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见宫九天默许,带季风华下去包扎伤口,季风华再上来时,已经换了衣服,胸口也包扎妥当。
进得大厅季风华便跪了下来,肘爬膝行,跪爬到宫九天的脚下只是磕响头,不敢再多言。
宫九天脸色阴沉,眸子中隐藏怒意,一语不发。
尚秋原一直站在蜡烛的前面,不知道在弄什么,宫九天凝视尚秋原侧影,心中微微叹气,这些年过去,能入得他眼的,还是当属尚秋原为第一人。
蓦然,一抹亮光在幽暗的大厅中亮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大厅中的光线暗淡,也没有点燃灯火,这一抹亮光,亮的有些突兀。
尚秋原侧过身来淡笑:“父王请看,这蜡烛刚才只是被风熄灭,实则未曾燃尽。”
众人侧目看去,不知道何时,尚秋原把流淌的烛泪重新用手揉在一起,里面加入一根细线,重新点燃起来。
左思亲手把大厅中的灯火点燃,也笑道:“小王爷说的是。”
他走近那被尚秋原点燃的蜡烛,赫然发现,其中加入的线,不是线,而是一段白色的布条所捻成。微微低下头,看到尚秋原的袖口被撕裂,心中立即明白了,深深看了尚秋原一眼。
他也知道并肩王不想处死这些人,尤其是季风华,是并肩王最为得力的助手和心腹爱将,勇猛过人有谋略,这样的人才即便是放眼五国,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宫九天手段虽然狠辣,为人阴沉残酷,但是对下属却是严苛中不失宽厚,一张一弛令属下敬畏忠诚感恩戴德。
跪在地上的七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尚秋原先是说此地和皇上联系最为密切的是他,又想办法点燃了蜡烛,为他们求情,无论往昔他们心中对尚秋原有什么看法,此时却只有钦佩和感激。
一抹笑意在宫九天唇边展现,他看着尚秋原:“吾儿还是为他们求情了,也罢,就看在吾儿的苦心,他们昔日为本王效力的份儿上,便饶了他们这一次。你们起来吧,从今日起本王既往不咎,日后你们好自为之。”
几人急忙磕头:“末将多谢王爷不杀之恩,誓死效忠王爷。”
众人都起来了,唯有季风华还跪在地上,匍匐在地。
“季风华,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去搀扶,请你起来吗?”
季风华身体一颤,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惭愧地不敢抬头,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季将军若是感念父王恩德,日后便将功折罪,多立军功效忠父王便是。父王既然说既往不咎,将军也不必再惭愧了。”
季风华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尚秋原跪了下去:“末将谢过小王爷求情,末将惭愧无地。”
尚秋原伸手扶起季风华,淡笑道:“季将军日后誓死效忠父王,便足以抵今日之过了,往事不必再提。”
另外几人也急忙过来跪下叩谢尚秋原,尚秋原微微扭身道:“赦免众位将军的是父王,我可没有做什么,各位若是心中感激,当尽心尽力效忠父王。”
众人再次谢过并肩王,宫九天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得再提起,你们都跟随本王多年,本王相信今日你们乃是诚心诚意,只是若有下次,本王不会再给尔等机会,下去吧。”
众人急忙躬身告退,心中又是惊喜,又是轻松,并肩王言出必行,今日既然放过了他们,便不会再追究,他们都没有想到,如此轻松便逃过一劫。
“左思,把那些书信都烧掉。”
“遵命。”
左思把书信扔到一个盆中,点燃了火焰,众人退出时,正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感激放心。并肩王连看都没有看就烧掉了书信,让他们又是惭愧,又是感激莫名。
尚秋原默然看着这一幕,暗暗钦佩宫九天的处事对人之道,他在心中揣测宫九天的心思,会不会对今日他为众人求情的举动有所不满。
本来,他想不想插手此事的,以免引起宫九天的忌惮和不满,但是宫九天第二脚踢出时的力道,比第一脚要大的多。若是踢中了季风华,估计这位名将小命休矣,他不得已才出手。
虽然想过拉拢并肩王部下的人心,让这些人真正从心中承认,他是并肩王的儿子,小王爷的身份。但是,他不能做的太明显,一直以来只是顺其自然,今日此举,是太明显了些。
尚秋原把一份奏折放在宫九天旁边的桌案上:“父王,这是儿臣请辞的奏折,皇上的封赏太重,儿臣有何功德,不敢受此封赏,请父王代儿臣把奏折呈送皇上。”
宫九天缓缓地拿起尚秋原的奏折,也没有看直接便丢入了火盆中。
左思一惊,尚秋原递奏折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宫九天直接把奏折烧了,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尚秋原抬头看着宫九天,却看不出宫九天的表情,低头缓缓地跪了下去:“父王,儿臣决不能受此封赏,请父王明鉴。”
“为何不能?既然是皇上的封赏,圣旨已经昭告天下,你敢抗旨不成?”
“儿臣宁愿抗旨,也绝不受此封赏!”
尚秋原挺直了身躯,抬头直视宫九天:“父王将有后嗣,这并肩王世子,当属父王的后嗣所有,儿臣愿尽力辅佐父王的后嗣,继承此位。”
宫九天沉默地看着尚秋原,银发飘动,让他想起尚秋原奉命到并肩王觐见,拜他为父的一幕。
“若是吾儿对为父一心一意,这个位置有何做不得。”
他语气淡淡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平静的令人心中极度不安。
“儿臣不愿,能拜在父王的膝下,已经是儿臣的荣幸,儿臣无此心,也不当继承这个位置,此言乃是儿臣肺腑之言,望父王明鉴。”
“秋原,昔日你乃是丰原的侯爵,大元帅兼大将军之职,贵为当朝驸马,五国有名的白莲大帅。当日拜在本王的膝下为子,五国之人莫不嘲笑于你,恐怕在你的心中,亦感到屈辱难耐吧?”
尚秋原直视着宫九天的眼睛,眸子中有深邃的哀伤和挚诚:“父王何出此言,父王乃是五国最为有名的大将,儿臣一直深恨没有机会得见父王一面。当日拜在父王膝下,儿臣并无丝毫勉强,乃是甘心情愿。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儿臣已经没有亲人,拜在父王膝下时,便视父王为亲生父亲一般,再无二意。”
宫九天凝视尚秋原良久,尚秋原并不回避,用坦诚的目光迎接宫九天的目光。
对宫九天,他只有感激,无尽的感激。或者当日拜在宫九天的膝下,是不得已之举,他心中并非没有芥蒂。
但是,从进兵以来,宫九天在背后的支持,渐渐的宠信和绝对的援助支持,才让他在丰原有今日。若非如此,宫九天即便不掣肘,只要不给予他那么大的支持,赐予兵权和兵力,他绝对没有今日在丰原的成就。
即便火逆鳞支持他,但是火逆鳞毕竟远在南诏祖龙,兵力有限,丰原的事情做主的还是宫九天。
宫九天若是派其他大将领兵,或者亲自出征,不给他那么多的机会,他如何能亲自拿下丰饶,绝不会有今日的战功和封赏。
尚秋原心中明白,尤其是在此时,可以得罪皇上,也不能有丝毫得罪宫九天。他从未想过得罪宫九天,对宫九天的感激也是真心实意。
宫九天忽然笑了:“吾儿既然来了,便在此多停留几日,陪陪为父吧。”
“儿臣本就该多陪陪父王,如今形势还算安定,儿臣日后便跟随在父王身边尽孝,侍候父王吧。”
“吾儿远路而来,先下去休息吧。”
尚秋原告退,起身离开。
左思看着尚秋原离去的身影:“小王爷真的要留下来,日后跟随在王爷的身边吗?今日王爷为何给小王爷机会,让小王爷为他们求情?臣知道,王爷并没有准备重惩他们。”
“本王故意如此,便是想看清些事情,我让他留下几日,不想他会愿意日后留在我身边。左思,你能看透他的心吗?”
“臣愚钝,看不透小王爷的心和想法,让臣看不透的人不多。”
宫九天笑道:“人本王看不透的人,到如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是一个是本王那位好女儿。”
左思笑道:“郡主的确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臣以为皇上如此恩宠,她还要逃走,定是愿意放下所有的身份和一切,和小王爷在一起。想不到,郡主还是选择回到了皇上身边。”
宫九天眼角微微跳动了几下没有说什么,姬天凝怀孕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不想多说。
“王爷把小王爷留在身边是最好的,今日小王爷主动提出,正合臣的心意,也免得王爷下令,引起小王爷部属的不满。”
“秋原他太精明了,本王刚刚提出让他多留几日,他便明白了本王的心意,主动提出要留住本王身边侍候,便是为了打消本王的疑虑。”
“王爷说的是,小王爷总是能预先便知道该如何做,不会令王爷多说一句话,更不会令王爷为难。只是,小王爷如此精明,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妨事,他对本王目前的忠诚和孝心,是不需怀疑的。”
“但是……”
左思疑虑重重,说了半句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并肩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多年的默契,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是他自思不及尚秋原,在宫九天身边这么多年,竟然及不上尚秋原对并肩王心意揣摩的透彻。
“小王爷真乃人杰是也,皇上似乎想做什么。”
“他也做不了太多事情了,回去的路上,吐了几次血。虽然有本王的那位好女儿在他身边,但是天凝是神医不是神仙,她对本王说过,皇上的头疾,她也没有把握可以治愈。”
“皇上这次竟然没有死,真是命大。”
“不必着急,凤儿就快临盆了,他即使不死,也没有多少精力处理国事,和本王争斗了。”
“王爷,臣看还是留下小王爷的好,此事是小王爷主动提及,小王爷在此地也可以为王爷分忧,臣看,这天要变了。”
宫九天凝望夜空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