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云突变路杳茫
蜗角虚名,蝇头小利,误了多少生灵?事事非非,谁弱谁强,何必争强好胜?不如归去五湖四海,看云卷云舒,放任些子疏狂!
却总是有人想不开!
叶蓁蓁望着憔悴的娆妃,恻隐之心暗生,又隐隐恨她不知自爱。早就暗示过她,唯有自爱,才能爱人,也才能惹人怜爱。就是不懂啊!
不过,总算是活下来了。好死不如赖活,何必轻言放弃?
“姐姐身体大好了,可喜!”
“喜从何来?”冷冷的面容,恨意缠绕眼底。为什么偏这女人有这样的运气?大火烧不死她,毒酒药不死她!为什么这女人居然并不追究她的责任?是另有阴谋诡计,还是真的转了性子?
“能够活着,总是一件好事!”叶蓁蓁站起身来,指着窗外,“你看外面,冰雪消融,春色融融,只是看着,便觉得好啊!”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那些与她何干?她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哪里禁得起这春意盎然,只会更加触目惊心罢了。
“你的心被自己禁锢了,为什么不解了她呢?”
“禁锢?你说得没错,我的心的确是被禁锢住了,那是拜娘娘所赐啊!”豁出去了,她本就是个活死人,哪里还会在乎多一口气少一口气?
“你是说你的孩子?”如果说开了能够让她获得生存的欲望,倒也未必不是好事。
“你说呢?”娆妃阴沉沉地反问,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能够食其肉,为自己的孩儿报仇。若是那孩儿在世,这位子,哪里容得下她?皇上的心,也不会……
“你认为我能够指使得了秦中么?”淡淡地反问,“你的汤药,不都是经了秦中一个人的手么?”
“秦中?”一语惊醒梦中人,仿佛是惊雷劈过,娆妃的一张脸惨白惨白,没错啊,她怎么就一直想不到?只是听了一句话,便恨了这么久!
干爹说:“妖娆,如今你有了孩子,万事更要小心在意,你也知道,皇后一直没有孕事,只怕她……除了秦中的汤药,你绝不可胡乱用食!”
仍然没有逃过这一劫,悲伤仇恨令她忘了思维,只知道是皇后娘娘搞的鬼,不然为什么当皇后探望她的时候,会这般幸灾乐祸?
恨啊!难以消融的恨啊!
尽管与晴昭仪一起联手,置皇后下冷宫,还是难解心头之恨哪!
凭什么她的孩子要冤死,而她只需要静坐冷宫反省就行了?
偶然得知朝中风云色变,她便也借了这机会,放火焚烧了未央宫。
岂料,皇后还是活了下来!
只是,这皇后,活脱脱变了个样子。少了刻薄,少了自私,少了嚣张,倒是多出了宽宏大量,反而更加雍容华贵。
是假象?
还是根本就如干爹所言——偷梁换柱?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般相似的人儿?她观察了这么久,一直都无法看出这其间端倪。
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娆妃只觉得浑身滚烫,心中暗潮涌动,思绪万千,神情忽而愤懑,忽而自怜。
叶蓁蓁也不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观望她的颜色。那样秀丽聪慧的女子,真不该出现在皇宫里,被埋没在尘埃里。说不清到底是谁毁了她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也许皇上就是那个始作俑者吧!仿佛有利器划过心脏,带起尖锐的疼痛。皇上!这样一个男人,即使她愿意一生长伴君王侧,又如何抵挡得住这绵绵不休的愧疚啊?她应该也会恨的,像娆妃那样的恨,然后毁了自己的清明理智!那样的她,她如何接受得了?那时的事,她如何承受得起?只怕是可怜未老头先白,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了。唉,罢罢罢,玉环、飞燕都归了尘土,四大美女,又有哪个好下场?置身其中,谁能看透?即使看透了,谁又有这个力量改变?她们都是可怜人啊!
两个人各自怀着一腔心事,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落都清晰可辨。
“不是你,不是你!”娆妃忽然悲愤地笑了起来,“我恨了那么久,竟然所恨非人!”想通了啊,可是,干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相信我的忠心?为什么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能放过?泪水,汹涌成灾!
“姐姐!”
“谁是你姐姐?”娆妃厉声尖叫,神色渐渐疯魔,“你们都不是好人!”
“是,我们都不是好人,可是不能那样就放弃了呀!活下去,你总还有机会的。”
“机会?什么机会?皇上还会宠我怜我么?”只是倏忽之间,有红潮碾过脸颜,瞬间又白了面色,“你还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叶蓁蓁凄然道,“皇上总是需要有人陪伴的。”只是要真心爱宫珏,真心为他着想为他好。
“你不是吗?”疑惑地盯着叶蓁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悲伤一掠而过,叶蓁蓁笑了,“皇上身边,怎么可能只我一人?我一个人,又如何照顾得来?若我怀孕,皇上还是需要姐姐你的照顾的。”只是,不要再动其他的脑筋,真心去爱他罢。
“你怀孕了?”
叶蓁蓁不置否可。
“你是说,我还有机会?”喜色暗现,她真的可以东山再起?皇上真的还会回到她的身边?
“只要你真心待皇上!”目光盯着娆妃,“你能做到对皇上忠心不二吗?”
“你在说什么?”娆妃避开了那锥子似的目光,这皇后,了解了多少?
“你能做到吗?”叶蓁蓁紧追不舍,爱他,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执着啊!
“我能!”娆妃点头,早就存了那样的心思了,自从怀了孩子后,她就下了决心,从此只对皇上好。只是没有机会啊,苍天不给她机会啊!还有干爹,干爹不肯放过她啊!不明白,叛乱都结束了,干爹还在指望什么?
“那就好!”思量了片刻,才抬头继续道,“你干爹那里,还是和平常一样吧!”
“我懂!”娆妃有些骇然,“可是,你凭什么信任我?”
“凭你我都是一样的性子。”叶蓁蓁笑了,却透着凄凉,“我若是你,处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这么做的。”
“你……”前尘旧事,都忘了吧!这一刻,忽然有知己的感觉,竟是和这皇后!
窗外尽管春色已动,屋里,却还是透着寒意,若不是借了这炉火的温度,真不知怎生度过冷冬了。
古今皆有避寒方法,进化就是这么开始的吧!
叶蓁蓁伏案,沉浸在她的书画作品中。
“夜凉了,还不睡?”宫珏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了披风。
“皇上来了?”
“嗯,朕今日批阅奏折,来晚了。”第一次觉得疲乏于国事,若是能够抛开,从此携了蓁蓁的手,浪迹天涯,多好?
“皇上辛苦了。怜心!”
怜心应声而入,手上端了夜宵。
“臣妾陪皇上小喝一杯。”
“不行。”那声音蕴含了喜气。
叶蓁蓁不由抬头:“怎么了?”
“你有身孕了,怎么还可以饮酒?朕可不希望自己的龙子未出生就贪杯哦!”轻轻怀着叶蓁蓁的腰身,现在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好期待看到蓁蓁挺着大肚子的模样,一定很可爱吧!
“臣妾说过了,臣妾没有……”
“还想隐瞒朕!”伸手点了点叶蓁蓁的鼻头,“朕听娆妃说了。”
“娆妃?”唉,这多嘴的人啊,偏是谎报了军情。
“皇上,臣妾再重申一遍,臣妾真的……”
“朕明白,朕明白!”不想接受现实是吗?还想着离开是吗?哼,等生下来的时候,她会知道她从一开始就逃不掉了。他不放手,她要怎么逃开?
“皇上!”是无奈啊!这男人,想孩子真的想疯了,想到连她都动了念头——生个孩子玩玩也好!
“赶紧睡吧!这画明儿再画!”抱起了蓁蓁,走向床帏。
“皇上还没有吃夜宵呢!”
“朕不饿!”孕妇要多休息不是吗?他可是特地请教赵仁贤过的。
“可是,臣妾饿了。”怎么会不饿?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旦忙碌起来根本就无视于自己的饮食。
“朕喂你吃。”差点忘记了,孕妇容易饥饿,而且要多吃点。
“皇上!”唉,这夜宵到底是做给谁吃的啊?
睁开眼睛,叶蓁蓁就知道自己又睡过头了。
忍不住又叹气,不知为何,近来似乎习惯了身边这个男人,没有他在,反而无法安然入睡;而唯有鼻息萦绕着他的气息,才能睡得踏实。至于每日清早,皇上的行动也越发轻捷了,何时醒来,何时离开,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会那么犯困呢?
“怜心!”
“娘娘,你醒了?”
“我多睡了几个时辰?”
“两个而已。”
两个?光阴匆匆容易过啊!她怎么可以这样虚度?
匆匆起身,怜心已经手脚麻利地扶了她起来。
“你干什么?”
“娘娘有身孕了,起居要当心点。”
身孕?苍天啊,是不是她怀“孕”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皇城?搞不好,待会儿,陶夭夭都要兴冲冲地冲进来调侃她了。可问题是,她真的没有怀孕啊!两天前,下身才刚刚见红,虽然少了点,时间也短了点,可是那大姨妈还是准时来了啊!真是要命啊!
“怜心,我没有……”
“怜心明白。不过呢,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唉!现在她算是明白,什么是鸡同鸭讲了。
算了!
伸了个懒腰,这幅画总算完工了。
望了望门外,怜心此刻应该还在陶大发那边吧!
想要叫个宫女,动了动念,终于决定自己亲自送去,也好瞧瞧娆妃的生活。
卷起了画轴,叶蓁蓁嘱咐了宫女几句,就带着身边的太监小多子出发了。
才在娆妃住处下了轿,叶蓁蓁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几乎是本能地,她敏捷地掠出了轿门,一脚踹开娆妃房门。
地上,娆妃痛苦地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姐姐!”仿佛感同深受,那把匕首也插入了她的心房,还是出事了啊,和身扑上抱住了娆妃,“你怎样?”
“妹妹,我……我恐怕……不能……咳……”血沫从失去了血色的唇瓣流了出来,倒像是抹了胭脂,只是那么令人心惊。
“别说话。”伸出手掌,按在匕首周围,暂时阻住咳嗽带来的震动。只是更加绝望,这一按,就知道,那把匕首已经伤了她的心脉。
“小多子,叫太医。”她回头,厉声吩咐。
小多子匆匆跑开了。
“妹妹……别……费心……咳咳……”
“姐姐!”竟然没有泪水,只是悲愤,只是恨,恨自己搅乱了娆妃的生活,恨那个凶手,容不下一个等爱的女人!
“妹妹,我……我……干爹……是……是……”
“我知道!”黯然,是她的错,是她自以为是惹的祸!以为能够快过那个凶手,谁知还是慢了,还是慢了啊!
“你……你知道……是……太好了!皇上……就……交给……”一双美丽的眼睛缓缓闭上,那曾经的媚眼如丝,那曾经的明眸善睐,转眼间归了尘土。
叶蓁蓁恍若置身无尽的冰窖,冷得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竟不能自已地格格作响。
“皇后杀人了!皇后杀人了!”有个尖锐的嗓音大叫起来。
缓缓转身,是小多子惊恐的嘴脸,和晴昭仪惊讶的也是幸灾乐祸的眼神。
娆妃的屋外,渐渐云集了宫女、太监,还有怜心,还有陶大发。
一切尽是混乱!
叶蓁蓁恍惚地立在原地,纤纤素手,沾满了从娆妃那里带来的鲜血。
“皇后杀人了!皇后杀人了!……”小多子还在剧烈地尖叫。
“闭嘴!”怜心跟着尖声大叫,“你再胡说,我掌你的嘴!”
“皇后杀人了!皇后杀人了!皇后……”
陶大发出指如风,点倒了那个跳跃的疯狂的小多子。
可是,所有人的眼神,都在透露着这样一个信息:皇后杀人了!
“娘娘,怜心带你回宫。”怜心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叶蓁蓁颤动的身子。
“怜心!”叶蓁蓁茫然地望着怜心,“娆妃,死了吗?”
“娘娘,别怕啊!”泪水却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怎么才转眼之间,春天带来的温暖就都不见了呢?
怜心说对了,她真的好害怕,第一次好害怕啊!怕失去更多,怕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皇宫,终究不是她原来的生活!皇宫的黑暗远远超越了她的想象!以为可以去斗一斗的,却忘了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牵绊太多的女人!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了今日的败局。她不够冷酷不够无情,她怎么斗得过那个视生命如草芥的人?
现在,她要如何了了这残局?
“皇后杀人?”宫珏的眼神像盯着一个怪物,“朕是不是听错了?”
“皇上,臣不敢妄言。”国舅颤抖着匍匐在地,“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为臣和小女做主。”
“人证物证?”宫珏的脸色更怪异了,“你是说人证物证都能够证明皇后杀人?”
“是!”皇上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国舅不敢抬头,硬着头皮继续陈述,“有个小太监亲眼看见……”
“看见什么?”森冷的口气,森冷的表情。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竟止不住地痉挛。
“皇上……”皇上如此震怒,国舅哪里还敢继续,只能颤抖着身子跪在原地。骑虎难下啊,他!
“动机呢?”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哪怕所有的证据确凿,动机也充分,他依然不相信。
“动……动……动……”国舅语不成调。
“皇上!”左丞相廖云帆跨前一步,“臣愿意接手这个案子!”
众大臣皆回顾,前朝断案入神的廖大人都出马了。
“爱卿?”宫珏神色复杂。
“请皇上恩准。若皇后蒙冤,老臣自当还皇后一个清白;若……”
“皇后自然清白!”重重拍案,群臣顿时跪了一地。台阶下,独独傲立着一个身影——廖云帆!
“皇上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老臣还是要如实陈述。若皇后果然杀人成立,那么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老臣绝不能姑息。”廖云帆眼眸深沉,直视皇上,伸出双手,缓缓取下头顶乌纱,“老臣愿与皇后黄泉作伴!”
殿下一片抽气声。
廖云帆的铮铮铁骨素来闻名朝野,此番既然以身犯险,兹事体大。每个人心中,都浮起了一个念头:皇后果然杀人,而皇上显然意图包庇皇后!
这也难怪,自从未央宫失火、皇后逃过一劫之后,皇上对皇后一直宠爱有加,尽管中间也是起起伏伏,然而这几个月来,皇上几乎与皇后形影不离,那份痴爱,谁都看得懂。皇后的声名,也一日日狼藉。宫内宫外,甚至有传言,皇后不过是另一个苏妲己,被妖狐附身了的苏妲己!真正的皇后,早已葬身在那火海之中了。只是不敢在皇上面前讲明。
“岂有此理!你敢威胁朕?”宫珏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朕此刻就要了你的脑袋!”
“皇上此举,堵得了老臣之口,难道也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廖云帆不卑不亢,挺直的身影纹丝不动。
“皇上息怒!”吏部尚书跪步出列,“皇后未必真正杀人,相信廖大人定能还皇后一个清白!皇上何不就将此任交予廖大人?”
宫珏阴沉地盯着他的臣子,关键时刻,每个人都认为是蓁蓁媚君,每个人都想要蓁蓁的性命。哼,谁敢这么想,他就先杀谁!
“皇上!”又有大臣继续陈言,“请皇上恩准廖大人的请示!”
“请皇上恩准!请皇上恩准!”群臣齐声高喊。
什么恩准?根本就是意图胁迫。宫珏颜色变幻无常,终于隐忍,也罢,让廖云帆这个老头子查了再说,他另外再图方法。可惜赵仁贤这个家伙又请假了。
重重地坐回龙椅,宫珏挥了挥手:“准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廖云帆也跪下,与忠臣同声高喊。
宫珏一脸疲态,掺杂着满心的不屑,如他们意愿了,就高喊几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哼,这批家伙!
“皇上,皇后罪名尽管尚不成立,但她也是待罪之人,恐怕不能继续留住承乾宫!”廖云帆继续启奏。
“你的意思是……”五指再次痉挛,臭老头太猖狂了,非杀不可!
“老臣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理该遣入冷宫!”依然是沉稳的语调和不容反驳的声音。
宫珏怒容满面:“若朕不同意呢?”
“皇上若执意知法犯法,恐怕难服众臣之心!”廖云帆垂下眼眸,那张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众臣?”宫珏扫视殿下群臣,一个个都垂首不语,蚀灵的痛刻骨铭心,销魂入髓,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发甜,有什么血腥的味道翻涌,好像要喷出来。他硬生生咽了下去,才苦涩地开口:“准奏!”
在一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轰鸣声中