,理该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