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秋原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桌案旁边,他在写字,工笔小楷,一笔一划整整齐齐,悬腕书写。这样会令他的心更静,若是心不净,没有耐心,悬腕无法写出工整的蝇头小楷。
到平城已经有数日,每日大多是陪伴在宫九天的身边,他很少说话,若是宫九天不问他什么,他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宫九天身边,看着宫九天处理军务。
宫九天要他跟随,他便跟随,处理完军务便是陪宫九天进餐,陪宫九天说话。
他尽着一个孝顺儿子当做的事情,不多不少,在宫九天的面前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笑意,没有丝毫不耐和急躁。
他知道,宫九天在看着他,私下也不知道还有密探在看着他,但是他并不在意。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留在这里,留在宫九天的身边,因为在这个敏感的时刻,留在宫九天的身边,是他忠心无二最好的证明。
一百句誓言,也及不上一个真正的行动,当宫九天说出让他多留几日时,他便说要留在这里。
宫九天的心思他明白,但是他的心思,有谁明白?
“凝儿,或许我的心思,只有你是明白的。你为我争取了时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包括父王和皇上!”
马步站立在桌案之前,悬腕工笔小楷,这是他每天晚上要做的事情,到了宫九天这里,每日只是陪伴宫九天。在来之前,他已经吩咐过一切,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军务无需回禀他。
“可惜凝儿不在,否则她倒是替我处理军务一切事情最好的人选。”
想起姬天凝,尚秋原脸上涌现温柔笑意,心却是在抽搐般的疼痛,斯人再次远去,他如今仍然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我能做到的,凝儿你等着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小王爷,王爷请你前去。”
尚秋原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出了房间,随着来人去见宫九天。
他来的时候,身边只带了百余人,早已经打发了回去,只留下他一个人留在平城。他已经做好长期留在平城的准备,用自己为人质,留在宫九天身边,没有比这个更好,表示忠诚的办法。
有些事情,即便是他不在,仍然一如既往的进行。
大厅中的气氛有些紧张,还有些怪异,尚秋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到这情景,也知道发生了重要的事情。
“儿臣参见父王。”
尚秋原躬身行礼,大厅中众将云集,宫九天端坐在桌案之后,桌案上摆放着一道黄色的诏旨。
“吾儿来的正好,你看看这道诏旨吧。”
尚秋原上前打开,他以为是火逆鳞颁布的诏旨,但是却不是,而是太后的懿旨。看了一眼,心蓦然狂跳起来,素日平静淡然的脸上满是讶异之色。
这道懿旨,赫然是传达国丧的旨意,皇上驾崩,召并肩王回朝议事。诏书上说皇上于云梦历三百四十六年五月二十七病重无救驾崩,为免引起混乱,丰原各处将官固守职位,只召并肩王回朝议事。
懿旨并未昭告天下,以免惹起混乱,只是秘密传达给某些重臣。封并肩王为托孤大臣,并肩王改为摄政王,总理南诏国事军务。
同时懿旨中说明皇后已经诞下皇子,等宫九天回朝便立即颁布诏书,立为新君。
尚秋原凝立片刻,缓缓地再次看了一便,火逆鳞伤势严重,身体虚弱他是知道的,但是如此快便驾崩,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皇上驾崩的消息,尚未昭告天下,只是密旨传达了几位大臣,本王已经派人去吾儿的军中等待消息,若是有密旨,便在这两天也该到达。”
尚秋原没有说话,默然静立在宫九天身边,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想了很多。
“前几日本王接到密信,说皇上病重,前日更有密信说皇上驾崩,如今看来,皇上果然驾崩了。”
“王爷,臣以为此事当确认。”
左思说了一句,抬头看着尚秋原:“未知小王爷有何高见?”
“我以为,此事父王当已确认属实,应该早已经有了安排。只是儿臣希望父王谨慎,多做些安排,必然要保万无一失才好。”
宫九天微微点头:“无论如何,本王要回祖龙一趟,此事应该不假,皇上重伤之后病体就一直未曾痊愈,一路颠簸几次吐血。回到祖龙便病重卧床,有今日也在意料之中。”
“父王若是回去,朝中及早安排妥当,当带精兵回祖龙,切切不可大意。”
尚秋原脸有忧色,宫九天微微点头欣慰地一笑,这个儿子还是很关心他,为他着想的。
左思忧心忡忡地躬身:“王爷若是回祖龙,此地事物该如何处置?”
宫九天侧目看着尚秋原,尚秋原微微垂首恭立在他身侧,脸上微微有忧虑之色,见宫九天向他看来,急忙躬身:“儿臣愿陪父王回祖龙,在父王身边侍候。”
宫九天凝视尚秋原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吾儿真的愿意陪为父回祖龙?”
“是,儿臣跟在父王身边才能放心,否则定会牵挂父王的安危。”
“有谁能威胁本王!”
宫九天傲然挺身:“你不能回去,此地事物繁多,本王回去后,这里的事情便要靠你来主持。”
“父王身边尚有左思,还有众位将军,足以代替父王处理军务,父王一人回去,儿臣终是放心不下。”
“哦,既是如此,吾儿便回去准备准备,和为父一起回祖龙吧。”
宫九天淡淡地说了一句,侧目看着尚秋原,他想看尚秋原有何表情,会如何说。
他回祖龙,对尚秋原而言,是一个最好最难得的机会,没有他在,尚秋原便可以少了许多顾忌,若是想做什么,或者和火逆鳞有密谋,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他没有想到尚秋原会提出和他一起回祖龙,但是在心中,也认为不过是尚秋原的试探,为了表示忠心无二,言不由衷之举。
因此宫九天忽然之间便同意让尚秋原跟随他前去,却是又给尚秋原机会,让尚秋原回去准备。他要看尚秋原会如何做,是否会拖延找借口,不跟随他回祖龙。
“儿臣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随时恭候父王吩咐,跟随父王启程。”
尚秋原看着宫九天,眸子中隐隐有忧虑之色。
宫九天心中满意:“本王明日便启程,左思,此地的事物你便多费心了。季风华,有什么事听候小王爷的吩咐,左思你协助小王爷处理丰原的事物,本王走后,一切由吾儿尚秋原接手,汝等都要听从他的号令,有违令者,秋原你可以先斩后奏,本王的将令和兵符,都给你留下。”
尚秋原心中一惊,急忙跪倒:“父王,此举不妥。”
“有何不妥,你乃是为父唯一的儿子,并肩王世子,当代替为父的职责。为父明日启程后,你便在此地坐镇中军,行使权利号令三军。为父前几日让你留在此地,便是为了今日把所有的事情托付给你。”
左思低下头,并肩王早已经和他商议过,因此他心中是清楚的。
宫九天走下座位,伸手拉起尚秋原,挽住尚秋原的手臂:“吾儿,虽然为父即将有后嗣,但是世子之位,即便是皇上没有诏旨,为父也是要给吾儿留下的。为父走后,这里所有的一切,为父帐下的将士和谋士,都归吾儿统领号令,无人敢不从。敢有不从者,吾儿可军法从事。”
“儿臣不敢受此重命,请父王交与左思和众位将军即可,儿臣当听从号令,绝无违背。”
宫九天犀利的目光扫过众将:“在这里的,都是跟随本王多年的心腹,若非如此,也没有资格站在此地。你们中可有人对本王的安排不服,对本王的世子不服,在本王走后意欲生事之人吗?”
众将急忙跪倒在地:“末将等不敢,唯命是从,小王爷的军令,末将等当如遵从王爷军令一般,不敢有丝毫懈怠。”
“吾儿不必推脱,此一去,父王要立太子为新君,恐怕一时间不会回来,丰原便要交给吾儿,这些将士也要交给吾儿了。”
“请父王放心,儿臣恭候父王归来,若没有父王的军令,大军将不会有一兵一卒回南诏,更不会随意调动,一切恭候父王的手令。”
宫九天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欣慰,他最担心的事情,尚秋原已经做出了保证。他离开后,最担心的是有人用种种名义调动大军,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为父已经把吾儿的亲兵调来此处,一切事情吾儿多和左思商议,但是所有的事情仍然是吾儿掌控。丰原交给吾儿,为父也就可以放心回去了。”
“父王,多带些精兵回去,儿臣担心。”
尚秋原并未明言担心什么,宫九天傲然道:“南诏却也有本王的一半,朝中的大臣也是如此。吾儿不必担心,先皇驾崩,此时主事的不过是太后和宰相雍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