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荇……什么时候学会甜言蜜语了啊，我真的有种手足无力招架不住的感觉。难道跟着花花公子杨戬，说情话写情书的本事也一起学到了？
我看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害怕刚才的话被他听到。
他肯定听过不少难听的话，以他的身世，没成名之前受的白眼听的冷言多了去了。再说，他就算想报复又能把我怎么着？
二郎神笑着看了我一眼，好像真的没听到什么关于他的不好的言论，向师傅点点头说：“你们刚才商议的，我都听到了。”
师傅问：“你看呢？”
我睁圆了眼，这句话真是太亲密了……以二郎神的和师傅的地位差距，一句神君的尊称是不能省的。而且，这是我们的家事，和他有什么相关？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和气地问他一句——你看呢？
我忽然就想起当年的许仙来了。除了那时候，师傅哪有对男子这么客气、这么亲近？
“我刚才已经想过了。道门规矩多约束大，将来成就也未可知。留下来的话，以你们的路子，大概也不会将他教得太好。”
“所以？”师傅眉梢一扬，语气里全是信任。
二郎神一笑，“不如让他跟我走吧。”
我的嘴张圆了，师傅显然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
二郎神朗朗一笑，“我还没收过徒弟呢，收徒弟大概也是件赏心乐事，从此有事弟子服其劳，想想就是件美事。”
“你美……”
师傅拉住我的手拦住我的话，向二郎神一笑，“好，若真如此，以后还请你多多费心才是……不过你打算让他随在你身旁吗？你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还在灌口江边吗？”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现在当然不会带他一起去除妖什么的。”二郎神端起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怎么样，回头我就将他带走吧？”
“这个嘛，还要问一下他自己的意思才是。”
二郎神将茶杯一放，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去问问他。”
看他就这么自顾自地出门，我回过头张口结舌，“师傅，这……”
“翠儿，不要急。”师傅安详地说，“你急什么呢？”
“怎么能拜他为师？”
“为什么不能拜他为师呢？”
我气呼呼地说：“他不是好人！”
师傅失笑，“翠儿，看事情要公平。如果杨戬他没有同我来往的话，你会像现在这么讨厌他吗？”
我咬着唇。如果他没和师傅来往，我倒真不会觉得这个人的人品怎么不好。毕竟他是天界数一数二的战将，武功高，名望高。他的弟子……说出去都会高人一等，将来……前途应该也会很好吧？
但是……
“不要总带着偏见看人。”师傅摸摸我的头，“再说，陈公子会不会答应，也还不知道呢。”
“师傅……”我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你不用叫他陈公子这么见外吧，又不是外人。”
师傅轻笑，“得，收徒弟有时候也蛮伤心的啊。真是儿大不由娘，女生向外一点儿不错。”
“师傅——”我贴在师傅身上扭扭扭。
“好啦，别闹啦。”师傅拍拍我，和小时候哄我吃饭的口气一样，“已经可以闻见饭菜香了，去去，洗手端碗去。”
我快快地站起来，出去洗手。结果和二郎神杨戬走了个碰头。他笑得扬扬得意，朝我扬扬下巴，大步进了屋。我放心不下，手也不洗了，跟着他又走回屋里去。
“他同意了。”杨戬这么简单地说。
师傅一笑，“那就恭喜你了，荣升为恩师。以后不要嫌烦才好。”
“怎么会，看得出来他很斯文，悟性又好，许多话都是一点就透，而且根骨奇佳，绝对是块好材料。”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玉荇同意了？他要当二郎神的徒弟了？可是他也没有问我一声，自己就决定了？
就算他要自己作选择，难道和我商量一下的时间也没有吗？
“翠儿？”
“嗯？”我有点儿茫然地抬起头来。
师傅拿帕子替我擦了嘴，爱怜地问：“吃饱了吗？”
我低头看看，一块豆腐不知道什么时候让我戳成了一堆豆腐渣，这顿饭吃了些什么我竟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玉荇问你话呢。”
我转过头，玉荇坐在杨戬的下首，目光中满是关切，“翠儿，你若是吃完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推开碗，和他一起出了门。
“生气了？”
“没有。”我扯着一片草叶子，卷起来又展开，然后再卷起来，“跟着二郎神是很有前途的。”
“可是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啊。”他拉着我的手，将那片草叶抽走，“是因为我答应下来的时候没有和你商量吗？”
我有点儿不甘心，他说得对。不过就是这样所以就更不甘心了。似乎他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懂。
“好吧，就当现在我还没答应，我们在商量，你是不是要反对呢？”
我嘴唇动了一下，可是我也没有理由反对啊。
“不是……”
“但是你不赞成？”
我是不赞成。这个人和师傅之间扯带不清，但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喜欢风流，但不表示不会做一个好的师傅。
“我只是觉得很怪，他和师傅……”
“我相信他们比我们更懂得对待感情的事，你不这么想吗？”
他说得对，师傅说得也对，连杨戬都没有什么错。他主动表示可以收玉荇为徒，这其中肯定是看在师傅的情分，当然，玉荇自己也很优秀……
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刚才二郎神君和我说……一个男子，要有本事保护他的女人才行。”玉荇低声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可以给我想要的未来。”
“嗯？”
“留在你身边，我相信我的日子会过得很舒服，任何事都有你替我准备好，处处照顾我，我们也会过得很快活。但是，那样的我将来是什么样，我有没有本事在你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成为你的依靠？我又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不喜欢二郎神君，大概是他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玉荇说得很含蓄，他没说杨戬看起来就是一副风流浪荡样，果然一决定要拜师连态度也不一样了，哼！
“不过我觉得他像是有苦衷的。”玉荇握着我的手说，“师傅看起来也是世事洞明的人物，他们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太担心……”
我低着头不说话。
“我没有和你商量，是因为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即使你会不高兴，我也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玉荇声音虽然柔和却极坚定，“你会等我的吧？”
我看着他，不甘心地说：“当然啊……不过你也记得，别因为将来有本事了，就跟着你师傅学得花心薄情了！”
玉荇的手指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调皮鬼，你知道我不会的。”
“一见钟情，两地相思。三年不见，四……”
我怏怏不乐地放下手里的针线，看了师傅一眼，“说什么啊？”
“说你哪。”师傅嫣然一笑，俏生生地伸臂将我抱住，“想玉荇了是不是？”
“谁啊……我可没……”
“真没有？”
“真没。”
师傅一笑，“小没良心的，分别时还哭成那样，一转眼说抛开就抛开啦？那玉荇要知道你一点儿不想他，他不得难过啊。”
“他怎么难过了？”我扁嘴，“他要是难过还不来看我……”
“他在学艺嘛。”师傅一指头戳在我头上，“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啊？”
“那写封信的时间总有吧……”
师傅好气又好笑，“才走了不过七天，写什么信啊？”
“可是他们去的是灌江口，这里的七天，放那里就是七年啦！难道七年里玉荇都不想我？就没有一封信来给我吗？”
忽然外面小白翅嘎的一声叫，“翠姐，有封给你的信。”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师傅笑着推我一把，“好啦，你等的信来了，还不快去。”
我嘿嘿傻笑，小白翅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嘴里衔着一封信，得意地朝我眨眼。
“知道啦，回头我去给你炸虫子干儿吃。”
它满意地将嘴松开，信落到我手里。
我左看右看，穿过竹林，走到我们上次来时停留的泉水边，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撕开，里面的信纸居然只有薄薄的两页，害我刚掏出信纸来就已经觉得失望。但浓缩是精华，越少越珍贵。我做了个深呼吸，将信展开。
开头的称呼是翠儿。我的眼角抽了一下。怎么不是亲爱的翠儿或是最最甜蜜的翠儿？他太不懂情趣……继续向下看——
见信如晤。（怎么可能嘛！信就是信，不可能见信如见人。）
你让小白翅捎来的泉水我已经喝过了，不过师傅（我腹诽，他那师傅也算师傅啊？）说，葆春丸不过是下乘小道，终不是正途，只要练出精气神来，皮相自然不老。
（讨厌的杨戬，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那个泉水啊，一直在我身上揣着，可是一直到我们分别，大概是受的刺激太大了，我竟然都没有想起来给他喝。等他和杨戬走了我才想起这事儿了，赶紧让小白翅赶上去送给他。当然啦，跟了杨戬那样的师傅，这个水喝不喝也问题不大了。）
我筑基用了一年半，师傅说我的根骨极佳，已经比旁人快得多了。已经学会了纵云术和强身术，以及一些其他的法术。我也觉得意外，师傅看起来是个很粗犷随意的人，但是却比我想象中耐心和细心。上次临别时你说让我一定将他的变化之术学到手，我和师傅提过，师傅的意思是我现在功力不够，要再过许久才可以始练这一门法术。而且师傅提到，变化之术终究只是术，而他立身所恃的，却是武道，道为主，术为辅，所以吩咐我也不用在术途上太过于热心。
我亦深以为然。
（果然没几天就让杨戬给洗脑了！他的话就是绝对真理了吗？难道我的话就是歪门邪道对你只有坏处没好处？当初孙悟空为什么打不过杨戬？除了那条狗，不就是因为变化术吗？）
翠儿，我很想你。
（一句话我的脸就红起来了。）
灌江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前日我出去采买物品，在集市上看到有捏面人的手艺人，三个铜子捏一个人像。我请他捏了一个，穿着翠绿裙子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或许是我没有说清，也可能是那人手艺有限，相貌却不像你。师傅见了倒没有说什么，不过我有些羞腆。
（我也有点儿羞……不过杨戬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会为这个笑你的啦。）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探你，师傅近来也事务缠身，没有上天庭的工夫，不然我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一起去小松桥。时光现在似乎成了一样最不可估量的东西，有时显得极长，有时又显得极短。练功的时候倏忽即过，闭一次关就过去了半年。而想念你的时候，时间仿佛停止，每一刻都如此缠绵悱恻，荡气回肠。
（不行不行，我脸热得要烧起来了，蹲下来靠近水边，凉凉的水汽从泉眼中涌出来，扑在脸上，可是一点儿也不降温。玉荇……什么时候学会甜言蜜语了啊，我真的有种手足无力招架不住的感觉。难道跟着花花公子杨戬，说情话写情书的本事也一起学到了？一想到这点，我马上化感动为怒火！NND，杨戬你要是敢教玉荇这些有的没的，我就让我师傅再也不理你！不信咱就试试！）
等我的提云术练成，我就和师傅告假去看你。师傅却叫我不用急，我们在灌江几年，其实天上不过几天，我们的想念在你那里或许只如浮云，浅薄清扬，在我这里却如江沙沉积，越沉越厚。
（谁说的！我每天都在伸长脖子等你来信！对，我怎么没想起来先给他写封信去？虽然限于客观条件一天一封不可能，就算我写了小白翅也不会给我送。不过三天一封应该不成问题的呀！）
要多多保重身体，好生照顾白师傅。
（我撇嘴，那还用得着你说嘛！我当然会保重自己，也会好好服侍师傅的。）
天上人间，相思不断。
（噫……这句话看得我手脚发软，直打哆嗦……再一次确定，玉荇铁定是跟他那不正经的师傅学习花花太岁的本事了！）
信完了。
得，两张纸才写这么多话，所以我说毛笔不好！浪费资源嘛！这要是用圆珠笔写，那得写多少内容啊！不行，我现在就要去给他写信！我得告诉他，信要多写常写，功要狠练勤练，花花公子的招数，可是一样也不许给我沾。
我跑进屋，摊开纸拿起笔，刷刷刷就开写！
师傅进来时吓了一跳，“翠儿，你这是……”
“啊？”我从纸堆里抬头，“我在写信。”
“信？这么多？”师傅指着那一堆的纸，几乎可以埋人。
“是啊，发现要嘱咐的话太多了嘛……”我挥毫泼墨，“一写起来发现想说的话实在是写不完……”
师傅吃惊过后就开始哧哧笑，“有这么不放心啊？”
“是啊！”
“那信中能说得过来吗？”
“我这不正在努力嘛！”
师傅清清嗓子，“若真是这么不放心，不如你亲自去和他说，顺便监督催促他用功修习，岂不更好？”
我怎么没想到！杨戬虽然将玉荇带走了，可是却没说不许我跟去啊！我为什么要傻傻地待在这里，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
要不是师傅一句话点醒，我还在这里做无用功！
“师傅师傅你太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傅了！”我跳起来抱着师傅美美地啵了两大口，“那我们就一起去探望他们吧！”
“嗯？”
我涎着脸笑，“我一个人去怪不好意思的，师傅和我一起去吧……好吧好吧……一起去啦……”
师傅先是板脸，可是板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板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吧，那我就陪你走一遭。”
说得好像她一点儿也不想去，真的只是单纯陪我一样，不过……我扬扬得意地一手提行李，一手挽师傅，高唱凯歌，直扑灌江口！
杨戬，玉荇，我们来啦！你们等着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