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封落荻如何遗憾,没有她的秋猎后半场也结束了。这次秋猎,引起轰动的不是十分骁勇的安平侯,不是就篝火晚会办得很顺利的太子、太傅,也不是在晚会最后舞姿动人的裳容翁主,而是已经关在延尉诏狱的七皇子。
自秋猎结束后,封延尉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已经这次他将处置皇家子弟,皇上也真的放手任由他来查。
说是这么说,但是封延尉知道,自己是将脑袋提在手上来查这次的太子刺杀案。
除去七皇子的随从的指证、在七皇子营帐里搜到的毒药、无故消失的二十二名守卫和多出来的二十二名死士的尸体,关于七皇子的罪行还远不止这些。
“皇上,臣弹劾七皇子收了夜郎太守的贿赂压下夜郎郡连死十一人至今未抓获真凶的恶行。”
“皇上,臣弹劾七皇子强抢八名长安无辜女子关在七皇子府中。”
“皇上,臣弹劾七皇子纵容家将搜刮民脂民膏。”
……
皇上的脸一天比一天的黑,但是始终没有做出将七皇子削王打入天牢判决的举动。
有一些大臣纷纷猜测,七皇子的毕竟是皇上的血脉,于心不忍吧。
封延尉却看透了其中的复杂,更是小心谨慎的处理递上来的一桩又一桩罪行。
“皇上为何还不答应处决七皇子啊?”封落荻不解,“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还是说因为他是皇子而心生不忍?”
江陌吟摇头,“不忍心这个词是不会出现在皇上身上的。”
此时两人是在琴阁雾里花的雅间里,这儿的第一琴姬琉璃正在外边唱曲,声音如鸟鸣,和着悠扬的琴声,实属一大享受。
十分享受的是戚剪秋和甘清嘉两个爱弄风月之人,薛亦祺一直焦急的等待着司徒的到来,而封落荻趁此机会向江陌吟打听。
“小女子就不懂啦,”甘清嘉一番享受后打断两人的谈话。
“皇上当然想处置七皇子,毕竟他作恶多年已经引起民怨,这是皇上最不喜欢的地方。这次又刺杀太子伤害皇家血脉,但是呢,”甘清嘉竖着手指说得煞有其事,“七皇子的母妃是淑妃,她是上一任左丞相的女儿。前左丞相在任时结交的党羽众多,有的即使告老还乡在朝中的势力也没减弱。皇上不是不想处置七皇子,但是他不得不忌惮那些大臣,除非,有一个让皇上非处置七皇子不可的理由,否则,七皇子的郡王之位很难摘下。”
“就是如此。”江陌吟点头赞同。
回过神来的戚剪秋狐疑的看着甘清嘉,刚刚那么一瞬间她一点也不觉得甘清嘉是个不学无术的登徒浪子,待再要仔细看时,甘清嘉又挂着那玩世不恭有些放荡的笑容,戚剪秋扭头,刚刚一定是她的错觉,他的那番言论估计就是从左丞相那里听来的。
封落荻轻笑,“所以上位者就是得考虑得这么多啊,我还以为就凭这一次七皇子就得重罪,虽说不一定会处于死刑但也会流放吧。”
听到这话几人都诧异的看着她,同时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七皇子是皇家血脉,平常百姓刺杀太子肯定是株连九族,而七皇子,轻则削王位,重则赐封地永不入长安与皇位再与瓜葛。”
“哦,这样啊,”封落荻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可是眼底却是寒光一片,“那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这就是古代,皇权至尊的古代,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她早该就知道的。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游魂,能做的难道就是无力地挣扎?此时的封落荻不知道,这还不是切身的体验,当日后这种皇权降临在她的身上时,她的挣扎是多么的无力,她是多么的想要逃离这里。
雅间里突然就沉默了,外边的琉璃还在唱曲,但似乎显得很遥远。
等封落荻从失望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大家的眼神变得很微妙,才迟钝的发觉自己说了在这个世界另类的话,自己真是不长记性啊,封落荻正想着说些什么来缓解氛围,一个人挑帘走了进来。
褐色中衣,玄色的外袍,金色回纹的直领和滚边,前摆是金色的杯纹,肩上是金色的双鹤相团,紫金二色的佩绶,,手里搭着厚重的披风,非常正式,一看就是刚从宫中回来的。
“处置七皇子的决定今日就会下来。”司徒一坐下便开口,最近似乎和这桌人聚得最多。
“皇上怎么突然就下定决心了?”江陌吟此时的吃惊不假。
“因为他马上就知道一件事,这会封延尉也该进宫了。”司徒心情很好的挑起嘴角,端起一杯茶。
“什么事?别卖关子呀。”性急的戚剪秋率先开口了。
薛亦祺暗地里默默的竖起大拇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大哥说话。
司徒没看她,而是瞥了眼自他进来后默不作声的封落荻。
“镜生梦,翡翠,哀牢人,”司徒点到为止,“其余的你们回到家中后就知道了。”
戚剪秋嘟嘴,端起茶杯侧耳听着外边的曲,说了跟没说似的,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凭这几个词什么也理不清楚。
但是江陌吟听得很明白,他放下茶杯,很严肃的问司徒,“你查到了?什么时候查到的?”
薛亦祺和甘清嘉不解的看着他。
司徒很坦然的点头,“秋猎之前。”
江陌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说,“你应该很聪明的让别人告诉皇上这件事情吧?”
司徒继续淡定的点头,“当然。”
江陌吟思虑了会提出告辞,“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除了司徒其余几人茫然的看着匆忙离开的江陌吟。
“二哥怎么这么急啊?”薛亦祺摸了摸脑袋。
“他最近会很忙的。”甘清嘉继续陶醉在琉璃的小曲中,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薛亦祺看向戚剪秋,戚剪秋耸肩,她只是好奇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的。
司徒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细细的解释,薛亦祺只好认命的喝茶了。
封落荻抬头看了眼司徒,若有所思,她记得司徒说过皇上疑心非常重,一个镜生梦的翡翠是哀牢人就能让皇上不顾老臣的反对下决定,那就是让皇上往勾结外敌上想了,这么说来,七皇子和翡翠有关系?但是刚刚江陌吟把朝中大臣弹劾的内容说与他们听的时候没有说到七皇子与镜生梦的事啊,是她想的方向有问题?
封落荻只觉得脑袋里似乎理清了什么但又没理清。
“我送你回去,”司徒突然向封落荻提议,还特地说,“封延尉刚好不在家。”
封落荻眨眨眼,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呢。
司徒是行动派,说完就站起来了,估计他坐的凳子都还没热。见状封落荻也站起来了,和几人告别。
薛亦祺看自己敬仰的人走了自己又无心弹琴唱曲的也告辞了。
于是,等戚剪秋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剩下自己和对面那个带儿郎当的甘清嘉了。
戚剪秋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听琉璃唱曲。
“要不把琉璃姑娘叫进来近距离的听她唱?”甘清嘉非常好心的提议。
戚剪秋瞪他,“就想耍流氓。”
甘清嘉眨眼无辜,不就是让琉璃姑娘进雅间里来嘛,怎么就是耍流氓了?小女子不可理喻也。
封落荻和司徒一出了雾里花一阵寒风吹过来,封落荻缩了缩脖子,“冬天就要到了。”
司徒低头看了看封落荻的打扮,白色中衣,竹青色的外袍,银丝滚边,墨绿茱萸图案的前摆,再加一件莹白色的短袄。
“穿得太少了。”司徒淡淡的说,却是把手中的披风递给了她。
封落荻感激的接过,一披上,默然了。
她就该知道,适合司徒高大身材的披风怎么可能适合她呢。封落荻穿着这披风,披风可拖地,无奈,低估了深秋初冬的封落荻无比别扭的提着披风和司徒并肩走。
总感觉自己这样很奇怪啊,封落荻在心底叹气但没忘了自己的目的。
“七皇子和翡翠有关系?”
司徒挑眉,“果然一点就通。”
“那具体的关系是什么?”封落荻胡乱猜测,“比如翡翠其实是很翁主郡主一类的身份无奈流落在镜生梦,七皇子对其有爱慕之心一类的?”
说着封落荻自己都不肯定了,“不对啊,七皇子不是仰慕水中月的玲珑吗?”
司徒无奈的看着封落荻,“才夸奖了句就跑偏了。”
封落荻横了他一眼,“你说送我回去不就是要给我解疑答惑吗?还不快说。”
“你也太理直气壮了。”司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封落荻会因为封延尉避开他。
“难道不是?”封落荻脸上总算有了真实的笑意。
“是,”司徒点头,“太聪明了也不好啊。”
这话要是让刚刚希望司徒解惑的薛亦祺听到,肯定会找个角落哭鼻子。
“镜生梦是七皇子的情报地,他通过镜生梦控制了朝中一部分大臣。”司徒开口解释,“七皇子怕是不知道翡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因为翡翠的真实身份让皇上疑心他与哀牢勾结而快速解决这件事。”
“也可以说翡翠也许是想利用七皇子做些什么事,但这次却被七皇子连累了?”封落荻吃惊。
司徒点头。
“真的有情报组织啊,我还以为是戏文里胡诌的。”封落荻这下把所有思绪都理清了,“那其余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司徒挑起嘴角,看着她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发现。他依旧没有告诉她,江陌吟会在这件事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那才是致命一击,她不需要知道,永远都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