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封府喜气洋洋,门口的鞭炮放个不停,对于封府上下而言,今年最大的喜事就是二夫人生了一个公子。
负责接生的嬷嬷抱着封府新晋小公子出来的时候,封延尉的脸都笑出了花,摇着那位小公子问大夫人。
“这孩子像我吗?”
“像,五官都像,是个福气的面相。”大夫人抿着嘴角笑,又说。
“我进去看看二夫人。”
“我和你一起进去。”封延尉把孩子递给一旁的嬷嬷。
封落荻刚到二夫人的院子就看封父封母进入二夫人房间。
阿绯扶着封落荻,小声的说,“大夫人的身子不好,不能随便进孕妇的房间的,上次郎中特意嘱咐过。”
封落荻平静的看了会二夫人的房间,对一旁的阿黛说。
“阿黛,进去和阿母说,我突然咳嗽吐血了,念叨着她。”
“好。”阿黛一向是封落荻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从不问原因。
阿绯扶着封落荻往回走,边问,“这样把大夫人叫出来老爷又会说女公子您没规矩的。”
“阿翁这么高兴,此刻是顾及不到的。”封落荻语气淡淡的,与其让阿母在那里看着他人享受天伦之乐,倒不如与她一起。更何况前段时间司徒的言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市井之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封父为此再一次找她聊过,那时封父的态度可是暧昧得很。
想及司徒,自从将她从裳容翁主手中救下后,就一 直没露过面,她未曾说谢谢,他也未曾找她道歉,似乎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这些日子她从未出门过,也没刻意去探究那番言论最终演变成什么样子了,只有这样,她才不用去掂量其中的分量。
阿绯点点头,又看了看封落荻的手,“您的手总算快好了,女公子不日日在院子里弹琴都不习惯了。”
“不习惯久了也会成为习惯的。”封落荻表情淡淡的,阿绯迟早不会再听到她的琴声的。
“女公子近些日子总是这般说话,可是有心事了?”阿绯担心的看着封落荻的侧脸,女公子长相是清秀型的,初看会觉得一般,但是细看,久看,就会觉得封落荻很好看,怎么看也不会腻。而且女公子的性子温和,亦静亦动,还带着丝丝的迷,这样的人应该很吸引人才对,可是自从七皇子的事情过后,就只有安平侯放过话非女公子不娶,根本就没有其他上门提亲的人。
“我整日与你们一起的,哪有什么心事,精神有些不济罢了。”封落荻淡淡的扫过阿绯,她也该着手阿绯阿黛的奴籍问题了。
阿绯顺着话往下说,“女公子除了去年年初落水受寒外,还是第一次病得这么重这么久,那个裳容翁主和淮阳郡主实在是过分了,不过她们恶人有恶报,一个远嫁哀牢,一个贬为庶民,女公子也算是可以心安了。”
封落荻淡淡的笑了笑,“知道皇上为什么把五翁主嫁到哀牢吗?”
阿绯歪着脑袋想了想,“上次听戚女公子分析过,说是哀牢因为去年的事情未免征战而不得不对大宣俯首,这次遣人求亲也是有求和的意思,将五翁主嫁过去,就相当于嫁给了一个不受宠的臣子,而且那个臣子还可能被大宣灭掉。”
“这是剪秋的想法,我问的是你的想法。”两人到了院子,封落荻径直回屋子装作不舒服。
阿绯趋步跟着,“我的想法?我想得比较浅薄,上次也是听江公子说五翁主的外戚一族都被打压,不少人都被判罪了,那我就想,五翁主算得上是罪臣之孙女,可是现在可以远嫁哀牢最得宠的王子,也许有一天能成为未来哀牢王的妃子,比在长安城的命运,其实是好上许多的,皇上还是很疼爱这个五翁主的。”
封落荻笑而不语了,是疼爱,也是制衡,给那些未牵涉到梨园纵火案依旧在朝围观的肖氏一个定心丸,皇上他还是很看重肖氏一族,大家慢慢往上爬还是有机会的。
见状,阿绯也不再说话了,女公子也只是一时来了兴趣才想问的吧,她的这个见解也说不上是她的,她一个丫鬟哪里懂得这些,都是平时听阿飞乱讲的。
封府的小公子被取名为封福佑,意味着是被各路福气佑护之人,而且软萌小包子一枚的封福佑长得乖巧,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见到人就笑,封府上上下下都喜欢他。
大夫人就那一日说了封福佑长得像封延尉的话,此后再未提过。要知道这个爱笑的长相可爱的孩子要是真的那个整日里板着脸,非常严肃的封延尉相像,那她可就为这位小公子未来的路担忧了,肯定会不讨姑娘家喜欢的。
且不说大夫人想得太远了,这日又是封府的大日子,封福佑的满月酒,二夫人生产才一个月,需要调理,很多事情都没法顾及到。
于是这个封府上下的打点和满月酒就落到了身子并不是很好的大夫人身上。封落荻自然是心疼大夫人的,主动出面要帮忙,和管家一起带着封府的丫鬟小厮们一起准备满月酒的事宜。
若是这事放在以前,定然是没有这么麻烦的,就拿封落荻的满月酒来说,当时封延尉也是个二品官,但是到场的就是平日里的几个好友,然后就是几个想要拉拢封延尉的皇子们手下人,最后还是一府的丫鬟小厮嬷嬷们热热闹闹的吃了个满月酒。
这次就不一样了,满月酒前几日开始,长安城里各世家各官员都开始来封府贺喜送礼,这些人里有许多都是封延尉为官这么些年都未曾说上一句话的。
到了满月酒这日,封府更是宾客云集,管家都开始忧心准备酒席的地方够不够宽敞,桌椅够不够,厨房里的食材盘子筷子够不够了。
“福伯,”封落荻走到忧心的福伯跟前,“我已经让阿飞带着五个小厮去把花园那边的盆栽搬到前厅前,那边的地方就大了些,酒席就从前厅沿着盆栽一直到花园那边的,这样的话地方一定够用。”
“还是女公子想得周到呀,”福伯有些惭愧,主要是他当了封府这么久的管家,这么大的场面都没见过。
“我请了满堂春的厨子,那儿的掌柜也送了些桌椅过来,就麻烦你带几个人去安置一下了。”封落荻又说。
“好好好,”福伯连连点头,又疑惑,“满堂春的厨子怕是要不少工钱吧,老爷不准大办酒宴的。”
“这个时候也不能不大办,”封落荻皱着眉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一个个都很有身份,“这酒宴的费用由秋意浓出,阿翁不会怪罪的。”
福伯继续点头,以前只觉得女公子很安静很淡然会弹琴,现在看来是持家有道啊,“女公子得空也去休息吧,这病刚好就让您这么费心真是让奴婢过意不去。”
“无妨,”封落荻摆了摆手,看着这次封福佑的满月酒都按着既有的步调走,也就不再担心了,剩下的管家自然会处理好,她也不用再出面了。
这么想的封落荻就以袖掩面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的回自己的院子,途中路过团花锦簇的花园时,就听到几个官员在议论。
“看到没,安平侯真的来了,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封延尉这下可是发达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封府的女公子和安平侯来往甚密,私定了终身也说不定。大家这次与其说是喝满月酒的,不如说是为了在安平侯跟前露面的,要是得到安平侯的举荐,那皇上还不重用啊。”
“唉,我要是也有个被安平侯喜欢的姑娘就好了,家里的混小子整日都只知道给我惹麻烦,没一天让我说省心的。”
“哈哈,晚了晚了。”
封落荻握拳,她就知道是这样。
一路上回院子封落荻听到的都是这类似的话语,好在她今日穿得朴素,这些官员也没人真的认识她,她才不必有被认出的尴尬。
封落荻带着怒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才走进去,抬起头,看到的就是在大大的泡桐树下的穿着十分隆重的玄金两色官服的司徒,此时他正在饶有兴致观察石桌子的九霄。
司徒一抬头,就是忍着两个月没见的封落荻,但是她此刻嘴角边是讥讽的笑容。
“都说我会嫁给你,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封落荻捏着拳头向前走,在距离司徒五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你只能嫁给我。”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只剩下这一句话。
“这算是逼婚?”封落荻已经完全不掩嘲讽了,“这完全不是你安平侯做事的格调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答应。”司徒死死的盯着封落荻。
封落荻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我说得明白了,安平侯,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所以,不必再做这些事情了,我一个小女子承受不起。”
司徒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封落荻。
“落荻,你有心吗?说话总是这般无情。”
封落荻继续笑,“当然有,可惜是硬的,冷的,捂不热的。”
“落荻。”司徒低低的呼唤,两人双眼互对。
封落荻避开视线,说,“还请安平侯自重,外边还有许多等着见您一面的人,小女子就不留您了。”
“一定要这样?”司徒的视线紧紧的缠着她。
“那还能哪样?”封落荻依旧不看他,“安平侯请吧。”
“那就如你所愿。”司徒又看了她一会,才错开身子,一步步走出院子。
等到没了那个人的气息,笑容才变成了泪水,封落荻一步步走到石桌子前,慢慢的抚上九霄。
一曲流年,桃花落满天。物是人非,身影化青烟。贪一场春花秋月,谁料花落无情铺满地。就算前生今世,难得回眸一见,也不只过是,情深缘浅,徒增纷纷扰扰。
他们不过是情深缘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