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远此刻哪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些，赶紧道：“你先想办法帮我把今天的饭局搞砸了，我等会儿带她先回去。”话落，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要什么都随你。”
温景梵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看来是喜欢了？”
温少远抿唇没吭声，淡淡地看了他几眼，起身就走。
温景梵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把酒杯凑到唇边抿了口，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愉悦，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人，忽然低眉浅笑起来。
搞砸？那是必须的，谁都不会是棋子。再者，老爷子的霸政独权实在已越界，是要好好地让他往后退一退了。
至于闻歌，原本他还担心温少远那模棱两可的态度，现在嘛……
温少远找到闻歌是在幽静的后花园里，她坐在高高的木桌上，正晃悠着双腿，听见动静也未转过身来，只偏了偏头。
温少远这才看见她手里捧着一个掌心大小的花瓶，透明的玻璃材质。绿箩从中探出几片嫩叶，正向上伸展着。瓶中的清水潋滟明亮，正随着她的双腿晃动泛着丝丝涟漪，如在流动。
春末夏初的夜晚，冷风不散，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坐在那里，长发飘起，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垂来。
见是温少远，闻歌丝毫没有觉得意外，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掌心的花瓶一晃，水洒了出来，溅了她满手。
闻歌却不以为意，在裤子上蹭了蹭，压着声音说道：“刚才有个女人坐在我身旁一直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你的侄女，问我你喜不喜欢她。”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弯了弯唇角：“小叔，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她明明是在笑着，那笑容却透着几分冷意。月光洒在她的肩头，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漆黑明亮，眼神却寡淡得让温少远觉得心凉。
他眉心一跳，抿着唇，并没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闻歌侧身把玻璃瓶放在桌子上，再转头和他对视时，笑容里的冷意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再无一点痕迹。
“我跟她说……”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染上了夜里的苍凉，“你不会喜欢她，你喜欢我。”
闻歌偏头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面上依然毫无波澜，一副“你爱怎么样便由着你闹”的表情，压抑了一整晚的怒意终于开始涌出。
她笑得无害，眼神却越来越冷，到最后对他的一言不发已经带了几分失望和委屈：“你不怕她去跟太爷爷告状吗？这样……”
“走吧。”温少远转过身，“我送你回去。”
微冷的月光洒在花园里，他转身的刹那，似乎把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希翼也带走了。冷风从内心的各个角落蹿进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脸上血色尽褪。
“我这样乱说，你也不在意吗？”她扬声问道。
话音刚落，还未等温少远反应，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拉开，老爷子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地来回打量着两个人：“胡闹。”
他轻斥了一声，满眼不赞同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闻歌：“他是你小叔，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他？”
那厚重的声音似被撞响的钟，闻歌的耳边一阵嗡鸣作响。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或者说是冲动，闻歌头一仰，下意识地反驳道：“他不是我小叔。”
“哼。”老爷子哼了一声，朝地面重重地戳了下拐杖，发出砰的一声响，“他不是你小叔是谁？大逆不道。”
闻歌像是被重重地揍了一拳，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她摇摇头，看着老爷子虎着脸，分毫不让的表情，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慈祥、和蔼。
强烈的无助感来得汹涌又澎湃，她咬着唇，指甲掐进了掌心，疼痛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是，我是没良心，是大逆不道。”
温少远转身看了她一眼，眉心蹙起，再看向老爷子的眼神便蕴了几分不善：“爷爷。”接着又声音沉冷地道：“我先送闻歌回去，您早点休息。”
老爷子刚被温景梵顶撞坏了好事，这会儿正怒火喷发，哪能温少远一句话就轻易消除？他沉着脸看了温少远许久，目光深邃又暗沉，让人难以猜测其中蕴含的情绪。
直到最后，温老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背过手，眼神幽凉地扫了眼垂头站着的闻歌：“明天不上课，闻歌，你今晚就住下吧，我明天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话落，也不管她是否愿意，直接吩咐道：“等会儿让辛姨去给你收拾一下房间。至于你，跟我来书房。”最后那句是对温少远说的。
温少远没应声，凉薄的目光沉沉地扫向他，又偏头看了闻歌一眼，语气平淡，根本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她没必要住下来，我送她回去。”
老爷子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容轻蔑，意味不明。
他转身，缓缓离开：“我在书房等你。”这是妥协了。
温少远没动，像是雕塑一般，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阵夜风吹来，他才收回视线，轻声问她：“现在满意了？”
闻歌咬着唇没吭声。
“走吧，送你回去。”
辛姨看着闻歌走出来，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忧心忡忡，一路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拉住她的手，轻声念叨：“行了，回去也别多想，学习才是最要紧的。别让辛姨担心，听见了没？”
闻歌点点头，勉强笑了笑，问道：“辛姨，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哪能啊！”辛姨笑了笑，把她的长发勾至耳后，“刚刚还答应我不乱想呢！不过，你也别怪我多嘴说了你不爱听的，有些事是真的不能强求。你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等过了这道人生重要的关卡啊，再想这些也不迟。到时候辛姨给你做内应，我比那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开明多了。”
笑着笑着，辛姨的声音又淡了下去：“行了，别让你小叔等久了，赶紧回去吧。”
闻歌眼神闪烁了一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弯唇笑了起来，倾身过去抱了抱她：“辛姨最好了。”
辛姨也跟着笑了几声，撵着她出去了，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
她关上门，回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二楼，摇摇头，叹了口气。
晚上的车辆稀少，主街道的热闹繁华散去，只有零星的路人在匆匆行走，间或还能在路边看到未收摊，三三两两闲坐下来的摊贩，就着一盏橘黄的小灯围坐在一起。
闻歌看着瞬间掠过的路景，沉默着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几个路口，都好运气地赶上了绿灯，一路畅通无阻。
车停在公寓楼下，温少远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声音却丝毫没有温度：“下车。上去。”
闻歌迟疑了一下，揪着安全带，小声问道：“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一个人害怕。”
温少远目光如炬，双眼亮得惊人，审视了她一会儿，目光落在她不安地绞着安全带的手上，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熄了火，推开车门：“走吧。”
闻歌这才解开安全带，等他关上车门已经迈进公寓楼时，才匆忙地追上去。
“物业说以后电梯会刷卡上楼，安全很多。”他按下电梯键，侧目看了她一眼，“所以以后一个人也不用害怕，睡前把门窗关好就行。”
闻歌嗯了一声，心神不宁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温少远盯着她的头顶许久，这才皱着眉移开了目光。
到了门口，闻歌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摸出钥匙开门。
她走得匆忙，窗户也没关，夜风阵阵袭来，窗帘被风吹得呼啦作响，凉意习习。
原本把人送到门口就准备走的温少远突然转身往房里看了眼：“没关窗？”
闻歌边往屋里走，边嗯了一声。
她刚走到玄关要开灯，却被折回来的温少远拉住了手：“我看看。”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经往前一步打开了灯，往客厅走去。
知道风声只是从阳台传来的，他关好落地窗又不放心地转了一圈，回头见她还站在玄关，慢慢地走向她：“我都看过了，没有事。等会儿洗完澡早点睡，我明天再来看你。”
闻歌对这番话的回应就是反手关上了房门，堵在门口，看着几步外的温少远，表情冷静又执着：“我不想你走，更不想你去老爷子的书房，他一定会说很多动摇你的话，让你不要再管我这个没良心的。”听上去有几分赌气，却是闻歌的心里话。
她了解温少远，他的心思细腻，总是顾虑太多。不知道是不是商人本性，每件事情都能被看作一项投资，如果没有收益，这笔投资就不会成功，所以在估算过价值后，还没开始便早已结束。可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闻歌想要的，她想得到他，前所未有地想。
温少远还未察觉她此刻的心思，只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地决定绕开她去开门——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缠，会让他好不容易坚定的决心土崩瓦解，而这个瓦解，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浑身清冷的气息就像是席卷了整片夜色，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让她似乎嗅到了一种格外清新的淡香。
闻歌闭了闭眼，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热又干燥，手指贴着他的脉搏，能感觉到指下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