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她吧。”
薛亦祺在上官燕出现在自己府前时,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喜悦,连自己都还没明白过来的喜悦,就被上官燕的一句话钉在了当场。
她没有事,没有成为那些活在病痛中的人的一员。
“她?”
薛亦祺犹疑的问出口。
上官燕的视线飘移了一下,才缓缓的出去自己都心痛的几个字。
“你心爱的女子,那位有身孕的姑娘,染上疫病了。”
薛亦祺还一会才反应过来上官燕说的是戚剪秋,立马翻身上马,绝驰而去。
上官燕怔怔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过了一会才纵身上了屋顶,她在屋顶上快速的奔跑,时而一跃,而底下的那人,在街道奔驰。
为什么自己要亲自来说,上官燕的一双美目里是纠结和痛苦。
来欣赏他难过的表情吗?
等到上官燕到了甘清嘉的府邸时,薛亦祺的马儿在府外孤零零的徘徊,入了府,在一间忙碌的院落外站着一个人,一如既往的挺拔笔直,和这个人爱较真老实又十分的倔的脾气一模一样。
上官燕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打量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这个戚剪秋还挺得人心的嘛。
有他的夫君在担心,有好友的探访,有皇宫里送来的慰问,和那些孤单的躺在床上的等死的百姓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境地。
“邪医,”薛亦祺突然回头,直直的看着上官燕,那双悲痛的眼眸还是伤到了她的心。
“能请邪医过来吗?”
第一次,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薛亦祺,脆弱的,不堪的,疲惫的。
若有似无的叹息溢出口,上官燕心想,自己是该回到逍遥派了。
“在来的路上。”
上官燕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身后清冷的声音接过了她的声音。
“教主。”
薛亦祺和上官燕回头,是一袭白衣清冷不似凡间人的邪医夏惊风。
上官燕微微挑起嘴角,恢复成那个不可一世,明艳张扬的魔教教主,“不是教主,是掌门。”
夏惊风没有任何的反应,缓缓走近。
“抱歉,还没习惯。”
上官燕眼眸中浮现出笑意,摆了摆手。
“算了,赶紧进去吧。”
夏惊风点头,目不斜视的从薛亦祺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冷风。
虽是被称为脾气古怪的邪医,但是夏惊风的医术是惊人的,不过是进府略略施针,就让戚剪秋的病情缓和下来,腹中的孩儿也暂时无恙。
出了内室,一群人都围了上来,夏惊风微微蹙眉,唇角微抿,没有说什么。
甘清嘉问出口。
“邪医,剪秋的病可能医治?”
声音里是带着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不安,至今为止,上到侍医下到郎中,对于这次的疫病都是束手无策,包括德高望重的周侍医,所能做的也只是稳住病情,这让人如何放心?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夏惊风的身上,有焦灼的,有担心的,有淡然的,最后汇聚成灼人的让人心口发烫的目光。
这些都没能改变夏惊风身上的清冷。
“已有眉目,三日后便知结果。”
所有的视线都变成了惊喜。
司徒的目光从夏惊风无波的脸色飘到甘清嘉的身上,心中叹息,这下,甘清嘉和薛亦祺都无心做事了,局面是越来越糟糕,那位上位者已经酝酿好了吧,明日早朝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松了一口气的封落荻没有看到此刻司徒眼眸中的寒光,也不知暗处暗卫们的担心,在这种战争中总是处于被动的他们,以退为进。
院落外,薛亦祺还是痴痴的站着,不敢走进去。
上官燕站在他身边,一时无言。
院落里步步走来都是茶花,丰满挺拔艳丽的六角大红,粉色欲滴的赤丹,还有雪塔,大紫袍,形姿优美,惹人怜爱。在这其中,最多的是纯洁无暇的白山茶。
上官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衣,上边也有一朵茶花,蓦然觉得很讽刺。
“薛亦祺。”
这次上官燕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薛亦祺,今日见识到太多的第一次,让人疲惫不堪。
薛亦祺回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微微地敛的眼眸让人看不透他的心绪。
“三日后我就要离开长安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向你辞行。”
薛亦祺唇角蠕动,好一会才吐出涩涩的几个字。
“一路顺风。”
上官燕勾起嘴角, 扯出的是讽刺又美艳的笑。
“那是自然。”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笑容,薛亦祺有些怔忪,这个女子霸气的宣言的时刻宛如在 昨日。
宣言过后就是放弃吗?
薛亦祺的心头没来由的涌上一股恼怒,恼怒过后就是百感交集,不等他想清楚,夏惊风走出来了。
“邪医,她怎么样?”
大脑瞬间就被戚剪秋占据了,夏惊风的视线从上官燕眼底的讽刺掠过后,看向薛亦祺,语气凉薄疏离。
“进去看。”
说完就走到上官燕的身边,轻轻的唤了声。
“教主。”
上官燕勾起的唇角停滞了下,转身往外走。
“你在长安多待些时日,我先回去。”
“好。”夏惊风跟着她走出去。
一白一红的身影落在薛亦祺的眼里,和谐到刺眼,阳光刺眼,花儿刺眼,一切都在刺激着他的双眸。
忍住要跟出去的脚步,明知这是最后一次见面,薛亦祺还是转身,走进了院子。
上官燕和夏惊风站在甘府的大门外。
“啧,真是个无情的男人,都不跟出来多说一句话。”
上官燕说这话的时候几缕红绸在飘动,而她如玉般的脸庞上却是淡淡的失落。
“不是很有耐心的吗?”夏惊风缓缓开口,一袭白衣如他在暮色里更像是要随风而去,不再归来。
“这样就走了不像是你的作风。”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偷笑,哼。”上官燕甩袖,美目是烨烨生辉。
“你太小瞧我了。”
夏惊风摇头,冷淡的脸庞在温暖的晚霞下似乎带着些柔和。
上官燕突然叹了一口气。
“你不和她说吗?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当年的那个孩子,听到她的消息立马就来你发誓不会踏入的长安,你就这样放弃了?”
夏惊风淡漠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语气带着丝丝凉意。
“她不是她,也是她。”
“嗯?什么她啊她的?”
上官燕睁大眼,迷茫状,“你不过是了然一人久了,不至于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吧?”
夏惊风摇头,似乎忆起什么,唇边真的噙着一抹笑意,让上官燕大感惊奇。
惊奇后就是伤感的叹息,两人站在甘府门外无言,直到逍遥派的弟子寻来才离开。
翌日早朝。
皇上照例询问了近日交托给大皇子办的事情进展到哪了,大皇子一一道来,有条不紊,语气平和恭敬不会让人感到不快,言论中肯不夸大其词,收获了在场不少官员欣赏的眼神。
无论哪一件事,皇上的反应都是淡淡的,神色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与生病后时不时癫狂暴怒喜色不明的皇上判若两人。
这样的表现让官员们有些迷茫,不知何时,再也没有人可以猜透这位皇上的心思了。
大皇子已经习惯了皇上这样的态度,一一说完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是一抬眸,看到的就是对面十一皇子意味深长的笑容。
病重却能上朝的皇上,被冷落不见急躁的十一皇子,在漠北还操纵着长安局势的八皇子,以及明明危险迫在眉睫却不见慌乱的司徒。
种种,都让大皇子疑惑。
“皇上,长安城因为这次瘟疫而死去的百姓多达三百人,侍医署至今都没有研制出药方,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人被波及,臣斗胆请皇上下达紧急处理措施。”
紧急处理措施,就是将患病的人赶到一个荒凉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而他们接触过的东西全部烧毁,接触过的人隔离一个月后再处理。
大皇子一听到这话怒气就翻涌上来,且不说周侍医的法子大致稳住的疫情,他从司徒知道邪医马上就能研制出药方,这个时候怎么能紧急处理呢?
这么想着的大皇子再一次上前一步,刚准备开口,就被皇上制止了。
大皇子心下一凉,不敢猜测皇上接下来会说出的话。
哪知皇上摆了摆手,对那名官员说。
“这样的小事也能拿出来说?之后大皇子都可以处理的。”
百官哗然,不敢相信这是皇上会说出的话。
而皇上浑然不见大家的异色,而是看向底下一直静静地不说话的司徒,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
“安平侯,你可知罪?”
来了,司徒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还是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
“臣惶恐,不知皇上何意?”
皇上冷冷一笑。
“哼,你明明和那封府的姑娘暗生情愫,还刻意找朕拿了空白的圣旨,事后又以那姑娘不同意还了回来,你是当朕的圣旨是玩物吗?”
许多官员不知道这其中发生过什么,只是皇上现在才说这事,明摆了就是找事,圣旨是他给的,收回时也没说什么,现在就是想给安平侯安个大不敬的罪名罢了。
不少了解局势的官员选择了静默。
司徒捏紧袖中的拳头,他唯一的没料到的是皇上会拿封落荻说事儿女情长来威胁人,这个皇上真的是被逼急了,看来他的暗卫们做得不错。
皇上不给司徒喘息的机会,继续说。
“若你心中并无那位女子,那道圣旨朕的确该收回,只是你孤身一人多年,朕的五翁主虽然远嫁,可是十翁主还是待嫁闺中的,不如你做了他的驸马?”
司徒低着头,一时没人看清楚他的神色。
大皇子和甘清嘉暗自着急,司徒与封落荻之间的情意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这会皇上让司徒在封落荻和大不敬之罪中选择一个,真是卑鄙无耻。
只是下一瞬间,封延尉的声音响起。
“皇上,臣认为此事不可。”
“哦?”皇上冷眼瞧着封延尉。
“延尉此话何解?”
封延尉目视皇上,恭敬的回答。
“安平侯已经与小女有了婚约,这两日下的聘,婚书已经立好,按着大宣的规矩,先有婚书的为妻,后入为妾,十翁主身份尊贵,怎可为妾?”
“至于之前皇上说的圣旨一事,臣惶恐,一直未与皇上解释。当日安平侯送回圣旨,正是不想皇上天威蒙尘,那时,小女已经自愿为其外祖母守孝一年,若是接下皇上的圣旨,天下人会如何说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