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拢着袖子拒绝张良的好意,略过一脸漠然的项伯,直奔刘邦:“费这么多心思寻我来,所为何事?”
刘邦举着酒杯的手一顿,显然没料到自己变成了第一个被攻略的人,心里叫嚣着,这不按常理来啊,不是应该先讽刺讽刺张良,再同项伯聊聊家常才轮到我的嘛!脸上却硬生生攒出个和气的面容,“我听得项伯兄同我说,兰姑娘赶路赶的辛苦,辗转几日也未曾好生歇过。项伯兄对我……”他顿了顿,寻了个像样的词,“有恩,他关心的人,在下免不了替他操几分心。”
我靠着劭儿在桌案前坐定,手又闲的开始沿着桌角的纹路抠边,没大听清刘邦在说什么,大抵就是个场面话,听不听他也不在乎,点着头应两声也就过去。
边上的下人斟上了茶,便又听得刘邦道:“洛姑娘,身体不好,便不喝酒了!”
我点了点头,抠着桌角的手改抠木杯边沿,反正都是抠,对于抠什么我一向不是很在乎。可刘邦的脸色好像不大好。我停下手瞧了他一眼,再瞧了瞧方才被我抠过的桌子,和我正在抠的木杯子。哦!好像是黑檀木的,怪不得他脸色不大好。
善解人意的将贵的要死的茶杯放回桌案,我觉得我再抠下去,刘邦非得和我翻脸不可。可手闲着,嘴又想犯贱,“刘邦你何苦这么在意我,怎么算我不过一个会点法术的女子,现在还是个半死不死的女子,能对你有什么威胁?能帮到项羽什么?”
刘邦缓和了一半的脸又徒然僵了起来,我垂着头等了他半天没听见回应,又道:“你若想再拿我威胁一次项羽,这如意算盘可是打的太错了。”我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朝向他,眼神却找不到焦点。“我在他面前几乎被你抹断了脖子,我在他面前跳下城墙,我在他面前音讯全无。他还会相信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嘛?”终于紧紧盯住了他的双眼,“刘邦,你拿什么去威胁他。我不会让你再有威胁他的机会。一次也不!”说完我裂开嘴露了个笑给他,“我不过是一个同兰丹洛长得相像的人,一个同他无甚关系的人。”
刘邦听着我的话僵的更厉害,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在四处瞟,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僵直的。
“兰姑娘何须此言,我们本是好意。”张良的一张狐狸脸突然挡住了我的视线,将被我抠成毛边的被子换成瓷的,有道:“在下听闻姑娘…会乐?”
“不会!”我捧着瓷杯照样抠。可张良似乎没听见或者假装没听见我说的话,直接命人搬了架古琴上来。
“还请姑娘弹奏一曲?”
我终于不抠杯子,看着放在眼前的古琴,伸着手往额头揉去,边揉还边偷偷瞥了眼项伯。发现他坐的端正,表情也端正,手中的茶亦是端正,一切都端正,端正的和我前头的古琴一样。可要我也端起个样子来,委实是为难我。
我全身上下没半点音乐细胞。要说能同这乐搭上那么一点点点点边的,就是我有一副较好的嗓子。可这嗓子在这几年也毁的差不多了,先是被烟火熏,再是喝各种汤药涮,后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被刘邦割了一刀子。真不知道张良从哪里听得我会乐,会他奶奶个腿!
“姑娘?”
不过,说我会乐的又不是我自己,弹的不好丢的也不是我的人。伸手放到古琴上,勾起手指拨出几个源远流长的……杂音。看着刘邦脸色黑成猪肝,张良脸色亦好不到那里去,唯独项伯打着扇子掩嘴偷笑,我心情也跟着好了点,拨这琴弦的手指愈发愉快,颇有种不拨断不罢休的念头。
月色微光轻呢喃,竹幽伴君人独在。
风依高楼转回眸,堂前桃花伤依旧。
春风暖过拂柳前,月令花香乘风散。
君欲回首予不语,欲泪却先流。
那是蜀山山间的一首歌谣,没有调子,词是师傅编的。我偶尔拿来哼过,然后拿词便被师傅收了起来,再也不让我瞧。我想大抵是我唱的不够好,给他老人家添堵。可而后的时间里,我却听着他曾拿我的调子哼过那歌,我才知道,不是我唱的不够好,是那词伴着那调子踩进了师傅心里。
在你想要在这条路上回头的时候,你最在意的人却半分话都不想再同你说,到头来还是留下一个人,连想要哭的念头都停留在了动作之后。
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只可惜荼靡开至,青苔满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